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一更

第113章 一更

在俱蘭的這段歲月,是重生后的劉玉潔真正感到快樂的歲月。

彷彿是為了彌補前世的遺憾,幸福和甜蜜總是來勢洶洶,她享受時的心態竟然是誠惶誠恐的。

因為沈肅並未與她談論韓敬已,她下意識的以為韓敬已死了。在經歷過最初的茫然與失落後,她漸漸忘了記憶最深處的恐懼,也漸漸放下了那些他與她的糾纏。前世她被他逼得用剪刀了結生命,此生她用剪刀親手了結了他……那麼這筆爛賬就一筆勾銷吧,哪怕再掰扯一分誰欠誰更多都將變成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不斷循環。

在俱蘭最後一次夢見韓敬已,他立在煙霞湖畔的木槿下,彷彿第一次相見時那般,目光在她身上淡淡掃了下,充滿冷漠與矜傲,然後什麼都沒發生。劉玉潔沉睡的嘴角,微微揚起。

六月底,九安從弓月歸來,帶來一封四皇子的親筆信。

自從經歷過那件事,九安老實了許多,再面對劉玉潔態度也有了細微的轉變,從表面上來看,他更加恭謹有禮,內斂許多。又因他個子長得快,再加上習武的原因,比普通十五歲少年來得結實,乍一看居然也有了一些迫人的氣勢。

劉玉潔並不知前世十五歲時的九安什麼樣,因為見到他那年,他已經十七,是個活潑又溫暖的少年,正應了雲暖一名。可此生的他,不知為何,令她感到了一絲陌生。

是了,自那以後,他對她總是刻意保持距離,這種保持並不是那種男女的禮節上,而是一種態度,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比如兩人無意中遇見,劉玉潔早就忘了之前恨他的事,仍會溫和一笑,畢竟這是嬤嬤珍重的人,彼此又有前世的淵源,她斷不可能真的對他沒有一絲情誼。而九安卻往往回她一個僵硬的笑意,便垂下眼皮匆匆離去。

對此,劉玉潔雖然詫異,但又覺得他可能是因為長大害羞了,便也不曾往心裏去。可他見到蘇小寶依然沒大沒小,更別提對待孫瀟瀟了。有一回,她親眼看見九安與孫瀟瀟立在影壁一側說笑,孫瀟瀟打他,他笑着擋着下,一疊聲稱「好姐姐,求你再不要跟那蘇小寶一起欺負我了」。這師姐妹確實時常「欺負」九安,因為她們並不知九安真實身份。

從九安對孫瀟瀟等人的親近態度來看,根本不存在害羞拘禮……為何偏偏對她透露出一種明顯的排斥,沉下心來思考一番,劉玉潔不得不承認:九安,嗯,確實不喜歡她了。

仔細想一想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首先他沒有前世的記憶;其次,他的身份迫使他不得不擁有一些秘密,倘若對她有所保留本就是人之常情,如今之所以留下大概與沈肅做了什麼交易。九安這個人本性不壞,但大概姓韓的原因,骨子裏多少有些陰鬱,這種陰鬱體現在他不會輕易信任一個人。

至於前世為何對她好,大概出於憐憫吧。是的,劉玉潔現在完全確定前世的九安並非為了她才去阜南道,但在阜南道所做的一切卻也是真心的,不管憐憫也好,友誼也罷,她深信這個男孩子善良的一面。

而她此生有了沈肅,不再需要別的人憐憫與保護,所以這一世的九安與她斷不會再有前世那種深厚的交集。

想通之後,劉玉潔便私下叮囑蘇小寶和孫瀟瀟不要總是欺負他,有功夫為他做件衣服做雙鞋什麼的。這師姐妹連聲應下,在物質上確實將九安當弟弟來照顧,但在劉玉潔看不見的地方,該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

這一日,九安路過穿堂,山耳貓忽然從斜刺里鑽出,一面跑一面叫,似乎身後有什麼危險,原來是一隻黑色野貓,那黑貓體型比山耳貓小了一圈,但看上去格外兇悍,對山耳貓大吼大叫,山耳貓貌似也不是真的怕它,待它吼完了居然又犯賤的湊過去,挨了那黑貓一爪子,痛的喵喵往後跑。

這是想找媳婦了吧?九安叫道,「小灰,快過來,它不喜歡你,你再湊過去小心鼻子被咬掉。」

山耳貓哀傷不已,眼睜睜看那黑貓一溜煙竄上牆頭消失不見。

此時劉玉潔正與蘇小寶、乳母言笑晏晏經過,懷裏還抱着毅哥兒。九安提着山耳貓一愣,目光微閃,避開與她接觸,蘇小寶跑過去,驚訝道,「小灰!你又去招那黑貓啦?告訴你多少遍了,你倆不是同類,沒法成親啊!你湊過去,人家還以為你要搶它魚呢!」

九安忍不住笑了,「不管你告訴多少遍都沒用,你得用貓語它才聽得懂啊。」

蘇小寶眼一瞪剛想敲他,餘光瞥見劉玉潔,立刻收斂了一些。九安將貓遞給蘇小寶,上前對劉玉潔點了點頭,便離去。

因為九安有點那啥,劉玉潔也沒敢問他是不是來找沈肅的,便對蘇小寶使個眼色,蘇小寶正巴不得呢,立刻屁顛屁顛追過去告訴九安,「你來找沈大人的吧,他去兵營了。」

九安哦了聲。蘇小寶見他回答的挺沒趣的,便息了逗他的心思,重新回到劉玉潔身邊。

九安低着頭走了兩步,忍不住轉身,神情變得溫柔,大概沒想到劉玉潔也會回頭,目光猝不及防相遇,倉促之下像是被人窺破了什麼,他下意識的逃走,無比狼狽。

劉玉潔驚訝不已,神色不由有些尷尬,就連蘇小寶都看出奇怪的地方。

蘇小寶道,「是不是上次罰的狠了?他這段時間好像……在躲你。」

劉玉潔盡量淡定道,「他並非心胸狹窄之人,只不過是長大了,所以你不要再逗他,他可能會害羞。」

蘇小寶吐了吐舌頭,小聲道,「奶奶,你可別被他白蓮花的外表騙了,我和師姐兩個人腦子都沒他轉的快,每次都被他氣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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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這邊,安喜殿

觀言蜷腿坐在茶案前,慢條斯理的煎茶,對面是韓敬已,整個人看上去清瘦了許多,面色依然白皙,略略發蒼,就連一向殷紅如丹的雙唇顏色也淺了許多,這段時間他一直在養傷,內傷加情傷。劉玉潔扎的那一剪刀只差兩根頭髮絲那樣的距離就可以斬斷他的心脈,那樣他也算解脫了,可這女人力氣不夠大,害得他沒死成。

他給了她一個殺他的機會,希望她從中體會到報仇雪恨的快意,可惜她終究不擅此道。

韓敬已接過觀言遞來的杯盞,飲了一口,微微閉上眼,忍不住咳嗽起來,咳了許久才停下,那兩片粉色的唇已經變得與臉色一般的蒼白,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染上血色。

觀言小心翼翼道,「殿下此番心脈受損嚴重,鐘太醫希望殿下……希望殿下莫要再動情,否則對貴體十分不利啊。」

韓敬已恍然大悟,「我說胸口怎麼突然難受。」

其實劉玉潔還是蠻會捅刀,既不讓他死,又不讓他動情,是在嘲諷他這一生的情都錯付了么?

觀言依舊垂頭,無法似韓敬已那般輕鬆愜意,反倒更加緊張,「鐘太醫還說好好將養一年便可招宮女侍寢,於子嗣無礙。」

韓敬已又咳了幾下,挑眉道,「他也太小題大做,本王只不過是被女人背後插刀,又不是凈身。」

觀言微窘,又道,「那邊剛剛回了消息……太子殿下久病不愈,今晚大約是不成了。」

韓敬已算了算時間,「那麼老四也該回京了。」

是夜,東宮傳來一聲慘叫,侍奉湯藥的宮女連滾帶爬摸到門外,高聲叫道,「太醫,快請太醫!」

劉玉筠披頭散髮的坐在床畔,目光獃滯,其實不必請太醫了,韓琦已經沒有呼吸。短暫的呆愣過後,她的神情被巨大的哀傷侵蝕,顫抖的手指一寸一寸的貼向韓琦冰冷瘦削的側臉,雖然他除了太子這個封號之外,任何一面都不及沈肅分毫,可他也是個英俊的男人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曾風光無限,鮮衣怒馬,如今就這樣死了,連同她的夢一起沒了。早知如此,她何必眼巴巴的要嫁給他呢。

劉玉筠淚如雨下,哽咽道,「你這傻子,跟了你我是一點好處也沒撈到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對你原是多少動了些感情的,可你不該覺得我離不開你啊,我怎麼可能離不開你。」

她說着說着嘴角微揚,這個男人太自以為是了,居然異想天開要東宮的女人為他殉葬,殉你娘的葬,如此劉玉筠也只好忍痛在他下旨殉葬之前弄死他了。

弄死他的同時又順便弄死了他的貼身太監。

但是現在她又有些后怕,因為那個送她□□的宮女不見了,這也太蹊蹺,那宮女彷彿她肚子裏的蛔蟲,知道她所有的想法,令她在東宮如魚得水,臨了了還能助她謀殺親夫,卻在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惶然擦凈臉上的淚,劉玉筠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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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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