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半精靈

「不過……這也並不是我的私有物品，是因為我要出門，家裏特地給我的。算是家族物品吧。」柏羅娜為她釋惑，但即使如此，佩德羅還是覺得，這個家族或者權勢滔天或者富可敵國，不然怎麼能將這樣貴重的東西隨便拿出來呢？

看到她震驚的表情柏羅娜內心好笑，其實這戒指真沒那麼珍貴，因為在她的『家族』中，十人有八個都會纏着那位『最偉大的魔法師』給他們做這個做那個，他們家多的是金銀珠寶各類閃閃發光的珍藏，拿來做魔法物品再適合不過了。

而那位『最偉大的魔法師』也完全不似其他大魔法師一樣的清高學術，他大概大部分時間都在鼓搗一些『實用』而又『異想天開』的東西吧。

佩德羅的手藝不錯，柏羅娜吃飽喝足把篝火碼好，就洗漱一下鑽進了帳篷。

「進來吧，早點睡，明天爭取走到雷森堡。」柏羅娜裹着毯子對外面招呼，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要與這位女士同睡嗎？佩德羅看着灰撲撲的帳篷布，雖說柏羅娜對她全無惡意，甚或是保護者的存在，但是於佩德羅來說，這世間並無『同性』『異性』的差別，所以兩個女性同睡這種常人覺得理所當然的事對她而言，和『與男性同睡』其實是沒有差別的。

她生性害羞，又想，以往露宿野外連帳篷也沒有，只一張破布便打發了也是家常便飯，要不她就在外面將就一晚吧。

這樣想着便猶豫着開口：「那個……我……我……」

「我什麼啊？」裏面的人忽然掀開帳篷布，一張漂亮得過分的面孔出現在她眼前，略帶不耐煩的道：「快進來啊！」一把扯了佩德羅拉進帳篷。

佩德羅那小身板怎麼可能是這位女戰士的對手呢？她什麼說話解釋的機會也沒有撈著，就被裹進毛絨絨的大毛毯里，毯子上還有某位女性熱烈溫暖的香味。寬大的帳篷里墊著幾個枕頭，她被按在枕頭上，並且被人推到了更為安全的後面去。

「好了，睡吧。」簡單粗暴的解決了問題，柏羅娜將劍放在順手的一邊，自己也裹着毯子躺下，她曲線玲瓏的身體側卧著面向外面，給了佩德羅一個可以放肆的觀察她的機會。

背對自己……是信任，還是只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構成任何威脅呢？

然而拋開這樣的想法不說，這位既豪爽又細膩的女士還真是……充滿了濃重的保護欲啊。

在這亂世中浮沉的人都有着能夠隨時驚醒的逃命本能，是以身前溫暖的身軀離開后，佩德羅幾乎是立刻的，就從香甜的夢境中醒了過來。

帳篷里只有她一個人，她驚惶的掀開門簾，正對上女戰士訝異的臉：「你怎麼……」

柏羅娜穿着她的旅行裝，輕軟的皮甲披覆在身上，寶劍長懸腰間，披風用一枚漂亮的工藝扣系在肩頭，而她張開的雙手中漂浮着藍色的光紋，縱然並不認得那種奇妙的文字元號，也能看出這是在做什麼。

沒有使用魔杖，這位據稱只是個『三級魔法師』的女子正在空手結成一個不小的魔法陣。

兩人相互沉浸在驚訝中，柏羅娜略帶疑惑和懊惱，還是隨手完成了那個看上去並不簡單的防禦魔法陣。

「你怎麼會醒來？」她真是搞不明白，她的小把戲竟然失效了！

佩德羅的情緒不亞於她：「如果我不醒來，您打算去哪裏？」

「您……您說過……不會丟下我的……」那灰色的眼睛裏浮現出些許驚慌，但她仍鎮定的說：「我雇傭了您，您應該遵守約定護送我去南方。我會付給您傭金的，我發誓！」

「我沒打算丟下你……噢，光明神……我現在也丟不下你了。好吧，我猜你值得信任，那麼……那個半精靈。明白嗎？」柏羅娜無奈妥協，佩德羅一驚，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啊……您要……」

「嗯，對了。看來挺聰明的，所以？我佈置好了魔法陣，在外人看來這裏什麼也沒有，如果有人無意闖入會自動反擊，動物——無論蛇蟲鼠蟻還是猛獸都不會來到這裏，而人，我想今晚不會有很多人特地從這裏路過，我很快就會來，好嗎？」

「您不可能很快就回來——我們走了一下午的路！」

「我是個魔法師！」柏羅娜攤手：「我們會走一下午是因為你肯定不願意被我夾在胳膊底下趕路！」

佩德羅還是搖頭：「您……您可以去，但是帶上我好嗎？」

見柏羅娜神色無奈，她趕緊補充請求：「我不會添麻煩的，您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我保證我不出聲！」

「噢……粘人的小東西……」感覺就像是無法拒絕小姑娘的軟語相求，柏羅娜沒怎麼抵抗就繳械投降，對她招招手：「來吧，穿好衣服鑽到我的披風底下來，晚上露水很重。我將來要是會死，要麼是因為幼崽，要麼是因為女人，該死的你既是只可憐的幼崽又是個要人命的女人……」

「您說什麼？」佩德羅從她的披風底下抬起頭來，雙手緊緊抓着她外套厚實的布料。

柏羅娜低身單手抱起她，好像她真的只是個嬰孩一樣，用披風將她裹住摟在胸前：「沒什麼……沒什麼……我只是說，我家族的規矩——不能對小孩子見死不救，不能對女人袖手旁觀。該死的規矩。」

「聽上去您的家族裏不是聖人君子，就是鄉紳騎士。」興許是因為緊緊攀附在女戰士的身上，那有力的手臂和此時親密的擁抱給了她安全感，她大膽的開口：「比那些冠冕堂皇的貴族更加高貴。您也是……」

「什麼？」女戰士不知道做了什麼，她就像是在空中飛行一樣，沒有顛簸沒有搖晃，只有風聲呼呼從披風外面狠狠吹過：「風太大我沒聽清！」

「我說……您是個非常高貴的人。」

不知道那位女士自己嘀咕了些什麼，佩德羅被裹在披風裏面既看不到也聽不到，只是感覺那隻抱着自己的手臂更收緊了一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好幾個小時，也許只有十幾分鐘，她們停了下來。

柏羅娜將她放下來，揭開披風，佩德羅看到她們已經身在了森林中。漆黑的夜色彷彿對柏羅娜沒有絲毫的影響，她低頭想去提醒佩德羅，去發現後者正在觀察周圍——這夜色也無法阻礙她的視覺。

是嗎？柏羅娜暗自驚訝的挑挑眉，佩德羅未曾發覺異樣，她辨認出了這就是她們下午離開的那個小鎮外的樹林：「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他們行動了嗎？我們能找到那個精靈嗎？」

夜色中的她似乎更為大膽一些，柏羅娜牽起她的手：「當然，你聽。」

靜下心來仔細傾聽，不難察覺遠處的陰影遮蔽下窸窸窣窣的聲音，腳步聲，兵器與盔甲碰撞的聲音。佩德羅頓時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她抓住柏羅娜的手指，當然，柏羅娜耳中的聲音比她更具象化——魔法驅動的聲音，法術間的變化，被設置的陷阱，正在追蹤的魔法信號，那些常人難以捕捉的輕微聲響在她耳朵里無所遁形。

她牽着佩德羅腳步輕盈而安靜的在樹林中穿梭。

佩德羅出乎她的意料，既能跟上她的速度，也不會發出絲毫聲音，她彷彿沒有重量一樣，嬌小的身體如同在空氣中遊動，樹枝草葉擦着她的身體掠過卻不會碰到。柏羅娜心中的疑惑和驚嘆再多幾分，佩德羅卻對此毫無所查。

柏羅娜目標很明確，她挑選的路線筆直沒有繞彎，顯然她知道在哪裏能找到那位走投無路的半精靈。也許時間不多。

佩德羅跟着她一路疾行，很快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光亮——

微弱的光明，像是螢火流光，點點滴滴的散落在草地上，蹭在樹皮上，那光華並不照亮別處卻只自顧綻放着華彩。即使是佩德羅也知道，那是一個自然之子流逝的生命。他的血液在歌唱，他的生命進入了最後終結前的盛放。

但凡混血，常有瑕疵。兩種迥然相異的種族的結合是相當不容易的，也只有人類這種以出生率傲視其他種族的存在才能便利的與其他種族結合。但是以此產生的後代只有相當低的幾率能夠變得更優秀，更多的是繼承了兩者之長，但也為此付出了代價的瑕疵品。

最常見的就是魔力不均衡。

因為人類天生的魔力是低微的，相對於天生就具有強大魔法力的龍族，精靈族，甚至於鮫人族，人類的魔力級別跟他們根本不在一個檔次。基於魔力壓制原理，人類的魔法屬性會完全的被上一級魔法屬性覆蓋，但人類的外在遺傳性卻似乎比任何種族都更強悍，當一個更近似於人類的身體里裝載着一個精靈的魔力，這樣的身體就會產生魔力缺口，也就是失去對自身魔力的控制力。

這樣的例子佩德羅再熟悉不過了，而這半精靈——就算哈蒙德吹噓他長得跟精靈一模一樣，但是顯然這並不是一個幸運兒，他一樣有魔力缺口，在失血之後無法控制自己的魔力流失，讓魔力隨着血液一起從身體中流走了。

他會死的。假如哈蒙德真的捉住他，也許會立刻救他，但是這樣嚴重的傷勢就像是這位半精靈根本沒再打算活下去一樣。他已經進入了高級魔法生命死亡前的『盛放期』他會燃燒自己全部的魔法力，將自己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