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伐木隊營地

第二章 伐木隊營地

范海冬提著他那寶貝錢箱,鑽出了狹小而又冰冷的山洞,放眼四望,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深及過膝的厚厚積雪,將整個阿爾泰山北坡完全遮蓋了。在靠近山腳的地方,一片茂密的松針樹林沿著漫長蜿蜒的山麓延伸向遠方。

深吸一口氣,讓那冰冷的空氣沖入胸腔,給昏厄的頭腦帶來短時間的清醒之後,范海冬邁動雙腿,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山下的叢林方向走去。

「這裡就是俄羅斯的國土了,我已經離開中華大地,踏進了異國的領地了!」一邊在深深的積雪中艱難的跋涉,范海冬一邊在心裡默默地念叨著,「不知道我這一生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到自己的祖國呢?」

范海冬這樣想著,就忍不住回頭朝山上的方向望去,在那布滿積雪的山峰另一面,就是他來時的地方,在那一方莊嚴的界碑之後,就是生他養他的那一片熱土。那裡有他熟悉的一張張面孔,有關懷牽挂著他父母兄弟,可是如今,那裡卻容不下他了。也許一個世代生活在自己土地上的人,感覺不到那方熱土對自己來說有多麼的特別,但是當他離開那裡之後,哪怕是僅僅幾天時間,他也會多出一份牽挂與懷念,就像是如今的范海冬一樣。

「再見啦,我的祖國!」范海冬最後的望了一眼那雖然算不上陡峭,但卻令他無法逾越的山脊,輕輕地說了道,「雖然我是以一個罪人的身份離開了你的懷抱,但是請您相信,我的身體里仍然流淌著屬於您的血液,它永遠都會是那麼純潔,就像是這漫山的皚皚積雪一樣,滴塵不染!」

這句話說完,范海冬邁開大步,直朝山下奔去。在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的形象瞬然間高大了許多,《英雄》那部電影中,無名辭別秦始皇慨然赴死時的一幕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感覺自己此時就像是無名一樣,也是那麼的慷慨、豪邁。可惜的是,他這自以為豪邁的形象沒有保持多長時間,就在他大步流星的朝山下邁進的時候,深埋在積雪之下一塊石頭在他的腳下一滑,於是,在一聲驚呼之後,前一刻還意氣風發的范海冬,變作了一個沾滿積雪的「人球」,嘰里咕嚕的朝山下滾去。

好在山上積雪很厚實,雖然如此的下山方式有些狼狽,但是范海冬卻沒有受傷,而且單從速度上來說,也要比一步步的往下走,要快上許多。

抱著裝滿了鈔票的保險箱從地上爬起來,范海冬回頭看了看,就著一轉眼的功夫,他已經來到了山腳下了,剛才自己停留的地方,看起來是那麼的遙遠。不知道低聲嘀咕了一句了什麼,他拍了拍沾在身上的積雪,轉身進入了茂密的叢林。

在茂盛的落葉松里不知道穿梭了多久,范海冬只覺得天色越來越暗了,而隨著天色的逐漸變晚,林間的氣溫也越來越低,久未進食的范海冬此刻算得上是饑寒交迫了。空空的腹中不時傳來「咕咕」的鳴響,那是消化器官在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向主人發出抗議。

揉了揉翻騰的有些難受的肚子,再看看另一隻手中提著的保險箱,范海冬發出一聲懊惱得咒罵:「真不知道人們為什麼會為了錢而拚死拚活的,吃又不能吃,喝又不能喝,真是他媽的豈有此理!」他此刻甚至有一種衝動,那就是將這個裝滿票子的破箱子狠狠地甩出去,隨便扔到一個什麼地方,以發泄他心中的那股怨氣。但是想歸想,他卻不會真的那樣去做,畢竟那是他今後賴以生存的資本。

就在范海冬疲憊不堪、飢餓難耐,將要堅持不住的時候,一陣兒委婉動聽的歌聲,透過茂盛的樹叢,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雖然歌聲有些模糊,但是范海冬還是聽到了,那是一首俄羅斯很有名的歌曲——《Тройка》(《三套車》)。

這隱約傳來的歌聲猶如給范海冬注射了一針興奮劑,他加快腳下的步伐,直奔歌聲傳來的而去。但是隨著歌聲越來越清晰,范海冬腳下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作為一個自小在新疆長大的人,范海冬對俄語自然是非常熟悉,歌曲中的歌詞他也完全能夠聽得懂,那悲涼的樂曲、哀傷的歌詞,給了范海冬極大的觸動,想起遠在國內,年邁體衰的父母,他禁不住熱淚盈眶。

低沉委婉的歌聲伴隨著同樣悠揚的三角琴伴奏,匯聚成一首動人而又哀傷的樂曲,在傍晚的樹林間回蕩,范海冬完全沉浸在歌聲帶來憂傷意境中,他忘記了腹中飢餓,忘記了四周的冰冷,就那麼獨自一人,靠在一株落葉松粗壯的樹榦上,閉上雙眼沉沉的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范海冬在一陣兒嘈雜的馬達聲中蘇醒過來,他緩緩的睜開雙眼,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頭頂由一根根圓松木搭成的房頂,隨即看到的,是身邊一側牆上掛著的一支雙管獵槍。

「我這是在哪兒?」范海冬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撩開蓋在身上的厚厚獸皮毯子,下了床。

等到范海冬在地上站穩了,他才開始打量著房間里的擺設。這明顯是一個伐木人的小木屋,房子里擺設很簡單,圓木拼釘而成的牆壁上,懸挂了數把各式各樣的斧頭、電鋸和刨子,在房屋的正中央,一個木炭爐里,還閃著沒有熄滅的點點火光。透過靠近門邊的一扇窗戶,范海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窗外正有一群白皮膚、黃頭髮的粗壯大漢,在緊張的忙碌著什麼,在嘈雜的馬達聲中,幾句俄語的交談不時傳過來。

范海冬思索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昨天晚上順著那悠揚的歌聲來到這裡,後來好像因為疲勞飢餓,而在一顆落葉松樹下昏過去了。看來是這裡的人發現了自己,並把自己救回來的。想到這裡,他又本能的想起了自己的那個保險箱,慌張的四處查看起來。直到他在那張木板床下找到泛著亮銀色光澤的保險箱時,才鬆了一口氣。他把保險箱抱在懷裡,一屁股坐在床上,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如今這保險箱可是他的命根子呀。

窗外的喧嘩聲還在繼續,范海冬想了想,又將保險箱塞回到床下,起身披上自己的大衣,走出門去。等到了屋外,他才發現,自己如今身處的是一個伐木隊的營地,長方形的空場中,停了四輛長斗的老式「波羅乃茲」大卡,那一陣陣兒轟鳴的馬達聲,正是從這幾輛早就應該淘汰的老式柴油機車上發出來的。此刻在四輛機車的周圍,正圍著二十多個俄羅斯大漢,他們正忙碌著把車邊一樁樁及腰粗松木,通過簡易的起吊架往車上搬運,從他們熟練的操作手法上看,顯然這種工作已經幹了很長時間了。圍在空場四周的十多座簡易木棚門口上,幾乎都站立著一兩位身穿俄羅斯傳統長裙的女人,不用說,她們肯定是這些伐木工人的家屬,她們看著自己的男人辛苦勞作,眼睛里的神采很複雜。

看到范海冬從屋裡走出來,那些女人的目光調轉過來,投射到他的身上。很快,那些忙碌的男人也看到了他,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朝范海冬走了過來。

「醒啦,你,」一個身材高大,但卻略微有些駝背的大漢率先走上來,操著一口捲舌音很重的漢語問道。

「嗯,謝謝你們救了我。」范海冬笑了笑,一邊伸出手,一邊用流利的俄語說道,「我懂俄語的,你說俄語就好了。」

「謝就不用了,見死不救可不是我們韃靼族人的習性,」大漢伸手和范海冬握了握,用俄語說道。

范海冬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他知道韃靼在俄羅斯是一個人口超過百萬的大支,同時也是俄羅斯現今七大民族中的一個,在以往蘇聯大國沙文主義風氣的影響下,國內的七大民族不可避免的,也沾帶上了大民族主義情緒。

「我叫約里奧·庫爾布斯基,先生叫我庫爾布斯基就可以了。」庫爾布斯基的大手很有力,攥的范海冬的手隱隱作痛。

「叫什麼庫爾布斯基,先生叫他戈爾巴喬夫就可以了。」庫爾布斯基身後一個身穿褐色皮短甲,看上去年輕一些的漢子笑道。

年輕漢子的話讓眾人一陣兒大笑,范海冬知道,戈爾巴喬夫這個姓氏,在俄語中的本意是指「駝背」,或許用在庫爾布斯基的身上剛好合適。

聽到年輕人叫自己這個名字,庫爾布斯基臉上閃過一絲惱怒,他回頭瞪了那個年輕人一眼,嚴肅地說道:「扎爾采夫,我說過了,不要叫我這個名字,我不喜歡!」

「開玩笑而已,不至於這麼認真吧?」叫扎爾采夫的年輕人訕笑道。

「我叫范海冬,來自中國新疆,」看到場面有些尷尬,范海冬出來打著圓場,順便也把自己介紹了一下,「你們叫我海冬就可以了。」

「啊,那我就不客氣了,」庫爾布斯基很豪爽的拍了拍范海冬的肩膀,拉著他的手為他介紹身後的那些俄羅斯大漢。

儘管那些「舒賓」、「科羅溫」、「烏特金」之類的俄國人名字讓范海冬記起來有些頭痛,但是他還是很有禮貌的,一一和眾人握手問好,他這幅彬彬有禮的樣子自然是很受眾人的歡迎。

等到一一為他介紹完了,庫爾布斯基朝眾人揮了揮手,說道:「好了,都幹活去吧,我和海冬兄弟說兩句。」

看得出,庫爾布斯基是這群伐木工人的頭頭,在他的一聲招呼下,眾人紛紛散去,沒多一會兒,空場上又傳來了眾人搬運木料的口號聲。

「瑪托娃,給海冬兄弟弄些吃的來!」在走進房門的同時,庫爾布斯基朝旁邊一個木屋門口的女人喊了一聲。

「來,海冬兄弟,坐,坐下說。」從門口抓了兩個木墩,庫爾布斯基將一個放在木炭爐邊,對范海冬指了指說道。

范海冬也不客氣,點了點頭在木墩上坐了下來,同時還把有些冰冷的雙手,湊到木炭爐上烤著取暖。

「海冬兄弟是從中國偷渡過來的吧?」庫爾布斯基往木炭爐里加了兩塊木炭,像是漫不經心的說道。

「嗯,」范海冬知道即使瞞也瞞不過去,索性直接點頭承認道。

「為什麼?」庫爾布斯基一雙藍色的眼睛盯在他臉上,平靜的問道。「你不要告訴我說是到這邊來淘金的,如今我們國家的情況可是遠沒有中國來的好,如果是從這邊偷渡過中國去淘金,我相信,但是從中國跑過這邊來淘金的,打死我我都不會相信。老實說,你是不是在那邊是犯了什麼罪了?」

「算是吧。」范海冬考慮了一下,含含糊糊的回答道,他知道絕對不能把自己涉嫌的案子說出來,那也太過驚人了。

「犯的什麼罪?」庫爾布斯基追問道,「殺人?強姦?搶劫還是,還是別的什麼?」

「庫爾布大哥你都想到哪裡去了,」范海冬苦笑一聲說道,「你看我像是那種殺人越貨,搶劫強姦的人嗎?」一邊說著,他還一邊在自己瘦弱的身軀上看了看。

庫爾布斯基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似乎也覺得范海冬這瘦弱的軀體不像是那塊材料。他點了點頭說道:「我看這也不像,那你到底是犯了什麼事?值得冒著生命危險搞偷渡呀?難道說是什麼政治上的……」

「也不是,我算是經濟犯吧,有些經濟上的問題。」范海冬冥思苦想,終於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罪名」。

「哦,我說呢,」庫爾布斯基似乎鬆了一口氣,他有些羨慕的看了看范海冬,笑道,「我看著你就像是個有文化的人,一幅養尊處優的樣子,不像是吃過什麼苦,原來是個……」

庫爾布斯基後面的話沒有說,但是范海冬知道他的意思。在如今的俄羅斯,經濟犯罪並不像國內那樣處罰嚴重,在社會上也不會有太大的反響,相反,那些通過挖國家牆角富裕起來的經濟犯罪分子,還很讓那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民眾羨慕,因為這些人都是很有「本事」的「高級知識分子」。自從蘇聯解體,社會主義制度一夕劇變之後,在俄羅斯的大地上,短短几年時間裡,湧現出無數憑藉著不正當手段富裕起來的巨豪大富。劇變過後建立起來的不完善的經濟體制,給了這些人巨大的生存空間,和那些因為社會制度的轉變,而淪落到社會底層的窮苦民眾相比,他們這些人就是新國家的主宰。近年來,雖然俄羅斯的社會日趨穩定,經濟體制也日趨完善,但是那種金錢就能夠主宰一切,有錢就是上帝的局面卻沒有得到完全的改變。

而對於庫爾布斯基這樣,靠著自己的拚命勞作,才能夠勉強混上溫飽日子的伐木工來說,范海冬這種擁有知識的知識分子,無疑是值得羨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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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犯手記之列國群芳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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