第一百零七章

「我們決定了任務？」

見重華目光中透出興味，半步簫音乾脆席地而坐，不疾不徐地說道：「相信你也發現了，《江湖》不同於其他遊戲的一點，就是它的真實性。不，準確來說，是隨意性。」

「一直發佈日常任務的npc，可能會在某一天因為要上京趕考，暫時不再發佈任務。正是因為每個構成任務的npc的數據模型不同，所以每個任務有了千千萬萬種不同的演變。」說到這裏，他停頓一下，補充道，「當然了，有些特殊任務會敲定某些特定的關鍵點，但其他地方還是任由npc與玩家發揮的。」

重華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她沉吟一下，抬頭問道：「所以你才說，是人決定了任務，而不是任務決定了人？」

「是這樣的，」半步簫音點頭道，「人的隨機性，總是能輕易超出我們自己的想像。」

重華微微皺眉，在心中暗自思忖。

如果江湖是以這樣的規則運行，那麼難怪會有「破碎星空」的可能了。

想到這裏，她側過頭，透過木窗看向

正在這時，房門傳來一陣敲門聲。

在半步簫音一聲「請進」后，這所吊腳樓的主人，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婆推門進來。

「大巫派人來請你們過去，」她眯著那雙幾乎被褶皺掩蓋住的眼睛，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他們兩人的位置。

這個時候？

重華與半步簫音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自從那位大巫開始替他們二人診治之後，就一直沒有再見過他們，有什麼事情也大都是通過別人的口傳來的。這次突然要同他們見面，看來是任務有什麼進度了。

不，準確來說，是那大巫突然有了什麼想法，推動任務有新的進展。

向那位阿婆道謝后，重華抱着「大概又有什麼神展開」的心情，前往大巫所在的屋子。

而當重華推門進去時，便看到那位頗為丰神俊朗的大巫，正在教導桌子另一邊的阿相旎練字。重華遠遠看去，發現阿相旎正在學寫的，是漢字。

大巫發現他們二人已至，轉過身，臉上維持着一種高深莫測的表情，「二位請坐。」

重華向他行一個拱手禮，隨意一撩衣袍，坐在了席子上。

等他們剛剛坐穩，大巫便開口道：「經過這些天的診治，不知兩位的身體是否有所好轉？」

何止是有所好轉。

重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狀態，以前累積到十幾層的debuff，現在已經只有三層左右。雖然隨着治療的深入，debuff的消去變得越來越不易，但相信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樣一想，即使他們因為暫時站在阿依仰和阿相旎的一方，對這位大巫不得不警惕，卻確實要承認，如果此次屍毒得意平安去除，這位npc無疑幫了他們大忙。

半步簫音也十分誠摯地表達了他們的謝意。

大巫卻是搖搖頭，像是當不起他們謝意的樣子，「二位言重了。壓制、消解這奇毒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將這奇毒從你們體內完全去除。」

他望着他們，眼神起了一些變化，「我這裏有兩種方法替二位解毒。」

「第一種方式，就是日日以葯浴浸泡軀體，再輔之以內服湯藥，以二位的功力來說，兩年內可去除乾淨。」

兩年？重華一怔，抬起眼睛，恰好同注視着她的大巫對視了一眼。

如果是尋常江湖人，大多會覺得，雖然時間久些，可能保住命已經是十分好的結果了。但對玩家來說，整整兩年的遊戲時間都花在西南邊陲的小寨子中，大多數人會選擇砍號重練吧。

這對他們來說，幾乎可以稱之為「萬幸中的不幸」一樣的解決方案了。

不過，既然npc說有兩種解決方案，那麼至少還有另一種選擇。即使，最後的結果大多是兩難的。

在重華飛速思考的同時，大巫也收回了看向她的目光，轉而繼續說道：「第二種方式，在你們中原人看來，會頗為奇詭。」

「願聞其詳。」

他微微壓低了聲音，卻又讓屋內的四人清晰無比地聽到：「我將以我之血，用作藥引，以助二位解毒。」

只聽「啪——」的一聲，阿相旎手中的筆掉了下來。

不止阿相旎，重華面上雖不動聲色，心中卻大為震驚。這大巫話里的意思，好像是他的血也同阿相旎一般，有制毒奇效。

「若無意外，此事一月之內可成。」大巫像是沒有看到他們的異常，若無其事地將剩下的話說完后，十分自然地將掉落的筆遞還給了呆愣中的阿相旎，「不知二位要選用哪一種方式？」

重華和半步簫音在短暫的震驚之後，均平復了心情，重新將注意力回到任務上來。

半步簫音拱手問道：「不知這兩種方式，除了時間上的差別，可還有其他不不同？」

聞言，大巫依次看了他和重華一眼，沉默一會兒，方才回道：「若兩位選第一種，那兩年之後，只需為我做三件事，即可與此地再無瓜葛。」

「若二位選擇了第二種，」只見這位大巫俊美的臉上緩緩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其中一人，痊癒之後，即可離去，只遵循『三不可』——不可再踏入此地，不可帶走此地之物，不可對外言說此地之事足矣。」

「那另一人呢？」

「另一人，恐怕要留下來，任我處置了。」

他這話一出，一時間，周圍一片安靜。就連假裝在練字的阿相旎也忍不住抬起頭，呆愣著看着他們幾個。

不知過了多久，重華抬起頭，直直地看着那位氣定神閑的大巫，道：「如果我們兩個都不想選呢？」

「那恐怕二位不僅毒治不好，命也得留在這裏了。」

……

重華與半步簫音回到他們暫時的住所后，就在商討該如何應對任務的發展。

他們以「事關重大需回去多加商議」的理由暫時未給npc答覆，但也必須在時限內做出選擇。被一個npc提供了兩個糟糕至極的選擇，還被威脅一番，重華的心情略微有些不悅，以及一點點沉重。

她翻了翻任務欄。

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到葯浴的時刻了，在這之前要把結果告訴那npc。

「這兩種結果，我都不能接受。」重華思索一陣，終是在團隊中說道。

半步簫音卻是揚眉一笑，「正相反，這兩個選項，我都可以接受。」

見重華面露疑惑，他進一步解釋道：「對我來說，苗疆之地風景秀美，又有郵件可以收寄物資，兩年時間並不算長；至於另外一個，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刪號重來……雖然有點可惜，但也是個挺有趣的體驗。」

……真是個怪人。

重華緊皺眉頭，看着他：「我等不了兩年，也不接受刪號。」

「那就是『你走我留』？」

「你在和我開玩笑嗎？」重華的目光中透出點不可思議，「這毒又不是只有他一人能解，我們何必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這個npc身上？」

「好好好，別生氣，我是在開玩笑，」半步簫音眼中的笑意愈盛。

「……」

「你說的沒錯，我們既不是只有他一人能解毒，也不是必須順着他的心意走——任務總是十分靈活的。比如說，隨便選擇一個選項，解毒成功后再反悔，他又能拿我們怎麼樣呢？」

聞言，重華怔愣一瞬后，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他說的這種方法，倒幾乎是身為玩家的他們，最簡單粗暴的一種方式。

大多數遊戲里，玩家們通常依照任務線一路做下來，任務要求做什麼，他們也就做什麼的。但在自由度十分高的江湖中，玩家們不止時常叛出門派，做任務也會憑心情發展。那些任務做了一半就跑掉的人更是比比皆是。

當然他們這樣做並非沒有代價：背叛師門暫且不提，任務不認真做不止獎勵拿不到，npc好感度、地區江湖聲望值等等也會掉。

兩相權衡一番，在解毒成功后想辦法逃走，倒成了兩全的做法——前提是他們能逃得掉。

這樣一想，重華心中輕鬆了不少。

她默默思考一番，說道：「不過，這個大巫能控制阿相旎接近八年，他的蠱術肯定很難對付……我們現在身中劇毒，不大擔心他下蠱。可等毒性減弱的時候，就很難說了。」

「確實……」

「等等，」重華突然道，「有人來了。」

不過多久，便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木窗外小心翼翼地翻了進來。

是阿相旎。

他轉過身，神情緊繃，看了看重華和半步蕭音，又看了看專心致志地在角落裏玩蛇的阿依仰，才轉過頭，直視他們的眼睛，雙拳緊握，問道：「你們要背叛我們的約定，投向大巫那邊了嗎？」

他這是……

重華同半步蕭音對視一眼。

看來，大巫的那番話不止讓他們兩人頗為困擾。

「何出此言？」半步蕭音問道。

阿相旎抿了抿嘴，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我沒想到，大巫的血竟然也可以……」

「但他的條件如此苛刻，自然是能解毒又能獲得自由的你這一方更有利於我們。」半步蕭音說道，「你又何必擔心我們因此背叛你呢？」

阿相旎深吸一口氣，「我騙了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