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劉玉潔在黑暗中僵住身子。

片刻之後,沈肅彷彿聽見她幽幽的舒了口氣,輕聲道,「我是有點怕他,可他若不放過我,我依然敢殺他第二次。」

沈肅懸著的心這才放下,滿意的親了親她額頭,「又長大了。」

可他心裏到底有些不平靜,並深深的厭惡自己對於韓敬已那種執著的痛恨。又想到:這果然是個鐵石心腸的姑娘,幸虧我這輩子沒得罪她。

劉玉潔將臉埋進沈肅的懷抱。

而另一邊的營帳中,九安面對四皇子韓琢許久無語。

韓琢打破寂靜,問他,「所以你並不清楚當年的事,都是從領養你的人口中得知。」

九安踟躕了一下,淡淡道,「也不全是。」他垂眸從懷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綠玉吊墜,輕輕置於韓琢案前,「沈大人覺得這個應該由我親自獻給您。」

七牌令!韓琢瞠目,渾身血液不由加速奔涌,不過他很快又恢復常色,「難道當年的傳說是真的,裕親王救走太子並藏有三枚七牌令?」

九安道,「當年我還不滿周歲,並不清楚。傳到我手中只此一枚,但我祖父一生效忠大周,最後落得一個通敵不成反被姦細全家滅口的下場實在是對我韓氏的羞辱。如今我能為祖父做的便是將它交給殿下,望殿下有朝一日安撫我祖父在天之靈。」

韓琢似乎有些觸動,有些話不便宣之於口,但彼此明白,沉默片刻,他對九安道,「待得本王掙開束縛那日必然要還皇叔一個清白……並雙手奉上櫻花渠,這本該就是你的。」

九安笑道,「這倒不必。我過不慣長安的日子,去了俱蘭一趟,發現那裏挺適合我。」

有人願意在長安的繁華里沉醉,但有的人寧願一生牧馬塞外。

韓琢略略訝異,想不到九安小小年紀竟對功名利祿如此淡泊,轉念一想,他若痴迷此道也不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獻上七牌令。且以裕親王當年的盛世隨便從指縫漏一點都夠九安享受一世榮華富貴了,這個孩子不缺錢,那麼他想要什麼?

韓琢探究的目光淡淡打量九安。

多疑這毛病還真是滲進了韓氏的骨子裏。九安笑道,「我所求的這一生都不會實現,等同無所求。」

「你不求怎知本王做不到?」

「此事非人力所能及。」

韓琢見他守口如瓶便不再逼問。

******

翌日,如時啟程,天氣乾燥,車馬捲起風塵,劉玉潔便拉上竹簾。這竟惹惱了毅哥兒,他想看外面的大馬,於是啼哭不止。

劉玉潔抱着哄了好一會兒,也不管他能不能聽懂,只道,「娘親明兒就給你做個大馬布偶好不好,不哭了。」

毅哥兒委屈的不停抽泣,脖子一個勁往窗子的方向扭。

直到有人在窗外道,「是毅哥兒在哭嗎?」

是九安。劉玉潔輕輕掀開帘子一角,「也不知怎地,他這幾日就喜歡盯着馬兒看,不給看便是這副樣子。」

九安在窗外看她,傾身遞來一隻芒草編的小馬,道,「我給他做了這個。」

你還會編這個?劉玉潔欣喜的拿在手中,對着毅哥兒搖了搖,他果然不哭,睜大眼睛看了會子,抱在手中就要咬。

劉玉潔轉頭去看九安,「還是你有心,謝謝!」

九安又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瞼道,「我騎得慢,馬背上沒有風塵,我可以帶着他騎一會兒。」

劉玉潔愣了下,很明顯的有些遲疑。

九安慢慢道,「不騎也好,免得他騎上癮每日都要可就麻煩。」說完便要馭馬前行。

劉玉潔為自己的自私而汗顏,但她覺得毅哥兒有點小,實在不敢交給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的九安,便描補道,「我不是對你不放心,而是……是小孩子非常不好抱,他又總喜歡亂扭,稍不注意就要添亂。」

九安大概想到了什麼,聞言道,「你說的對。」

他在劉玉潔不解的目光下離去。

******

這一路比來時的順暢,行程明顯快了許多。

甫一回到長安,沈家早已擺好宴席,熱熱鬧鬧的大開中門迎接。

姜氏一看到乳母懷中的毅哥兒,頓時高興的什麼都忘了,她與劉玉潔一向不近不遠的,對這媳婦也是不討厭但也沒多歡喜,但是毅哥兒不一樣,這是她最喜愛的么兒的兒子。

八個月的毅哥兒早就會說話,不過也就三兩個字,比如娘、爹、奶。笑起來的時候還會露出兩顆糯米小白牙。一開始他環顧周遭一張張陌生的臉,誰逗也不笑,直到謝氏拿出一隻身上綴了綵線的大公雞布偶,他方才笑了,抓着布偶搖來搖去,也不介意姜氏伸手抱他。

姜氏抱着毅哥兒,沒好氣的將沈肅與劉玉潔數落一通,早不要晚不要偏要在路上要,害得毅哥兒小小年紀就要跟着大人來回奔波,光是想一想就兇險的人上不過氣。

劉玉潔心想還有更兇險的你不知道呢。但面上總要佯作受教的模樣嗯著。

此時僕婦們都知趣的拉開好一段距離,姜氏的這些話自然不會被旁人聽見,但沈肅心疼潔娘臉皮薄,捨不得她為難,便一面攙扶姜氏一面笑道,「您看毅哥兒多可愛,不管是早還是晚,只要錯過了那機會,哪裏還能有毅哥兒?」

被姜氏數落之時劉玉潔還沒覺得害羞,如今沈肅這麼一說,她兩頰不由火燒似的紅,腦子一團漿糊,全是他變着法兒拉着自己胡鬧的場景。

姜氏嗔了沈肅一句貧嘴,見劉玉潔臉紅的不成樣子,便也打住了話題,主要是毅哥兒實在可愛的緊,怎麼就這麼漂亮呢,跟個小丫頭似的!姜氏目光柔和的落在懷中小人兒的臉上,「你瞧瞧這小傢伙,一逗就笑,跟三郎小時候一模一樣。」

劉玉潔眼睛亮了,「三郎小時候就是這樣?」

姜氏道,「是呀,除了眼睛,真是越看越像三郎,從側面看也像你,大概你與三郎有點兒夫妻相吧。」

劉玉潔喜不自禁,竟頭一回聽人說自己與沈肅還有夫妻相。沈肅也是一臉好奇,打量了劉玉潔一番,「欸?我怎麼沒覺得潔娘與我相像。」

姜氏道,「夫妻相講究神韻,又不是有血緣關係,哪裏就能一模一樣。你仔細瞧瞧,潔娘的表情有時候多像你。」

沈肅大開眼界,不由多看了劉玉潔一眼,不過他覺得潔娘像自己更多的原因是天天生活在一起造成的吧。

一行人來到宴客大廳,熱熱鬧鬧了好一番,肖玲也來了,如今她依然住在姜氏房裏。劉玉潔詫異,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心想按理說她今年也有十七……怎麼還沒說親?

姜氏瞧出了劉玉潔神色異樣,便淡淡道,「這是個命苦的,你們剛走那年她祖父去世,如此親事最早也得拖到明年了。」

前世肖玲十五歲就被姜氏送給了沈肅,所以不存在守孝這一說,而此生沈肅從一開始就喜歡劉玉潔,心裏容不下旁人,自然不會要肖玲。可惜肖玲是個有主意的,原想着再等一年,待表哥的蜜月期一過再傾訴自己的一腔熱情,於是她戰戰兢兢的等了一年,唯恐姜氏將自己嫁出去,幸而祖父病逝,她終於有了光明正大留下的借口,正好趁這段日子與表哥培養感情。

殊不知這番想法正合了姜氏的意思。姜氏認為肖玲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人品性格自不必說,又與沈肅青梅竹馬,小時候兩人感情就好著呢,若能與劉玉潔一同服侍沈肅倒也是段佳話。

劉玉潔並不知姜氏在打什麼主意,只見肖玲笑吟吟走來給自己見禮,方才挨着姜氏坐下。

肖玲滿臉堆笑的誇了毅哥兒一番,每一句都說進了姜氏的心坎,末了又道,「這孩子看着就有一股機靈勁兒,真是可愛,給我抱一下吧。」

劉玉潔自然是不願意的,沒想到毅哥兒更不願意,一頭扎在姜氏懷裏。肖玲尷尬的笑了笑。

******

方伯府,劉玉冉聽梅妝道潔娘回來了,頓時眼眶微濕,恨不能此刻便去與她相見。但一想到她是沈家的人,甫一回去自然要與那邊的團聚,恐怕還要待得兩日才會回娘家。

劉玉冉對已經二十個月的蘊哥兒道,「如今你可是哥哥了,有個小弟弟要陪你玩。」

蘊哥兒聽見娘親說話,急忙放下手裏的小玩偶,張著小手撲過來撒嬌。

劉玉冉笑着將他攬進懷裏,還真沉,如今抱上一會便累的胳膊發酸。

方曉恆這幾日在為太子出殯之事不時要去兵馬司值夜,今天剛好回家,剛進了屋中就見娘倆歡喜不已,不禁柔聲道,「什麼事這麼開心,是不是蘊哥兒的姨母回來了?」

原來他早就知道。

劉玉冉垂眸笑道,「可不就是,過兩日我便要帶着蘊哥兒回娘家一趟,你要去嗎?」

方曉恆道,「我陪你去。」

劉玉冉淡淡一笑。

自丹姨娘那件事後她對他的態度好了許多,也不再明顯的排斥他,兩個人就像正常的夫妻那般生活。她對他的事從不過問,但他若身體不適,她亦會噓寒問暖。

方曉恆忍不住的時候會留在她房中,不過有時候望着她的眼睛,他便按下了那等心思,只是單純的與她睡覺。她也並非那麼呆板,有時還會主動與他聊天,大部分都是蘊哥兒今天做了什麼,蘊哥兒如何如何,看得出,她很希望他最喜愛這個孩子。

方曉恆在心裏笑,他這般喜歡她,自然也是喜歡她的孩子。

兩人一連十幾日未見,劉玉冉估計方曉恆要留下,便讓廚房的人加了幾道他愛吃的菜,一家人用過晚膳后,她在自己的小書房看了會賬冊,又與身邊的得力媽媽聊天,方才梳洗更衣回到房中。

方曉恆正坐在羅漢榻上等她,劉玉冉右手微微攥了攥,笑道,「我讓媽媽去庫房翻了翻,第一次見外甥兒,總不能寒酸了。」

方曉恆拉着她的手來到帳中,兩人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直到他傾身過來吻她,劉玉冉側過頭將垂下的髮絲撩整齊,似是無意的避開了他的唇。

她面色微紅,略略緊張道,「我自己……來。」

她將衣衫褪下,平靜的閉上眼,方曉恆再次吻住了她,親了她許久,劉玉冉始終閉着眼,眉宇緊蹙,默默地忍受,直到他緩緩鬆開了她,然後翻過身背對她側躺,淡淡道,「熄燈,睡吧。」

劉玉冉起身熄了燈,為自己和他蓋好被子,重新入睡。

方曉恆在暗夜裏睜着眼,她現在已經不怕他了,並懂得如何的與他友好相處。因為他曾以行使丈夫的權利逼迫過她。

自從那次以後,他就發誓不再傷害她,只是這次沒忍住又碰了她的嘴。

睡了一會兒,他聽見她的呼吸,應該也沒睡着。

方曉恆淡淡道,「不是我不放你走,如果可以……我給你和離書。只是,你一個女人又有了孩子,和離后如何生活?」

劉玉冉一怔,吶吶道,「我沒說要走,咱們這樣不是挺好的。」

方曉恆沒有回答,在一片漆黑中輕輕握住她的手,呢喃道,「對不起,以後再也不那樣對你了。」

劉玉冉一怔,其實她也不知那件事究竟是誰的錯。從道理上來看……其實是她不對,她竟然反抗自己的丈夫。所以被方曉恆一番折騰后,她沒敢對小姚氏吐露半個字,哪怕小姚氏不停逼問。

可是方曉恆在向她道歉,所以那件事不是她的錯。

劉玉冉的眼角緩緩滑落一滴淚。她這一生都不敢任性,肩負母親所有的希望,謹遵嚴厲父親的教誨,嫁給強勢花心的丈夫,還有一個精明又會說話的婆婆,每一步都不敢走錯,唯獨任性了一次,那就是反抗方曉恆,她不想跟他做親密的事,因此得到了好一番教訓,此後變得老老實實,但她心裏其實渴望得到認同,比如方曉恆告訴她,那不是她的錯。

翌日醒來時,如往常一樣,睡前還躲得遠遠的方曉恆正緊緊抱着她,將她攬在懷中。

方曉恆睜開眼,看了她一會,從前他一見到她就喜愛的不得了,覺得她是自己的女人,應該與他在一起,明知她剛開始有所抗拒還是該怎麼要就怎麼要她,可是現在……他依然喜歡她,但她不是他的東西,如果他的靠近只會令她十分的憎惡甚至不得不強顏歡笑的接受,那麼得到她還有什麼快樂可言。方曉恆緩緩鬆開手,若無其事的起身穿衣。

劉玉冉睜開眼,見方曉恆正在起床,忙披了小衣下床將他今日要穿的直裰遞來。

她的腕子很纖細,被深色的直裰襯托的瑩瑩如玉,方曉恆一時迷醉,忘了伸手去接,不禁抬眸茫然的望着她。

劉玉冉微怔,笑道,「你沒有喚人進來伺候是怕擾了我好夢吧?正好我也醒了,這件衣服是針線房前天送來的,已經漿洗好,針腳做的很細密,你試試。」

他點了點頭,走至她身邊,一直低頭看着她。劉玉冉大概察覺了他此刻的目光,暗暗心驚,卻強自鎮定的伺候他換上,默默幫他系腰封,這對方曉恆而言卻是可怕的折磨,他唯恐被劉玉冉看出自己的狼狽與異樣,慌忙推開她,匆匆離去。

******

久居深宮的元德帝此番並未召見沈肅,更未像前世那樣升他至從三品。

但沒過多久,宮裏卻下了一道冊封劉玉潔為正四品恭人的誥命。

因為此生的轉變太多,劉玉潔並不以為意,倒是沈肅眉宇深鎖,似乎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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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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