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勝者

第21章 勝者

?白秀才雙手舞動,湖水再度變化,結成了晶瑩的冰雪樓台,漸次升高,樓台上生出了冰樹,開了滿樹花瓣薄透的冰花。底下湖水中生出了無數荷梗,爆開帶有裂紋的冰荷葉和白瑩瑩的冰荷花,無數水做的男女在花間沉浮。

樓台中出現了一個白衣才子,一個紅衣佳人。

他們演的劇目是《柳毅洞庭龍女》,正是唐傳奇《柳毅傳》中的故事。

龍女舞蹈著,唱出丈夫涇河小龍對她的欺辱。柳毅義憤填膺,代她向父傳書。兩人再會之時,卻是在龍王主持之下結為夫妻。

水晶樓台之中,唱詞清婉,舞袂蹁躚,撼動多少心肝。

每唱到動情處,樓台下水做的男女便齊聲唱和道:「淚紛紛,龍女苦!想親人,在江湖!」

整個湖都盈滿了歌聲。月出,水晶樓台上的月華比琉璃燈光更盛。

劇終了,冰消雪融,顏料跳回了缸里,湖面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所有的人都起立鼓掌,掌聲久久不歇,比任何一次表演結束都要更久。

白秀才戴上了幃帽,托著琉璃泡燈,莊重一拜,離開了場地。

鳳清儀立刻叫丫鬟小廝們把投選勝者的花瓶收來。入場就坐時,每個客人都得了一支剪秋蘿,認為誰該勝出,就把花插在寫著表演者名字和劇目序號的瓶子里。回房,大家倒出來一看,不由大樂。除了君如月那裡少一點,鳳清儀、胭脂、白秀才那堆花看上去差不多。鳳清儀點完自己的,哈哈一笑,問慕容春華:「你們有多少?」

慕容春華反問:「你呢?」

兩人袖子一對,各自在對方手上寫了數字,最後都訝然道:「竟然一樣?」

胭脂忙問還在慢慢點數的白秀才:「數清了嗎,到底多少?」

白秀才數完最後幾朵,有些興奮又有些忐忑地說出了一個數。

鳳清儀大叫出聲:「不會吧!中邪了嗎!」

慕容春華也叫了起來:「怎麼可能都一樣!」

幾個人又數了起來,最後發現,三人的花果然一樣多。

「對了!「鳳清儀突然又高興了起來,」我們自己還沒投票!」

胭脂嗤之以鼻:「每個人都會選自己,有意思么?別忘了,我和花奴可是兩人!」

君如月笑了:「誰要拉攏我?我和寶刀也有兩人。」

鯉魚叫了起來:「我也要選,我也要選,我選秀才!」

鳳清儀笑吟吟道:「對哦,這個小朋友也要算數!」

「那我算不算數?」一個嬌媚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眾人看去,正是雪紅朱。她伸長手,指著白秀才說:「我選他。」

半晌,鳳清儀突然一低頭,對著案幾下喊道:「天意啊!哪個昏頭丫頭不好好做事,把寫著白鐵珊名字的一個瓶子扔在了這裡!」

胭脂低頭撿起,將裡面的紅花倒在案上。

整整一十二朵。

她揚起臉,平靜地說:「我輸了。」

鳳清儀對白秀才道:「按約定,百花令,包括雪紅朱,歸你處置了。」

白秀才站了起來,望著大家:「我希望,百花令物歸原主。」他看著雪紅朱,她也正看著他,她眼裡已經沒有了戲謔,一片接受命運的平靜。

「雪紅朱,」他說,「由胭脂決定去留。」

胭脂也站了起來:「好,我收回玉牌。」

白秀才從懷裡取出梁丹心交給他的玉牌,放在了胭脂手心裡。玉牌陡然放出毫光,然後緩緩融進了她的身體。

胭脂右手一翻,解開了鳳清儀給屋子下的禁制。這個禁制,他們可以來去自如,雪紅朱卻走不出去。

雪紅朱的眼睛猛地潤濕了。

胭脂說:「你走吧。」

慕容春華也看著她:「我死了以後,你記得回來。姑姑需要你。」

雪紅朱望著慕容春華,哽咽道:「我會走,我也會回來。你們放心,我會去看最美的風景,睡最好的男人,飲最醇美的酒,吃最好吃的東西。我還要爬最高的山,看最遠的海,會會綠眼睛的蠻夷,學異國的音樂!」她對著胭脂,立誓一般說著:「你不會白白放走我,這幾十年,我會拚命把每一天都過得極其快活!」

胭脂含笑點點頭。

白秀才忙把懷裡的契書拿出來:「別忘了,你的錢……」

雪紅朱忽然掠到白秀才面前,將契書撕個粉碎,攬住他的脖子,伸長紅信子飛快地在他唇上舔了一下:「謝謝你啦,小卿卿!」

白秀才一掩唇,雪紅朱已倏忽遠去,朗朗的笑聲從門外飄了進來:「再會啦——」

鳳清儀率先笑出了聲:「這個,還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白秀才羞得簡直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對了,」胭脂打岔道,「白秀才,花奴有個不情之請。」

慕容春華連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胭脂繼續說道:「他想摸摸你的角。」

慕容春華臉紅了。

白秀才愣了一下,摘下了幃帽,低下頭:「好的。」

慕容春華猶豫片刻,伸出雙手,小心地捏住他的角摸了摸,然後飛快地縮回了手,抑制不住興奮說道:「姑姑,真的跟鹿角很像!不過這角是光溜溜的呢。」

這下輪到白秀才臉紅了。

鳳清儀忙安慰他說:「像鹿也沒什麼!鹿很好看!」

白秀才在善意的鬨笑聲中跑回去睡了。

次日一早,白秀才帶著鯉魚,來向眾人辭行。

鳳清儀道:「要走了?也好。我送你一件東西吧。」他將一片水晶一樣的東西放在白秀才手心裡。「你知道龍女獻珠的典故吧?爾時龍女有一寶珠,價值三千大千世界,持以上佛。佛即受之。當時眾會,皆見龍女忽然之間變成男子,具菩薩行,即往南方無垢世界。這就是當年龍女化形時脫落的鱗片,我得了兩片。」

胭脂道:「咦,你竟捨得送!」

鳳清儀笑道:「有舍才有得,所以我能做大商人。那些小家子氣的,賺再多錢財,也是泥洞子里的氣派!」他指點白秀才道:「這兩片龍鱗氣息相通,另一片我貼在了泰山之巔,你把這一片貼在琉璃泡燈里,小鯉魚在裡面就能呼吸泰山之巔的清氣。我這琉璃泡燈,合上蓋子是不透水的,而且堅硬無比,鋼鐵都敲它不碎。有了這個,連海底都去得!」

白秀才忙鄭重謝過,鯉魚也舉著尾巴作揖。

胭脂道:「你放心,梁丹心那裡我會照拂的。他也算我故人之子。以後你若有難處,可以來找我,花奴在汴京開的酒樓叫抱琴樓,在城西宜男橋頭,我的花鋪隱香居就在酒樓旁邊。」

謝寶刀也說:「也可以來找我和阿月。我是五品副都指揮使謝昭之女,阿月是六品尚書左司郎中君玉衡之女,我們兩家是世交,京里都是有名的。你若來找我,就找謝家的二公子。要找阿月,就地遞帖子給她父親。她家有個丫鬟給她當替身,真人跑到哪了,只有她爹媽知道。你是不曉得,她在京里可是大大有名呢。」

君如月笑道:「我自幼有些異聞,得了個能鎮邪祟的名聲。章獻太后當年噩夢不斷,曾兩次宣我入宮,保慶太后也召見過我,所以京城貴婦多半都知道這事兒。如今京城一些人家還用硃砂在黃紙上寫我的名字,放在瓷枕里辟邪呢。」

鳳清儀笑開了:「還辟邪?怎麼沒人知道,你是邪祟的頭兒!」

君如月抄起案上的書打他:「胡說甚!」

鳳清儀大笑:「京城裡的大精小怪,見了你就喊大王,你可別抵賴!」

白秀才笑著喊了聲「大王」,也被她用一本書砸了。

他將這些人的音容笑貌和殷殷囑咐都記在心裡,拱手辭行:「我雖有千言萬語,此時卻說不出了。白鐵珊謝過諸位!往後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珍重,再會!」

「珍重!」「以後到汴梁玩兒!」「記得來找我們!」

白秀才長長一揖,托起鯉魚,走了出去。

他特意經過冷巷,告訴梁丹心說:「胭脂收回了玉牌,雪娘子得了自由,已經走了。她臨行前將契書撕毀,這六千緡,全歸你處置了。」說罷,他便飄然而去。

梁丹心追出去,喊著:「神仙!神仙!白大哥!你等等!」

江水茫茫,淌過石橋,流向郊野。

數年後,梁丹心在鄂州辦起了育嬰堂和施醫舍葯的濟善坊,那是后話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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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魚歷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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