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因為原子彈的爭執,茱莉亞一晚上沒搭理尹真。她認定,對方是在耍弄她。她把這麼大的秘密告訴了尹真,結果卻換回了嘲弄。

天底下,哪會有連「原子彈」都不知道的人!

尹真碰了釘子以後,也生氣了,他認為茱莉亞在無理取鬧,他覺得自己已經夠禮賢下士、不恥下問的了,結果對方卻把他當傻子,理都不理他。

倆人的冷戰一直延續到第二天,為了避開茱莉亞,尹真索性在後院劈了一上午的柴,茱莉亞則躲進自己的屋子,不知在縫縫補補些什麼。

老陸沒有如他所言,在早上歸來。甚至直到中午,也沒一點動靜。

尹真想,也許他被什麼事給拖延住了。既然人家是去處理私事,那他還是不要過問得好。再說,他剛剛和茱莉亞生了氣,又何必主動去打聽情況呢?

天色漸漸晚了,尹真洗了澡,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正要迷迷糊糊入睡的時候,卻被人給推醒了。

尹真睜開眼睛一看,是茱莉亞。

「幹嘛?」他坐起身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阿真,老陸到現在還沒回來……」茱莉亞蹲在他床邊上,她的聲音有些嘶啞。

尹真發了幾秒鐘的呆,讓神智回來。他想了想:「也許他在什麼地方耽擱了?」

「不會的。」茱莉亞搖頭,「他這人一向守時,軍人出身,老陸把守時看得比什麼都重。所以我擔心……他出了什麼事。」

茱莉亞說得這麼嚴重,尹真也不好再和她賭氣。他抬頭看看窗外,為難道:「可是天快黑了,就算咱們要去找他,這個時辰也不合適啊。」

他這麼說,茱莉亞就垂下眼帘了,她知道尹真說得對。

見她這樣,尹真又趕忙安慰道:「雖說是要守時,可難免他遇上什麼事耽誤了。反正今晚已經來不及了,明天如果老陸還不回來,我們就一塊兒去找他。」

茱莉亞輕輕嘆了口氣,她站起身來:「只能如此了。下來吃飯吧,晚飯好了。」

大概茱莉亞沒心思做飯,那天的晚餐只是紅薯葉子煮土豆湯。一開始,尹真面對這麼差的食物,總是難以下咽。不過如今他早就習慣了。

他一邊吃,一邊看著桌對面的茱莉亞。女人只是小口喝著湯,土豆卻很少碰。

終於,尹真放下勺子:「別擔心了,老陸不是一般人,就算遇上什麼危險,他自己也能闖過來。」

茱莉亞低著頭,小聲說:「我知道。」

尹真又想了想:「這樣吧,明天天一亮咱們就出發——你知道上哪兒去找他吧?」

「知道。」茱莉亞停了停,「去過一次,大致方向還記得。」

尹真忍了忍,他還是沒忍住:「他到底是出去幹嘛?」

茱莉亞仍舊低著頭,過了一會兒,她才說:「我不能說。老陸叫我不告訴別人……」

尹真點點頭:「好吧。我不問了。」

茱莉亞用叉子翻了翻自己碗里的食物,她嘆了口氣:「我真的吃不下了。還有半碗土豆呢,阿真,你要麼?」

尹真看看她的碗,遲疑片刻,然後將碗伸過來:「……好。」

茱莉亞將自己碗里的土豆連湯帶菜,一起倒進尹真的碗里。做完這個動作,她忽然醒悟過來!

「啊,你從來沒吃過人家的剩飯,是不是?」

尹真看看碗里的土豆:「沒關係。扔了不是更可惜?」

「抱歉抱歉。」茱莉亞趕緊道,「我和老陸一向節省慣了,沒考慮你的生活習慣。下次你吃不完的剩飯就給我吧。口水均沾。」

尹真聽她這話,不知為何笑起來。

「你又不是我家的奴才,幹嘛等著剩下的東西吃?」

茱莉亞聽他這樣說,也詫異道:「你家傭人還得吃你吃剩的飯啊?」

「也不是那個意思。」尹真輕描淡寫道,「有時候我胃口不好,桌上的菜只吃一兩筷子,剩下就會給他們拿去分。像八寶鴨子這種油膩東西,年節都少不了,可我又不愛吃,最後還不是進了那些奴才們的嘴?」

「……」

「不光是八寶鴨子,還有燕窩三鮮雞,還有熘海參。」然後,他將碗朝上晃了晃:「但是現在,只有土豆和紅薯葉子。」

茱莉亞嘆了口氣:「落差這麼大,阿真,你是不是很難受?」

「落差?」尹真抬頭看她。

「就是說,以前過那樣的日子,現在,過這樣的日子。」茱莉亞指了指他碗里的土豆,「就像從天堂掉到泥巴里。」

「那也不算什麼天堂。」尹真淡淡地說,「吃的東西自然比現在強,但日子過得也不是特別順心。再說,現在我還活著,這就不錯了。」

「再次確定,你是個樂觀主義者。」茱莉亞點點頭,「老陸以前也和我說過那些宮廷美食。光報菜名都能把人饞死。」

尹真笑了笑,沒出聲。

「老陸還說,他家早年接過御駕呢。」茱莉亞順口道。

「是么?接過誰的御駕?」尹真漫不經心地喝著土豆湯。

「據說,接的是康熙皇帝的御駕。」

尹真突然一陣狂咳!茱莉亞嚇了一跳,慌忙起身給他拍背。

「怎麼了?這點湯還嗆著了?」她問。

尹真咳嗽了好一陣子才平息下來。他擦了擦嘴,用嘶啞的聲音問:「老陸他們家,早年是什麼人?」

「據說是揚州的大鹽商,太有錢了,所以捐了個官兒。」茱莉亞咳了一聲,「可惜從他祖父那一代就敗落了,他爹呢,整個一敗家子,吃喝嫖賭無所不能,把僅有的那點家資全敗光,房子、田畝,首飾細軟都賣了。最後賣無可賣,就吞了生鴉/片。老陸是遺腹子,他母親也不是父親的正妻,好像是個妾。後來家裡散了,娘倆只靠給人漿洗衣服度日。再後來嘛,他年紀輕輕就當了兵,再把母親接出來,從此就和那個家徹底斷了聯繫,所以即便在文/革時期,他也沒受太大衝擊。」

尹真若有所思,他點點頭:「難怪。」

茱莉亞回到座位上,她滿心憂慮道:「拿他自己話說,『再有錢也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唉,也不知今晚老陸有沒有吃的,我擔心,他現在連紅薯葉子都沒得啃。」

那晚,尹真收拾完了廚房,從裡間出來,看見茱莉亞仍坐在客廳沙發上。

天已經全黑了,他們的習慣是,沒有要緊事就不浪費燈油。

尹真沒有回樓上去,他擦了擦手,也在沙發上坐下來。

黑暗中,兩個人都沒說話。

然後,尹真聽見茱莉亞笑了一聲。

「我就是這麼愛慌張。」她說,「每次總擔心老陸出了事,每次到最後都證明是虛驚一場。」

儘管是笑著說的,但尹真也聽得出,那裡面壓抑著的不安。

「這次也會是虛驚一場。」他說。

茱莉亞看看他:「你怎麼知道呢?」

尹真想了想,說:「要是我說『吉人自有天相』,你會不會笑話我?」

茱莉亞搖搖頭:「不會。我幹嗎要為這笑話你?」

尹真抿緊嘴唇,過了一會兒,他才悶悶道:「反正你笑話我的地方多了。也不在乎這一個。」

茱莉亞忍了忍,才道:「我也不是有心要笑話你。阿真,只是你有些地方,太奇怪了。常理講不通啊。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

「你和老陸,不也一樣有事情瞞著我么?」

被尹真這麼一頂回來,茱莉亞也沒話好說了。

「我不知道你。可是老陸有些事不願講,是因為他有傷。」茱莉亞說到這兒,聲音低了下來,「被自己信任的人給背叛,這種事只要發生一次,就會落下永遠的傷口。那往後,就算遇見百分之百善良的人,也不敢隨隨便便交出信任了。」

她說完,慢慢躺下來。沙發不夠長,茱莉亞的頭部頂著尹真的左腿。

「所以到現在,老陸只信任我,我也只信任他,他是因為絕對信任我,才幾乎什麼都不問的把你留下。」她說到這兒,忽然揚起臉,望著尹真,「阿真,你是善良的人么?」

她忽然這樣問,讓尹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好半天,他才艱難地說:「我盡量不去做那些不該做的事。要是人家沒有來害我,那我也不會去對付他。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善良。」

黑暗的房間里,尹真看不見茱莉亞的臉,但他能肯定她笑起來。

「笑什麼?」尹真有些不悅。

「你有沒有試過用自己的手去殺人?肯定沒有,對吧。」茱莉亞小聲說。

「當然。」尹真哼了一聲,「殺人又不是什麼好事情。」

「嗯,可是當殺不殺,下不去手,那就真壞事了。」

尹真不出聲,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只要不是罪大惡極,我會盡量饒對方一命。」

「所以我想,你應該會比我善良一些。」茱莉亞喃喃道,「你也不要變壞了,就這樣吧,往後,繼續做好人。我來做壞人。這樣比較妥當。萬一老陸真的出了什麼事……這間屋子,就只咱們倆了。」

這間屋子,有一天會只剩下他們兩個。這念頭不知為何,在尹真的腦子裡轉個不停。

如果這個世上,只剩了他們倆……

屋裡很黑,很靜,尹真不由把手輕輕放在左腿上,他能感覺指尖觸碰著茱莉亞短短的頭髮,很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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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之雍正帝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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