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師兄hi師兄bye

第1章 師兄hi師兄bye

大漠黃沙獵獵,乍一眼看去,似黃金堆成的沙丘一座漫過一座,層疊起伏,像是一片金色的波濤海洋。其上星星略略的綠洲似海上隨波追流的小舟,懨懨稀少,彷彿頃刻間就要被這片殺意肅然的乾涸土地吞噬。

林霜降躲在乾涸的河床里,緊緊抱着自己懷裏製作精良的羽箭,漆黑的眼睛一撮不漏的盯着河床上細碎沙粒的流動,耳朵更是提起了十萬分的警覺,生怕錯漏了一點風聲就要命。

河床上方堆積著的沙丘漸漸被大漠的狂風吹散變形,林霜降雙手合十求神告佛地指望這將河床漸漸暴露的狂風趕緊停下,或者轉個方向,將自己團團遮住才好。

然而大抵是她平日裏從來未聽進他人敬畏鬼神之言,此刻求神到底是晚了些。即便她心中再恐懼,那道聽起來無邊優雅的聲音卻如惡鬼低喃,從她上頭響道:

「師妹。」

林霜降聽見這聲當下腿腳一軟,差點就直接給站在她後腦勺上方河床邊的劍客跪下。她顫悠悠的轉回了身,手下卻是半點也不停的一扣就將弩、箭射了出去。那柄用精鐵鍛造的雪白利劍就像是抹寒霜,速度也快如冰雹砸地,瞬間便向著身着西域白袍的劍客直刺而去。

然而這柄精鋼製成的弩|箭在劍客眼前三寸處便被劍客兩指拿住,輕巧的仿若拿住的不是一柄強弓射出的鋼箭,而是少女懷春擲出的香囊。

劍客挑了挑眉,他眉發皆白,瞳孔更是異色,配上一張與鶴髮截然不同的年輕面孔,看起來比起人類更像是鬼魅——對於林霜降而言,眼前這個人,恐怕比鬼魅還要可怕。

林霜降咽了咽唾液,討好地笑了笑,仰著頭賣萌道:「師兄,我都跑這麼遠了,你還追上來真是不怕辛苦啊。」

劍客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隨手丟棄了她的鋼箭,轉而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聲音冷如冰雪道:「早同你說過,奇淫巧計乃下層,若你一心學武,現也不會如此狼狽。」

林霜降立刻道:「那師兄你別追我了唄。」

劍客蹲下身,看着縮在河谷里四處尋找出路的小姑娘,微微眯起了眼,開口道:「我若放了你,如何出師?」

林霜降聽見這話差點沒當場哭出來。

她就知道這個鬼谷門一聽恐怕就和秦代那個神秘莫測的鬼谷脫不開關係!昔年她作為墨家弟子,常耳聞鬼谷詭秘之事,更曾有幸親眼見證過鬼谷弟子是何等「其才無所不窺,諸門無所不入,六道無所不破,眾學無所不通」,她師父與一鬼谷弟子比拼機關術都敗於下層不敵。更不用提當時那代鬼谷弟子張儀翻雲覆雨的手段更遠墨家能及!她對這個奇才遍出的門派一直十分敬畏,張儀曾笑言,鬼谷弟子一旦互博便將以天下為盤、萬物為籌!然而同樣的,鬼谷內部繼承的殘酷也非其他諸子百家可想。鬼谷弟子需互博,勝者生,敗者死。贏方為新鬼谷子,得鬼谷之名,承傳承之責。敗則萬物消逝,一生所學盡回鬼谷。

林霜降原本還可惜自己入了墨家未能拜入鬼谷,聽張儀如此一提,反倒慶幸起來。她慣有自知,如果對手是張儀蘇秦這等名士,自己只能先挑好身後地了。

只可惜張儀摯友線給得爽快,她未能見證他與蘇秦到底誰勝誰負,天下得縱還是從橫,便從戰國紛亂的秦代來到了另一個時空的大唐。

來到新世界,剛知道自己被西域一個神秘門派「鬼谷」收入門下,上面有兩師兄一師姐后,林霜降就感覺不太妙。膽戰心驚的一邊把墨家機關術撿回來,一邊努力刷所有師兄姐的好感度,可當師父快要嗝屁了,握著鬼谷派最高絕學說「勝者為王」,林霜降就知道自己除了呵呵沒第二個詞能說了。

明明她已經未雨綢繆的把所有師兄姐的好感度都刷滿了!為了那個萬一連摯友線都沒想着卡!只求滿滿滿好活命!結果呢!大師兄和二師姐是捨不得動手了,但三師兄他!一點都不手軟!兩秒幹掉了師兄和師姐,掉頭就提劍往自己這兒來!

要不是跑的快,早把命丟啦!

林霜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腰側的本子,深刻的懷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令狐傷對自己的好感度壓根就不是滿,而是負無窮的仇恨吧?

他一點兒都不手軟啊!寧可追自己三天三夜也要幹掉自己的節奏啊!

林霜降簡直要哭了,早知道三師兄是這麼個冷心冷情的主,她一早請求師父把她逐出師門了。聽說中原有兩個門派,一個叫萬花谷,一個叫唐門,都研究機關巧術,怎麼看都比能千年前養出張儀蘇秦的這種坑爹的「鬼谷門」更靠譜更適合自己啊!

林霜降收拾了一下情緒,艱難道:「師兄,你就當我死了行不行?」

令狐傷沒有說話也沒有移動,那雙一動不動盯着她的異色瞳孔直接表明了他的態度。

不行。

林霜降:……我他|媽簡直好感度都餵了狗!

林霜降咬牙道:「那能不能讓我自己解決?師兄妹一場,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反正我不想你的劍上染上我的血。」

令狐傷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直起身了,將已經握在手心的長劍又配回腰側。林霜降知道他同意了,以林霜降對他的了解,要不是此刻好感已滿,他肯定還會再漲點好感。

可是好感漲再多有什麼用!還不是一樣要死!早知道就試着卡摯友了!哪怕成功幾率低,可萬一成功了,也就可以直接脫離了呀!

林霜降狠了狠心,從背後抽出最後一根鋼箭,搭上了弩|箭在令狐傷的眼前將箭弩對準了自己。她看了看令狐傷,見對方半點猶豫也沒有,也不知是賭氣居多還是難過居多,閉了閉眼,就扣下了扳機,令這一箭穿胸而過。

雪冷般的鋼箭染上了紅色,像是花莖般刺過去,帶開一片血花。居於高處的劍客眼見着少女跌倒於地,遲疑片刻后躍下河床,悄無聲息的走至她身側。異色瞳孔顯示打量了她一番,伸手撫上了她掙扎著呼吸的面孔,神色淺淡,卻讓被遮了視野的林霜降心中驚慌。

她熬了半晌,先前服下丹藥開始起作用,她慢慢進入假死狀態。恍惚中她似乎覺得令狐傷低頭親了親自己的額頭,摩挲著自己閉合的眼臉淡淡道:「我不殺你。」

她想想覺得大概是錯覺,面上來看她已經被令狐傷逼死了,他哪來的「不殺」。林霜降轉念一想,難不成是令狐傷看出了自己假死的算盤,所以才說這麼一句?

這一想將她嚇了一跳,竟是想開口試探一句「三師兄」,可是龜息丹已經發揮作用,她完全無法掌控身體,就真的像一個死人一樣,睡去了。

兩天兩夜后,她從假死中蘇醒。

這枚龜息丹還是她因為打出了張儀的摯友線而給的獎勵,要不是實在不想經歷未刷出摯友線就死亡,然後被迫又得被本子宣判重來的痛苦,她也捨不得就這麼用了,只為騙過令狐傷。

龜息丹是療傷聖物,哪怕一腳已經踏入了閻王殿,只要先前服下了這顆丸藥,假死的兩天過後,都能喘過氣來。毫髮無損是不可能,但總歸也能算是撿回條命。

為了騙過令狐傷,林霜降對準自己那一箭近乎是擦著心臟穿過去的。此等重傷即便有了龜息丹,她清醒后,一呼一吸間也疼得要命。加之雖說為了避免被黃沙掩埋,她已經選了避沙的河谷,但身上還是被埋了層淺沙,乍一呼吸砂礫嗆入喉管,差點讓她直接又厥過去。

令狐傷已經不在了,如林霜降的估計,以他父親張守珪的性格,既然令狐傷已經從鬼谷出師,便該去尋下一個西域高手為師了。西域不太講究中原的那一套,什麼入了一門便不能再入他門的規矩是從來沒有。令狐傷自十五歲起拜入西域眾多高手門下,時至今日,西域還能做他師父的高手着實不多了。以林霜降的估計,這回令狐傷恐怕走的要遠些,才能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了。

這樣一來,林霜降也放下了心,倚在河谷石壁上歇了半晌,眼看着沙漠太陽即將升起,這才撥弄了自己的羽箭幾下,刷刷將其變成了一柄樣式有些奇怪、足有一米多的長劍,當做拐杖,拄著一步一步向河谷外去了。

然而她還沒走出兩步,就被守在出河谷必經之路上蹲著的那抹身影給嚇在了原地。

白衣劍客發須皆白,瞳孔異色。他一手握著酒杯一手握著酒壺。初升的旭日將他倒出的酒液映成橙色,林霜降的全副心神卻被他隨意擱置在石頭那柄長劍吸引,只覺得心臟都要停了。

尼瑪啊,這是好感度全滿的態度嘛!?好感度全滿了你都不惜等在門口兩天兩夜,就他么為了確定我真死假死!?

林霜降簡直要給令狐傷跪下了。

就在她痛苦地想着廢了顆龜息丹結果還是要全盤重來的時候,令狐傷卻像是全然沒看見她,只是瞥了她所在的方向一眼,便提起劍自顧自走了。

林霜降在原地半點也沒敢動,知道再也看不見令狐傷的背影了,這才鬆了口氣,小步上前。然而走近令狐傷先前在的位置時她卻怔了怔。

令狐傷原先座過的地方上放着一包行李,林霜降打開看了看,發現裏面儘是一些替換衣物乾糧、兩壺水和一整包的金葉子。

她下意識朝令狐傷離開的方向看了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在包裹里一陣翻騰,卻再也找不到隻言片語。

令狐傷向來寡言,同門近三年,林霜降見令狐傷笑的次數也十分有限。她從來摸不懂這個武學天分極高的師兄再想什麼,與之相處想得更多的也不過是未雨綢繆。可如今看來,或許是她誤解居多。令狐傷並非冰冷地絲毫不近人情,至少他最後還是放過了她。

或者說,令狐傷同意了林霜降「自殺」掉了「鬼谷傳人霜」的身份,而讓林霜降活下來了。林霜降不知道沒有帶回自己的腦袋,師父到底會不會認賬、吐完那口吊著的氣給令狐傷鬼谷派最後的一式絕學,但她卻是再也不想見到令狐傷了。

==鬼谷雖盛產男神,但更盛產男神(經病)。

遠離鬼谷,珍愛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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