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這一天是舊年的最後一天，喬希從學校的圖書館出來，照例繞道去醫院看奶奶。她剛關上圖書館的大門，後背就被人小力的戳了一下，她回頭看了一下，是一個小姑娘，她這兩天和小學生相處的時間長了，也大概猜出她的年紀了。

她彎腰靠近小女孩，溫和地問：「有事嗎？」

小姑娘扎著羊角辮，兩條辮子上都帶著珠花，粉嫩粉的一張小臉，穿著一件水綠色的棉襖，喬希喜歡極了，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兩頰。

「喬老師，我想借書？」小姑娘眨巴著大眼睛，可憐兮兮的模樣，這讓喬希不忍心拒絕，遂又打開門讓小女孩進去。

女孩進去半刻鐘的時間，喬希就站在外面等她。

她其實是受校長所託臨時過來管理這所小學的圖書館，之前的管理員是奶奶，而自從奶奶病倒后，校長一時也找不到人，所以便讓喬希先來替一段時間。

而所謂的圖書館不過就是兩層的小樓，裡面的圖書有限，但這不妨礙孩子們過來借書的熱情，這不，小女孩已經找到書，一蹦一跳地過來了，喬希從下面取出借閱表，小姑娘趴在桌上寫字，喬希目光隨意地落在書的封面上。

是一本中英對照版本的《小王子》

辦完簡單的借閱手續后，喬希關上圖書館的門，正是中午，鹿鄉的冬天，氣候濕冷，尤其是沒有太陽的時候，一股冷風吹來，喬希裹緊了羽絨服，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好幾圈，把臉也遮住了，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水潤大眼睛，她最近瘦的厲害，更顯得那張臉上只剩下烏溜溜的大眼睛。

她穿的簡單，行走在不大的小學校園裡，呼吸著冬天乾燥的空氣，耳邊是學生嘰嘰喳喳的聲音，他們正在討論元旦放假的事情。

是啊，一眨眼就元旦了，她回來快十天了，奶奶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好，反倒是提起宋譽的次數明顯減少，她卻時常會想起他。

喬希晃了晃腦袋，收緊領口，加快腳步，今天奶奶還有檢查，她再不快點，大概會趕不上。

她到醫院時，醫生剛進病房，她解了圍巾，朝一旁的劉叔簡單地打了招呼，隨後就呆在醫生旁邊，安靜地看著他們給奶奶做檢查。

一套檢查下來，喬奶奶明顯有些精神不濟，喬希扶著老人躺下，安撫地摸摸被角，隨後被和醫生出去了。

當她再次進來時，劉叔叔已經走了，奶奶半靠在病床上，肩上披著厚實的毯子，帶著老花鏡，半白的發在後面捲成一個髮髻，看她進來，溫和的笑，笑容爽朗，不像一個大病初癒的老人，喬希也笑了：「醫生說，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們可以在家裡過年。」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的時光，喬希都消磨在醫院，她給奶奶念報紙，陪著她看電視。

電視正在播午間新聞，喬希想起兩天前自己無意間看到的一則新聞。

「知名室內設計師寧元，在抄襲事件澄清后告別設計界」

她是被扒皮，寧元被爆抄襲，大概是他的手筆吧。

這段時間，她手機全關，斷絕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再加上照顧奶奶，兩頭奔波，人一忙碌，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看淡了。

冬天日頭很短，不過剛五點出頭，窗外已經蒙上了一層黑，喬希這兩天都回家過夜，奶奶堅持要請護工阿姨，喬希拗不過她，只好答應。

喬希和阿姨商量好了好了，她到六點過來，喬希可以照顧奶奶吃完晚餐。

她給奶奶在附近餐廳訂了湯，五點半時準時過去。

她剛走出醫院大門，忽然發現外面居然開始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大概也是最後一場雪，明年就是新的一年了，她裹著紅色的毛巾，猶豫一秒后決定不上樓拿傘了，雙手覆在頭頂，細密的雪花落在手背上，瞬間就融化了。

她快步衝出去，目光落在醫院對面那條主幹道，那裡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對著她，在喬希看過去時，男人清冷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眼神瞬間熾熱，嘴角緩緩勾起。

喬希不自覺地停下來，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雪下的越來越大，飄飄落落，遠處那個男人依舊站在原處，他們已經十天沒有任何聯繫，就連電話都沒有，此刻看到他，喬希鼻尖一酸，還以為他真的不要自己了。

雪花簌簌，喬希眼巴巴地看著男人，他腳邊立著一個行李箱，黑色立領大衣，顯得他臉部線條更加深邃立體，下巴弧度流暢。

不過，他好像有些瘦了，顴骨凸出，更加冷峻，尤其是站在這冷冷寒風，漫天大雪中，遺世獨立，衣抉飄飄。

而就在喬希打量宋譽時，他目光也貪婪地落在她身上。

其實，這一路，宋譽真的走的很不順利，早晨六點的飛機，直到現在才找到這兒，他已經不願意回憶這一路遇到的事情。

喬希磨磨蹭蹭還是走到了宋譽面前，兩人面對面，誰都沒有先說話，喬希是不好意思，宋譽覺得什麼都不必說，只要看到她就行。

兩人站在樹下，旁邊是一盞路燈，瑩瑩的燈光照在兩人臉上，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兩道影子疊在一起，好像兩人擁抱。來往路人偶爾傳來交談聲，但喬希已經無暇顧及，只知道自己心跳如鼓，手指無意識地來回搓，低著頭，下巴埋在圍巾里，纖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目光掃過他的大衣下擺，上面粘了些泥。

她憋了又憋，最終沒憋住，還是抬手幫他拍掉了衣服下擺的泥漬，宋譽目光閃爍，咳嗽一聲，不願意讓她過多的關注這些，以防她會問起緣由，他實在沒臉告訴她，自己是乘坐拖拉機來的，找到地址上的地方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只是吃了閉門羹，幸虧有個好心的老人告訴他，喬家奶奶住院了，孫女陪她在醫院，隨後，他又馬不停蹄地過來。

他一抬頭便看到步出醫院的她。

「你吃了嗎？」喬希主動開口，在宋譽的笑容里，她有些不自在，明明那天她話說到那種地步。

宋譽沒說話，眉宇間滿是溫情的笑容，他抬手拂去喬希髮絲上殘留的雪花，手指順著方向，一路往下。

喬希手指緊縮，暗罵自己沒出息，只是在宋譽溫熱的手指快要觸碰她時，她輕輕的躲開了，若無其事地說:「我要去那邊餐廳給奶奶取湯，你要不要一起？」

宋譽眉頭輕皺，收回垂落的手臂，再次放進大衣口袋，另一隻手拉著箱子，利落轉身:「走吧。」

兩人並肩前行，來到餐廳，老闆早就將湯水打包就等喬希過來。大概是第一次見喬希帶著一個男人過來，老爸眼睛在宋譽和喬希之間來回逡巡，宋譽立在一旁，眼神波瀾不驚，隨手翻著菜單:「老婆，你要吃什麼？」

喬希正在整理餐盒，手上的動作一頓，待恢復如常時才回答:「你先點吧，我要把魚湯送給奶奶。」

宋譽想了想說:「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喬希想起這幾日奶奶絕口不提宋譽，就連她主動提起，奶奶也表現的興緻缺缺，大概是真的失望了。她搖搖頭，道明緣由:「奶奶好像生氣了，她最近兩年比較固執，等明天吧，明天我帶你去她面前。」

她沒明說，但宋譽聰明地聽懂了，心想著估計又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不過，他低頭看面前的小女人，忽然好奇一件事:「那你呢？你生氣我這麼久才過來嗎？」

喬希拎著保溫杯，目光直視眼前的男人，餐廳里的空調打的很足，她後背隱隱出汗:「是我要你別過來的，我沒生氣，但我有些難過，不過，我昨天看了新聞。」

兩人說話和打啞謎一樣，只有彼此間才明白，這是一種默契吧，宋譽喟嘆，但下一刻又很在意她剛剛的躲閃:「那沒生氣為何要躲開我？」

喬希聽了他的話，睫毛顫動，有些難以啟齒般說:「我手上長了凍瘡，有些粗。」

所以，我不想你一見到我，就看到我凍成蘿蔔的十指。

過了會兒，宋譽偏頭看向窗外白雪的世界，嘴角兀自帶著一抹笑，在他笑聲中，喬希帶著保溫杯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