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必能至也

第二百零三章 必能至也

「胡說!心嚮往之,必能至也!」任仲才走了幾步,便彷彿聽見卓謙之在自己耳邊低吟,那聲音回蕩在山林間,極近又極遠,悶悶的彷彿帶上了鼻音,卻堅定的無人可以動搖。

任仲停下腳步,下意識向四周看了看,月光散落一地,卻無卓謙之的蹤跡。他苦笑一聲,人心果然是最為善變矛盾的,不過幾日,他便連自己也看不懂了,竟生出了這樣的幻覺。

他按了按太陽穴,嘆了口氣,卻突見一人影立於屋頂之上,青衫與夜幕融合,有些看不真切,若非月色影映,根本無法得見。而後那人影閃動了一下,瞬間便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嘴角帶著些僵硬的笑意,眼角微紅,眸中卻是極亮,比那月光還亮些,恍若夢境。

任仲覺自己又做了夢,卓謙之不會回頭,更不會露出這般笑意,特別是經歷了諸多傷痛與背叛之後…

任仲近年來只要閉眼,便會陷入夢境無法自拔,夢境越真實,醒來便越發空虛,但也正是因為這些美夢噩夢,他才勉強支撐著活了下來。他下意識地回應,向面前之人伸了手,既然是夢,那放縱片刻也無妨罷。

卓謙之嘴唇顫抖了一下,笑意消彌,不待任仲反應,便一把攥住他的手掌,順勢撞進了他懷中。卓謙之雙手死死扣住任仲的肩膀,將頭埋入任仲的頸窩內,隨後,任仲感覺肩頭慢慢有了些冰冰冷冷的濕意。

任仲打了個哆嗦,直覺不對,隨後狠狠捏住了自己的掌指關節。劇痛傳來,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身子僵硬萬分,一動不動,任由懷中之人帶著些鼻音低聲指責,「你真以為可以騙得過我?!」

見任仲不接話,他收緊了手掌,「你自然可以繼續裝聾作啞…」

劇烈的心跳和熟悉的黑朦一同席捲而來,任仲幾乎站立不住,卻被卓謙之穩穩禁錮,無論是靠近還是遠離,亦或是生死都好像被眼前的人牢牢攥在手心之中,他手指顫動了下一下,末了,還是抬起前臂,手指穿入卓謙之的發間。

他深深地吸氣,竟記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沒能與卓謙之靠的如此之近了,卓謙之的溫度慢慢傳來,讓他不能拒絕,也捨不得拒絕,「前輩,怎好出爾反爾?」

他看不見卓謙之的表情,只覺那人鬆了手,轉而扣了自己腰,生怕自己逃脫了去一般,半天才*回道,「出爾反爾,五十步笑百步罷了。你若是真舍下了我,我決計不會多留片刻。」

「所以…九兒去查了?」

「破綻太多,自以為是!你可考慮過我的感受?」卓謙之哼了一聲,發泄般地狠狠在任仲的臀上掐了一下,「那幾人確實口風甚緊,若非烏蘭諾恢復了記憶,怕是九兒也無能為力。」

「烏蘭前輩已然融合了殘魄?」任仲眼前一亮,不由得展顏一笑,面上的陰霾倒是隱去了不少。

「他既已醒了,你便再無需惦記此事…」卓謙之向後退了一步,手卻沒有鬆開,一雙厲眼緊緊盯住任仲,聲線又冷了幾分,「如今你只需記得,你這條命是屬於我的。無論隕落與否,都必須,也只能留在我身邊!」

「若是我明日就死?」任仲面上一僵,笑意退卻無蹤,沉默半晌,才輕聲問。經卓謙之提醒,他才意識到,以他如今的狀態,生機斷絕,失了轉世輪迴的機會,又怎能如願留在卓謙之身旁。

「休得胡說!」卓謙之眼中滿是憤怒,「若是你明日隕落,我此刻便抽了你的魂,煉了你的魄,你死生都別想擺脫我!」

任仲看著他的神色,便知他沒有虛言,不由得笑出聲來,像很久很久前的往日一般,主動向前一步吻在他的眼瞼之上,隨後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任仲長舒了一口氣,抽魂煉魄,便是被煉化成鬼奴,雖有魂飛魄散的風險,但事成后神念卻可脫離六道,萬年不散。不過是疼些苦些,能留在這人身旁,哪怕只有神魂,哪怕要經歷萬年孤獨,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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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你瞧他倆,不如我們也…」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任仲挑著眉看向周圍,若是那人真想對九兒做些什麼,自己又如何能聽見,如今一字不拉,清晰異常,不過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罷了。

卓謙之抿著嘴,恢復了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鬆了手,站在任仲身邊,目光停留在右側不遠處。

任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扣住其手掌,張開另一隻手臂,朝著右側輕喚了聲,「九兒。」

「爹爹……」任九在江凜與烏蘭諾直接現出了身形,他紅著眼,先狠狠地踩了江凜一腳,又不顧其委屈的神色,鬆手,小心翼翼地撲進任仲的懷中。

「對不起……」任仲只能道歉,這一生,他終是虧欠九兒最多。

「爹爹無需因此道歉,若是我,大抵也會如此選擇……」任九抬頭,看了看任仲與卓謙之相扣的手掌,含著淚笑了笑,「無論爹爹如何選,九兒都會支持爹爹的。」

任仲愣了愣,拍了拍任九的肩膀,隨後只覺背後發涼。他看向站在九兒背後面上溫和,眸中卻滿是陰鬱嫉妒的江凜,主動鬆開了手,沖著任九調侃道,「他…怎麼連我的醋也要吃?」

任九大窘,忙轉頭去看,只見江凜瞬間換上了一副委屈之極的神色,不由得哼了一聲,抱手站在了任仲身後。江凜眼巴巴地瞅著任九,見任九一副淡定自若毫不動容的樣子,才收起表情,聳了聳肩膀,邁開步子,走向任九。

如此,卓謙之右側便只剩下了烏蘭諾一人。

任仲沖著烏蘭笑了笑,將懷中的吞天瓶取了出來,「烏蘭前輩,赫胥的魂魄身處此瓶之中,不日便可轉醒,我也終是不負所托了。」

烏蘭諾恢復記憶氣質大變,多了些與他年齡不相符的穩重,涉及赫胥,卻瞪大了眼睛,緊緊盯住任仲的左手,下意識的湊近。他的手指有些顫動,而後乾澀地開口,「他…這是…怎麼回事?」

任仲將吞天瓶塞入烏蘭諾懷中,只覺心中巨石終是落了地。他長舒一口氣,後退一步靠住卓謙之肩上,感覺被溫熱的氣息環抱,又露出了昔日溫和的笑容,「待他醒來,你自己問他,一切便會明了。」

「任小友,抱歉。」烏蘭諾拂過了吞天瓶,露出了些許不自然的神色,卻在片刻之後恢復了坦然。他看著任仲,頓了頓,又低聲道,「多謝師傅。前世欠下的,今世必會歸還。」

「你…不必如此。」任仲說了一句,便看向卓謙之,見其並未露出不滿神色,才鬆了口氣。當日在小靈界內,卓謙之便已是不滿烏蘭諾行徑,修為盡失也毫不示弱,如今能夠如此,大抵也是看在了自己的面子上。

烏蘭諾沒在說話,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板著臉蹭到了卓謙之身邊。任仲剛想再說些什麼,卓謙之卻突然冷著臉說了句,「有十數個凡人上山來了。」

任仲毫不驚訝,影一身上的令牌自然可以調動周遭的不惑閣暗衛,「我與烏蘭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總得給宋勤宋謹帶個口信。」

「宋勤?宋謹?」任九和卓謙之皆有疑問,卻是任九問的更快些,卓謙之只是抿了抿嘴。

「是子安與離兒的後人。」任仲念及子安,不由得輕嘆一口氣,轉眼卻見卓謙之似有氣悶之色。只是任九烏蘭皆在,他也不好旁若無人般詢問,只得先行記下。

不過一炷香時間,山道上便傳來了馬蹄之聲,為首的正是影一與影十六,而且,要琴風在暗衛之中。影一見任仲面色淡然,並未受傷,便一扯韁繩,率先翻身而下,而後眾暗衛一齊下馬,對著任仲行禮,「先生。」

「嗯。」任仲點了點頭,先是命其餘影衛速速離開此地,不得走漏一絲消息。待眾人散去,他才向要琴風道歉,自然是為了前日里信口胡說之事,好在要琴風並未放在心上。

而後,任仲告知影一自己將要離開,命他與影十六留守此地,不必再回總閣。至於宋謹那邊,要琴風捎個口信回去便可。

要琴風應下此事,才皺起眉頭問了一句,「先生,我弟弟他…」

任仲還未說話,烏蘭諾便介面道,堅定萬分,「姐姐,我自是要跟著師傅的。」

要琴風癟了癟嘴,似乎要落下淚來,烏蘭諾見此,只是稍加猶豫,便主動上前抱了抱她。任仲眼見著烏蘭諾身子僵硬萬分,同手同腳,輕笑出聲,又轉頭對著影一與影十六道,「我能活到今日,二位功不可沒,這留守山林不過是幌子,你們是走是留都好,只有一條,不可背離不惑閣。」

影一抖了抖唇,說不出話,最後只得低下了頭,與影十六一同說了句是。

如此一來,總算是道了別。卓謙之早已捺不住了,拉著任仲便要離開。

任仲剛對要琴風道了聲拜託,就被卓謙之拉的一個趔趄,他尷尬一笑,抱拳,又道了聲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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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後的小道極其陡峭,卓謙之並未御劍,只是扯著任仲一步步的向前,速度卻是不快。任九三人落在後面,不近不遠的跟著,也不上前打擾。

也不知走了多久,卓謙之突然停了腳步,硬邦邦地開口,「任仲,我有些生氣。」

「嗯?」任仲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整整五十五年,那暗衛都在你身邊。」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卻不在。」

任仲一愣,隨後勾起嘴角,側身擁住了他,聲線有種說不出的溫柔甜膩,「可是這五十五年,只有你在我心裡。」

「謙之…我們還會有很多五十五年,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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