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37.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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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成年之後,莫瑤印象里就沒有一大家子聚在一起過春節的經歷。她在美國念書,資本主義國家過這節日不放假,有的是長長的書單和怎麼也寫不完的論文。連莫家的寶貝莫航都抽不出空回去過節,更別提她。畢業之後這幾年,過年她更是盡量不回國,免得不去被指摘禮數不周,去了又一場尷尬。

久而久之,春節這兩個字在她心裏已沒多大含義,她不會在大年夜期望有個人陪,更沒覺得有必要在飯後打開春節聯歡晚會順帶微博吐槽。春節不是她一年的節點,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段時間,除了這段時間很多人不工作給她帶來諸多不便,如此說來,她不怎麼喜歡春節。

展商把這次的展覽定在這個時間,也是為了之後接踵而來的拍賣季等多種因素考量,何況就時效性而言,這組照片已經拖得夠久,時間再長,也很難說她拍攝的是利比亞的現狀了。

開幕當天小年夜,紐約的天氣冷得不像話。展覽館離莫瑤的公寓不遠,她打扮完自己,用長大衣將自己裹進,一頭衝進屋外凌冽的風裏。紐約的夜很吵鬧,這個藝術區不乏小酒館,入了夜就有年輕人會站在外頭喝酒聊天,大冬天都不例外。

展覽的主題嚴肅,因此開幕儀式沒有特別設置什麼新穎搏出位的形式,只是簡單的致辭宣佈環節,接着就是酒會和獨家導覽。參加開幕的,不僅有媒體、名流、業內人士,更有收藏家和客人們。展覽會將部分款項以莫瑤和策展方的名義捐給慈善機構,但還是有盈利的目的在。

莫瑤這天一襲黑色長裙,唯一的配飾是一對祖母綠耳墜,紅唇黑髮,莊重優雅,美得很東方。

她的致辭簡潔,除了感謝,便只提到了自己在利比亞遇到的那一場炸彈襲擊,呼籲大家關注和平,關注戰爭後期的問題。

致辭結束,策展方負責人帶着莫瑤見在場各種重要客戶,轉了一圈,莫瑤剛得空,便又給人叫住。

「你今晚很美。」

莫瑤見亞瑟西裝革履,體面帥氣得不行,莞爾:「你今晚也很帥氣。」

「那對我有沒有一點心動?」

「喔,亞瑟……」

「OK,OK,我只是開個玩笑,你的臉不要這樣嚴肅。不過,利比亞那場爆炸,我很抱歉。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不在酒店。」

「是的,那真的是一場可怕的爆炸,但你我都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我只能說我很幸運,沒有受太大的傷。只是我的翻譯,他確實讓我非常惋惜。當然,我的朋友救了我,這也讓我感激。」

「我記得是,耀燃周,對嗎?他實在是出人意料。」

莫瑤聳肩,亞瑟眯起眼湊近些看她,片刻笑容促狹:「Oh,有人陷入了戀愛。」

「我臉上寫了什麼讓你這樣覺得?」

「不需要寫什麼,氣場。戀愛的人有一種特別的氣場。」

「亞瑟,你這語氣真像我們的法國朋友里昂,總說些爛漫又沒根據的話。」

「真的沒談戀愛?」

「你是一個專業的佔地記者,這樣八卦有損你的形象。」

莫瑤處處避重就輕,亞瑟覺得頗有意思,只是他們的對話被策展人的祝詞打斷。

「今天,我們還有一個特別的安排,是一個給莫小姐的驚喜。」

莫瑤聞言,抬頭,見原本用於演示的屏幕上此刻出現了一張熟悉的嚴肅面孔。攝影機的角度應該是輕微向上的,讓他看起來似乎在俯視觀者。

一如既往的驕傲啊,莫瑤輕輕晃動手中的香檳杯。

「莫瑤,祝賀你展覽開幕。很高興能和你在利比亞有這樣的經歷。你的每一幅作品我都願意珍藏,無奈策展人表示需要給其它買家一些機會,所以,我暫時讓讓其他的買家們吧。

我曾經問過你,你的信仰是什麼?你說你只想對得起這條命。我相信今日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同意你所做的事足夠偉大,不僅對得起你自己,並且對得起這個世界。你讓這世界上許多其他的人都通過你的鏡頭了解了更多的真相,尋找到了更多力量。

很高興認識你。」

莫瑤環視周圍,滿是金髮碧眼的白人面孔,而周耀燃這一段話是用中文說的。在小年夜參加這場活動的中國人,恐怕只有莫瑤一個,那麼周耀燃這段話其實,是說給她一個人聽的。

「很高興認識你。」莫瑤低聲重複,唇角漫開笑意。談了理想聊了信仰,經歷了生死,住到了一塊兒,他現在才來說這一句很高興認識她,還真是……別緻。

亞瑟笑而不語看向莫瑤,她臉上有一道化妝品也未能蓋住的疤痕,可她的表情卻是從未有過的柔和。是的,柔和。亞瑟想起過去那個和他一起在戰地報道的女人,四周槍響也好、爆炸也罷,從來都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她可以冰冷,可以英勇,也可以在空餘的時間盡顯嫵媚,可她從不柔軟。

看來,不管你樂意與否,每個人都有這麼一個軟肋,在銅牆鐵壁上劈出一道裂縫,從此再也不同以往。

酒會至午夜才散,莫瑤和策展人留到最後,幾個相熟的攝影師與買家一定邀莫瑤續攤。莫瑤也沒什麼要緊的事需要回去,便應承下來。眾人找了家靜吧,接着之前的話茬聊了會兒天。倒不全然是談圈內的新聞或者藝術趨勢這樣嚴肅乏味的話題,尤其酒過三巡,話題就豐富起來,談天說地,從政.治到男女情感,高尚的不高尚的,也可以說百無禁忌了。

「喔,Yao,你作為今晚的主角,也都到這個點了,不爆點料說不過去。我聽聞這個周先生在利比亞為你擋子彈了,英雄救美的故事千百年來都這樣流行,我們實在想聽。」發話的是莫瑤的攝影師好友馬修。

莫瑤在公眾場合很少說自己的情事,一部分是性格使然,當然也因為她離開莫航之後,感情故事也乏善可陳。為了生理需要保持的關係那是極為私人的,雖然偶爾會被人通過其他渠道撞破了解,也不過是樁逸聞,她個人自不會分享,別人也不會多問。畢竟誰沒點私生活。

所以當馬修拋出這個問題,莫瑤是真的愣住。轉念一想,又是情理之中。莫瑤這次在利比亞負傷,雖然沒上新聞,但圈子裏都是知道的。周耀燃這次專程私下聯繫策展人給莫瑤捎來這個視屏,他從矽谷走出去又頂着IT新貴的名頭在紐約上市,在紐約真稱得上是有頭臉的人。故而眾人對他們兩個這一來一去其中的意味好奇就不奇怪了。

「你想聽什麼故事?男人和女人之間,不就那麼點事嗎?」莫瑤輕笑,「馬修你可比我更了解。你那些風流韻事,我們可沒少聽聞。」

「哎,我自是風流,可惜世間的人總太放不開,看看,就這兩年多少人已經脫離了我這樣的隊伍。你作為我堅實的隊友,我怕你也就此墜入愛河,最後掉進婚姻的墳墓。」

莫瑤晃着手裏的酒杯,她此刻薄醉,於是和馬修開起了玩笑:「我怎麼捨得這麼快撇下你呢?我們的心永遠是我們自己的,誰都別想拿走。」

「我就欣賞你這樣的態度!」馬修激動地站起來,舉杯,「敬我們不願低頭不可一世的心!」

莫瑤笑着碰了碰馬修伸過來的杯子,搖頭飲盡杯中酒。中國俗話說酒後吐真言是挺有道理的。平素里在看着特別深沉的馬修一旦喝多了,那顆「不可一世的心」就暴露出來,酒越多,天性就釋放得越徹底。

在公眾場合,莫瑤不會讓自己喝到酩酊大醉。真想要一醉方休,她就獨自在家,可以哭得歇斯底里,吐得肆無忌憚。是的,她喝到夠時,就會哭,成了一個溺死在自怨自艾情緒里的人。酒精讓她變得渺小,讓她成為浮萍,讓她忘記所有骨子裏與生俱來或後天襲來的堅韌和銳利。甚至,讓她忘記活的意義。

她討厭這樣,軟弱如此被逼,趁着她失意不快時藉著酒精趁虛而入控制她的身體。這種鬼樣子,她留給自己就可以,不願讓他人見到。

「Yao,pub去不去?你太久沒來曼哈頓,新開了家很不錯的,老闆娘我朋友。」馬修起身一把勾住莫瑤肩膀,他站都站不直,幾乎整個身體都靠着莫瑤,顫巍巍的,「去吧?去吧?」

莫瑤歪著頭,手撥開他的臉:「不去。我下午一點還得去現場見出版商。」

「以前哪次不都是有事?你這是怎麼了?」

「沒怎麼。你自己去玩兒吧,米歇爾他們應該都會去,不差我一個。」

「Yao。」馬修最後這一聲透著引誘,絲絲曖昧。

莫瑤正色:「你聽見我的答案了。」

馬修與她對望,正要退開,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似乎是在叫……MoYao?

莫瑤身體瞬間一僵,緩緩回頭,就見那人筆筆直立在兩米開外的地方,周遭有許多人,可她一眼就見到他,也只見得到他。

心臟,好像真的有那麼一瞬間沒有跳動,所有的血液都爭相湧進去,她頭暈目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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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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