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莫離的心思

第一百九十三章 莫離的心思

第一百九十三章莫離的心思

就這樣,又調養了一月有餘。

任仲一天天地喝那麼些苦藥,身子倒是有了些起色,雖仍是不能隨意走動,起身食些湯飲倒是不需旁人幫助了。

宋靖見此,自是欣喜萬分,更是花了大功夫尋醫問葯,任仲每日喝下的湯藥,便價值百金。但任仲比任何大夫都清楚自己的情況,他的身子損耗過多,如今能活,與湯藥之間並無關聯,只是宋靖執著,他至今也沒機會言明。

如今任仲的身子,靠得全是其右臂供養,他雖不懂其中緣故,卻能感到木靈力滋養了自己經脈,並加以穩固。但如今的右臂已是斷流之河,只出不進,靈力耗竭也只是時間問題,他也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這日,宋靖照常來到竹屋,扶起任仲,端了藥罐,將葯汁倒入碗中,便要親自伺候任仲服藥,任仲卻按住了宋靖的手,「子安,不用白費力氣了,這湯藥,對我無用。」

果然,此言一出,宋靖面上一僵,重重把湯碗放在桌上,「湯藥如何貴重,到底是只是銀錢罷了。先生難不成是叫我眼睜睜的看著先生而去?我宋靖辦不到!這絕無可能!」

任仲低低地咳嗽,知道宋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卻不欲解釋,問了一句,「莫離呢?我修養許久,竟從未見過他。」

宋靖面上僵硬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面露憤怒之色,「他兩年前,便自請去了分閣。」

任仲早已看出宋靖的情緒與莫離有關,只是原先他無力去管,如今身子好轉,自然不能坐視這兩人生了嫌隙,「可否叫他回來一趟,我有事想與他說。」

「…好。」宋靖緊抿著嘴,竟連那湯藥也忘記了,也不與任仲招呼,便自顧自的推門而出,離開了竹園。

任仲搖了搖頭,喚了一聲影一,闔上眼吩咐,「把葯處理了罷。」

影一沉默地端走碗,看了一眼仍是閉目養神的任仲,才再次沒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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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晃便是一月,宋靖也不知閣中事務繁忙,還是鬧了脾氣,來看任仲的次數明顯減少,次次心不在焉,略坐坐便走了。如今的竹園,進出的只有扛著醫箱的大夫,湯藥倒是每日不斷,但任仲喝與不喝,卻是無人管了。

任仲腿腳上的力氣恢復了不少,可以在竹園內走動幾步。

這竹園建在山坳當中,周圍群山環繞,路行艱難,環境卻是極好,蟲鳴鳥叫之聲不絕於耳,想來宋靖為此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任仲走的累了,便坐在影一給他備好的竹椅上,盯著自己的右手發獃,手上的布條是宋靖親自幫他纏上的,那孩子知道他的習慣,此等小事也是親歷親為,沐浴更衣之時更是屏退左右,從未讓旁人插手。

他嘆了氣,從影一手中接過日日出現的湯藥灌進了肚裡,喝與不喝本無不同,但與之宋靖,卻又是大不相同,自己只顧自己所想所願,實在是太過自私了。

「先生若是不想,這湯藥,不喝也罷。」影一伸手接過葯碗,低聲道。

任仲看了他一眼,「這話是誰讓你說的?」

「閣主說,先生所想,本就不是他能夠揣度的。如今先生行動自如,需要什麼便與屬下交代,他定會辦妥。」影一的口氣仍是沒有什麼波動。

「那你與他說,這湯藥便免了罷,先生我,最怕這苦味了。」任仲笑著說了這麼一句,宋靖本就是個彆扭的,如今這麼說,定是鬧了性子。

影一愣了片刻,才應了一聲。

「另外…」任仲扶著椅背站起身,「幫我備上熱水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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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水燒沸兌好,不待任仲吩咐,影一便自行迴避。任仲關了門,褪下衣衫,邁入浴桶之中。他先是翻來覆去地觀察自己的右臂,只覺右臂除了顏色變暗之外,並無其他改變。至於其他不同,便是他密布右半身子的黑色暗紋。

他嘆息一聲,隨手掬起一捧水澆在面上,低頭看向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水中的男人右半邊頭髮皆白,右臉之上密密麻麻儘是黑色暗紋,右眸沒有眼白,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瘮人無比,大抵是當日強行催動功法所留的后遺之症。

怪不得前來診治的大夫都蒙了眼,自己如此樣子,怕是會嚇壞普通人。

不過相貌好壞,對於如今的任仲來說已然無用,他利索地擦洗完畢,纏好手披上外袍,便叫了影一,將自己的想法一說。影一聽罷,直接懷中拿出一隻銀色面罩,說是閣主早備下的,只是怕先生見了自己的相貌心裡難過,才未主動拿出。

「怎會難過,面容於我,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多謝…」任仲笑了笑,用面罩將右臉整個遮去,他對著鏡子看了看,鏡中人除了頭髮半黑半白之外,與尋常人倒也沒有其他不同。

第二天,竹園中便多了一把木製輪椅,看診的大夫也未出現,園中只剩任仲與影一,宋靖竟一次也不來了。

任仲面上不顯,閑來無事,便坐在輪椅上曬太陽,一副悠然自得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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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他才坐下不久,便聽二人急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卻突然停在了竹園外。

「閣主,先生他叫我所謂何事?」明明是低沉磁性的聲線,卻帶了那麼一絲絲壓抑,像是不願開口,卻又不得不開口似的。

「你本不關心先生之事,如今又何必緊張?」宋靖口氣中帶了些諷刺,硬邦邦地回答,倒是有失其作為上位者的身份。

「屬下並非不關心先生…只是…身不由己。」莫離咬著牙,強調了身不由己四字。

「好一個身不由己!那你說,你離開這兩年,可做了什麼有功於我不惑閣之事?」

「大小事務,屬下都按時上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你…」宋靖咬牙切齒,對面那人卻是無動於衷,一言不發。

任仲聽了半天,見二人只是較勁,絲毫沒有進來的意思,只得嘆了口氣,朗聲道,「想來這園中不及園外,否則,兩位怎只顧著站在園外說話,不願踏入園中呢?」

宋靖沒有說話,莫離卻下意識的喚,「先生。」

「進來罷。」

任仲見宋靖莫離二人一前一後出現,一同對自己鞠躬行禮。莫離仍是那副老樣子,一身黑色的短襟打扮,全身上下沒有什麼飾物,就連頭髮也是同影一一樣用髮帶綁好,面上卻仍是多了些壓抑滄桑。

任仲笑了笑,看著宋靖,卻沖著莫離伸出手,「子安若是無事,也不用在此等候,我與莫離有些話說。」

宋靖面上閃過一絲不豫,他本就與任仲置氣,如今任仲卻只顧與莫離說話。他咬著牙沒說話,也沒動,眼睜睜看著莫離扶起任仲,一同進了竹屋,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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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屋,任仲坐在了竹榻上。

「坐罷。」任仲一指身旁竹椅,面色平靜的看著莫離。

莫離皺了皺眉頭,不知任仲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道了聲謝,才老老實實坐好。

「左勤,你近來可好?」任仲嘆了口氣,喚出了那個十數年都沒人喚過的名字,成功叫莫離變了臉色。

「這世間早無左勤。」莫離緊抿著嘴唇,半天才低聲回了一句。

「是么?」任仲反問了一句,不待莫離回答,又道,「可是我,還要向左勤道歉。」

「先生並未做對不起左勤或是對不起我之事。」莫離眸中一片坦誠。

「對得起對不起,全在於你。」任仲嘆氣,仍是看著莫離的眼睛,「你可還記得,當日我叫你做的選擇?」

「莫離永誌不忘。」與堅定的聲音相反,莫離低頭,垂眼,竟不敢看任仲眼睛。

「是么?」任仲又反問,「那如今你與子安…是怎麼回事?」

「…無事。」莫離下意識的攥拳,幾乎是用盡了全部力氣才吐出這兩個字。

「你在躲他?」任仲挑眉,莫離這幅樣子,就像是被時間磨去了全部稜角,當日的性子真是一分也找不到了。

「沒…」

「好罷。既然你不願說,我便給你講個故事?」任仲也不逼他,只是笑了笑,不顧莫離仍低著頭,便開始講。

「十七年前,我與謙之二人化凡遊歷,路經宋國境內,救下了被人追殺的子安,後來幾經輾轉,又在君臨城救下了左勤。當日我問給了左勤兩個選擇,一是得到絕世功法,抽身離去,二是留在子安身邊,捨棄原有的一切。左勤選了第二條,他不明白自己捨棄了什麼,可是我明白,他捨棄的,是天大的機緣。因為他與我,是一樣的人。」

「我們身具靈根,修習功法,便可得到長生與力量。我對不起左勤,我給了他選擇,卻不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給他選擇,或者說,我幫他做了選擇,絕了他的長生路。是我存了私心,是我對不起他。」

「什麼長生…先生明知我從不在意,自然不必道歉。」莫離沉默了半柱香的時間,才苦笑了一聲,已然沒有了猶豫,「我並未怪過先生,也從未後悔過當日選擇,若是真離開他,我才必定會後悔。」

「可是如今,你與他,心裡都存了芥蒂。」任仲就這樣平靜的說著事實,讓莫離難以逃避。「生了芥蒂,若是長時間放任不理,便再難消融了。」

莫離終是忍不住了,他噗通一聲跪倒,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聲音低的幾乎不可聞,「先生…我該怎麼辦…我竟…我竟對他抱了不該有的心思,我怎能安心眼見著他娶妻生子,我怕…我怕我會動手殺了所有與他親近之人!我…我不能不怕…不能不躲…」

「……」任仲一愣,他原以為兩人不過是有了分歧,倒是沒有猜到莫離竟對宋靖抱有此種心思,若是宋靖不願……

「誰說我娶妻生子?又是哪個亂嚼舌根的?我定要將他的舌頭拔下來!」宋靖從屋頂飄然而下,一把扥著莫離的后襟,將他扯離地面。

莫離愣住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任由宋靖扯住自己,狠狠在他後頸上咬了一口。

「看來是你嚼的舌根,到時定要好好罰你。」宋靖陰冷地笑了笑,湊近莫離的耳朵,低聲說了句。

任仲輕咳了一聲,就這樣看著兩人。他早已料到宋靖不會甘心離去,故而一而再再而三追問莫離,雖說結果有些出乎意料,但總是好的。如此,也算是借了機會將自己之事給宋靖一個解釋。

「先生…」莫離有些反應不過來,茫然地叫了一聲先生,到似不相信自己背後這人的真假了。

「多謝先生成全!」宋靖放開了莫離的領子,拉著莫離一同跪下給任仲磕了三個響頭,如師如父,大抵如此。

隨後他起身,皺著眉頭,看了莫離與任仲一眼,「先生,真是仙人?」

「修真之人罷了,不過也都是以前之事了。」

「此次先生身負重傷,也是因為相互爭鬥?怪不得先生不願喝葯,先生的內傷,可還有法子治?」

「想來是沒辦法醫治了,如今,就是仙藥,對我怕是也無用了。」任仲搖了搖頭,面上倒是沒有流露出一絲失落,像是對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

「那當年,卓先生,也是?」

提及卓謙之,任仲面上晃過一絲模糊的笑意,「他啊,自然是了。」

「怪不得當日你們不肯收我為徒….」說罷,他憤憤地看了莫離,「還有個獃子,放著天大的機緣也不願要!」

莫離抿著嘴,偏過頭,隨意問了一句,「什麼天大的機緣?」

任仲卻捕捉到了莫離眼中的笑意。按理說,莫離天資不差,習武自是綽綽有餘,其武功比之宋靖,自然只高不低,即便是心神不寧,宋靖躲在樑上,怎可能瞞的過他。

或許……自己也被他算計了進去!

思及此處,任仲突然笑了起來,「子安,修仙之人雖有仙緣,但是福是禍,卻很難說。你如今…定會被比先生,過得快樂許多。」

「那卓先生呢…?」宋靖終於還是猶豫地開了口。

「他啊…應該是安然無恙了。」任仲仍是笑著。

「卓先生他,必有法子救先生!我這就命人去尋!」宋靖皺著眉頭,轉身便要往外走。

「子安!別去…」任仲猛地站起身,拉住了宋靖,「我已是廢人了,又怎好,又怎可與他一起?況且,這玄天之大,你又如何能尋到他。」

「先生…」宋靖停下腳步轉身看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別難過……」

「什麼…」任仲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臉,果然有眼淚流下,濕濕涼涼的,他笑了笑,低聲道,「我竟不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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