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86_86159近日來受海上颶風影響,江南暴雨連連。

皇帝接到奏報之時便有不好的預感,果然,不出數日,便傳來率水決堤的消息。

率水決堤,洪水肆虐,沿江田園村莊無一倖免,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孟脩禕高坐殿上,布滿怒意的面容不再溫緩散漫,陰沉得如此時此刻在江南大地上咆哮肆虐的洪水。

君王的憤怒如同一塊遮住天際的黑幕,臣下的惶恐驚懼便如陡然失去日月之後的凡夫。「承平朝十年難遇的大雨,堤壩穩如泰山;先帝朝百年不遇的暴雨,也不見率水決口,怎麼到了朕這,尋尋常常的幾場雨就把你們總放在嘴上誇口的堤壩沖毀了?」孟脩禕慣來揚起的唇角泛著尖銳的冷意,誰都知道她這回是氣得狠了。

底下眾臣噤若寒蟬,唯唯諾諾地垂著頭,無一人敢應聲。

孟脩禕眼底冒著怒火,一一掃視每一個大臣的頭頂,諸臣讓她憤怒的目光看得心底發虛,越發不安起來。終於,皇帝再度開口,這回,她似乎冷靜下來:「堤壩為何決口,江南災情如何,救濟糧食哪裡調派,受災百姓如何安置,諸卿速速議來。」

后三者是應有之意,每回受災,皆是如此,但第一條……

工部見無人出頭,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堤壩決口不外乎年久失修,日積月累,風蝕日晒,再是堅固的堤壩也免不了……」

「每年拔去修築的銀錢都喂狗了?」皇帝陰森森地道了一句。

工部戰戰兢兢地住口。堤壩出事,他們督管天下河工的工部第一個逃不了干係。這也是他再是畏懼,也不得不出列的緣由,現在看來,陛下根本不想輕輕揭過。

「陛下。」裴伯安在這時出聲,他抬了抬眼,而後持笏上前,恭聲道:「此時最為要緊的是江南災情,瞬息之間,不知多少百姓妻離子散,還望陛下以蒼生為重。」

以蒼生為重就是先放下這些暫與救災無關之事。孟脩禕一言不發地等著,等著他們再說下去。

裴伯安見他說了話,皇帝卻連搭一聲的意思都沒有,冷冷地將他一個人晾在那裡,半點不將他這個宰首放在眼中,不禁很是惱火。

一旁裴伯安的擁簇見情勢不對,馬上上前道:「此時重在救災,江南各地宜靜不宜動,依臣之見,前些日子派去江南督促鹽事的幾位大人當先回京,官營一事也當暫緩,以免引起動蕩。」

要說適才還是隔了一層薄紗朦朦朧朧地打機鋒,現在便是將那險惡用心光明正大的顯露在陽光底下。

先前任她步步逼近,裴伯安都沒半點動靜,孟脩禕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為他就這麼不戰而降了,便耐心地等著他的詭計,以策應對。

當接到奏報那刻,孟脩禕真是要氣炸了。誰信這次決堤與裴伯安沒關係?難不成他還會神機妙算,知道必有一次洪水,來引開眾人的視線,讓他什麼都不必做就從從容容地翻盤?

知他狡詐無德,卻萬萬沒想到,他竟敢對率水堤壩動手腳,將數萬百姓的性命視作無物!

孟脩禕隱忍著怒氣,作為君王,修身養性是件十分緊要的事,為的就是不讓膽大妄為的臣子氣得失態。她一向自以修養不錯,這回也忍得甚為勉強!

很快,就有大臣出來反駁。

出列的正是戶部尚書:「臣以為不可,此番救災,再加重新修復堤壩,需銀錢必是添加,而後最為豐饒富裕的江南受災,來年賦稅必有減免,今年調了糧食去救災的州縣也當減免賦稅做補償——臣惶恐,如此下來,國庫怕是撐不住了。」

言下之意,就等著專營之事落實,好將源源不斷的盈利輸入國庫以作補給。

若無早前暮笙說的那番「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話,戶部尚書自然不敢說得這般露骨,但已言明了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便無需顧忌有人攻訐他居心不良,為官不廉了。

裴伯安那邊自然是立即反駁的:「我大晉三百六十州,莫不是少了江南一年賦稅便撐不下去了?往年可不曾見如此,戶部有監守自盜之嫌。」說得極不客氣。

戶部自然不敢示弱,馬上表示願奉出賬目供諸同僚查閱。

吵吵嚷嚷的,眼見話題被扯遠,孟脩禕淡淡看了孟幼舒一眼。

孟幼舒會意,出列道:「眼下當務之急,在於救災,臣願請旨,走這一趟。」

裴伯安眼神一暗,馬上就要反對,便聞得孟脩禕幾乎毫無間斷地道:「准。」

她這裡早了一步,裴伯安暗道晦氣,也不甘示弱地提出人選。孟脩禕擇一二用了,又指定了幾人,差不多達到平衡,而後便讓他們自領人去商議細則。

及末,她神色冷靜,眼中滿是冷漠:「官營之事暫不暫擱,看江南狀況如何。在此之前,一應事務,皆停!」

江南亂著,為妨民變,她不得不讓步。

待到散朝,諸臣各自忙碌救災事宜,孟脩禕又召重臣到未央殿繼續商議。

這回便要更細緻一些,此次受災嚴峻,救濟糧定是很大的一筆,從一州一郡調派,定是不行,需分多地調遣才好。還有災后少不得有無家可歸的暴民落草為寇,趁亂打劫,需派遣軍隊維、穩。再則,百姓安置也是關鍵,待洪水退去,是回原籍,還是遷去他鄉,也得視情況再議。

不論孟脩禕近年來多勤政,許多底下的狀況是不如大臣清楚的,包括裴伯安這宰首在內的群臣在未央殿商議至深夜,經過一番商議讓步妥協,終於達成了初步的救災計劃。

孟脩禕自是不信裴伯安,此人簡直已是喪心病狂,但只要他還是宰首,朝中大事便繞不過他去。

這一整日,孟脩禕不但被災情攪得心急如焚,還讓裴伯安那道貌岸然的樣子噁心得夠嗆。想要將他剝皮抽筋的心情簡直無法抑制!

故而,當暮笙也忙完了整日的公事,來未央殿看她時,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因疲憊與受挫而情緒不佳的陛下,不曾想,皇帝精神抖擻、鬥志昂揚地坐在書案手,手中拿著一道又一道的加急奏疏,眼中的精光亮得能將紙張射穿。

暮笙:「……陛下。」

孟脩禕抬頭,冒著精光的眼神在看到暮笙的剎那柔和下來,招招手:「快過來。」

暮笙聽話地跑上前。

孟脩禕將她拉到自己身旁,撫了撫她的髮際,問道:「累不累?」

麥恩榮早早就備下了宵夜,只是她沒胃口,這會兒看到暮笙,見她也是一身倦意,倒是可以一起用一點。

暮笙自然很快便通曉了她的意思,沒什麼遲疑地便點了頭。

豐盛的膳食很快就送上,擺了滿滿一膳桌。

每日都在食用,哪怕是瓊漿玉液、仙宮珍饈,也提不起孟脩禕的興緻,她隨意進了小碗熬得軟糯可口的小米粥,強度壓力下的大腦在溫熱舒適的食物的安撫下舒緩下來,她忽然想起了一事,轉頭望向暮笙:「你可會烹飪?」

暮笙端著羊脂白玉的小碗的手一頓,疑惑地抬起頭,微微頷首:「倒是會一些。」

孟脩禕頓時便很開心:「那麼,等江南的事過去,你親自到廚下,為朕煮碗湯,好不好?」

她一面說一面滿懷期待地看著暮笙,那軟軟的小眼神,真是很讓人心軟。又不是什麼多難的事,暮笙笑道:「自然可以,到時,陛下別嫌棄臣的手藝就好了。」

孟脩禕也笑:「多難以下咽朕都不會辜負卿的心意的。」

說的好像篤定了她手藝好不到哪裡去似的。暮笙不服氣,暗暗打定主意到時定要讓她讚不絕口。

這暗暗同自己較勁的模樣,真是讓人喜歡。孟脩禕欣賞了一番,側過身來,道:「還有一事,淮安君要去江南,不放心將阿琳獨立留在府中,便將她託付給朕了。」

暮笙眨了眨眼,不知這與她有什麼關係。

孟脩禕便繼續道:「你也看到了,宮裡沒個能主事的人,朕也忙得很,讓她衣食無憂是行的,卻也少不了讓她孤孤單單的。」別人就算了,但阿琳也是她看著長大的,總是有一些感情在,況且孟幼舒在江南給她賣命,她總不能不照看好她最在乎的人。

「這樣,這段時日,你便代朕常去看看她。」

多事之秋,雖然暮笙也很忙,因職位所限,總是忙不過孟脩禕這個要統領天下的皇帝,要抽出點空隙照看阿琳還是可以的。

暮笙當即便答應了,再且,她前些日子一直抽空研究眼疾的治療之法,即便近日不去,過些日子,她也會主動尋機去見阿琳的。

她應得極為爽快,孟脩禕揉揉她的臉,橫豎已經開始聊起來了,便也不急著打斷,又說到別的地方:「你在政事堂可好?」

暮笙點點頭:「自是好的。」事兒雖多雖雜,卻能習得不少,趁著年輕,本就該打好基礎。

孟脩禕卻不是很滿意,參政一職雖好,但她能找到更為貼切也更適合暮笙的官職,想是這樣想,但她並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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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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