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喬希回來鹿鄉快三天了，奶奶已經回到病房，帶著氧氣罩，意識還未清醒。。
清晨的陽光溫暖明媚，喬希伏在床邊短暫的眯了一小會兒，大概是連續三天的心驚膽戰和身體的疲累，她居然睡了過去。
雙人間的病房只住了一個病人，也就是喬奶奶，她剛剛醒來，胳膊稍微挪動，轉頭就看到孫女沉睡的側顏，她動了動乾枯的右手，吃力地抬手撫摸著喬希的柔軟的發，喬奶奶大病未愈，喬希也睡不安穩，一點點細微的動作都能驚醒她，在奶奶將手搭在她頭頂之時，她就猛然睜開雙眼，在對上老人渾濁的雙眼，她下意識地往外跑，邊跑邊叫醫生。
醫生進來后對老人進行了一番檢查，喬希就在一邊緊張地看著，她心一直吊著，直到醫生轉頭告訴家屬一切正常，病人好好休養一陣子就可以出院了，喬希的心才回到原地，上前一把握住奶奶的手，趴在床邊，軟聲說話：「奶奶，你可真的要嚇死我了。」
喬希奶奶年近七十，年輕時很漂亮，氣質和喬希有些像，溫柔地看著喬希，手指不停得撫摸她的手背，老人粗糙而溫暖的手掌瞬間撫平她心裡最後一絲不安，她想起三天前劉叔的電話，耳邊是救護車的聲音，她心頓時落入的谷底。
後來她坐飛機到x市，轉大巴回到鹿鄉，路上花了三個小時，等到達醫院時，外婆還沒從急救室里出來。
劉叔就在外面站著，看到她后立刻沖了過來，劉叔告訴她，奶奶是早晨晾衣服時忽然倒在了院子里，大概是晾衣繩太高了，老人活動太猛，引起的昏厥，再加上奶奶最近重新回到之前工作的小學圖書館，連續幾天的勞累，身體一時吃不消。
喬希手腳冰冷，手足無措，眼眶瞬間就紅了，她從十二歲和奶奶一起生活，直到十九歲去s城念書，這期間她大多數的生活里都殘留著這個老人的足記，五年前爺爺過世，那時候奶奶生了場重病，兩人少年夫妻，老來伴，奶奶當時說若不是為了喬，她大概要陪爺爺去了，奶奶說看著她結婚就了了樁心事了。喬希忽然從心底升騰出一種恐懼，她害怕奶奶再也出不了，就和爸爸當年一樣，她就和木樁似的定在原地。
劉叔扶著她坐在長椅上，拍拍她的後背，她盯著手術室的門獃獃地看著，兜里一直作響的手機她都無法顧忌，如果奶奶這次真的出了事情，她真的無法原諒自己。
幸好奶奶醒了。
「希希，你一個人回來的？」
喬希正在盛魚湯，奶白色的魚湯裝在保溫杯里，一擰開蓋子，香味四溢，在隆冬裡帶來一絲熱氣，但這都沒能吸引住奶奶，她依舊盯著喬希，等待她的答案。
喬希擱下瓷碗，從柜子里取出勺，舀了一勺魚湯遞到奶奶嘴邊，若無其事的說：「一個人，他工作忙，我就回來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陪您過完年再走。」
奶奶推開了她的手，略顯蒼老的聲音:「你結婚第一年怎麼可以在這邊過年呢，怎麼也要在婆家啊，等過了新年，我就去s城看你，結婚這麼長時間，我都沒見過那小夥子，也不知道張什麼樣。不過估計不會差，你可從小就喜歡漂亮的東西。」
奶奶絮絮叨叨的聲音充斥整個房間，喬希卻心不在焉了，眼睛看向染上一層水汽的玻璃窗。
思緒回到了之前和宋譽的那通電話。
那時奶奶還未從手術室出來，她大腦一片混亂，心慌意亂，宋譽電話進來時，她還有些蒙圈，在意識完全混亂的情況下，她接起了那通電話，她完全當那是一個發泄口，胡亂說了一通就掛了電話，當她手指顫抖著按掉通話鍵後手術室的燈瞬間就暗了，她倉皇起身，迎著出來的醫生問明情況，將電話拋之腦後。
後來幾天，她一直忙著奶奶的事情，手機也沒電了。
如今回憶，她似乎也記不起自己說了什麼，或者說不敢回憶起那些話，她好像說太累了，好像還說了分開，字字帶針，他應該是真的生氣了。
掛斷電話的前一秒，她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從另一段傳來，帶著電磁波的聲音，他說:「一切等他到再說。」
可都三天了，好像一點消息都沒有。
……
s城昨天出了樁抄襲事件，本來抄襲事件不足以讓人津津樂道，但這抄襲事件發生的現場卻是美波兒室內設計大賽。這場國際性的大賽主辦方是s城，這可是s城今年最大的事情了，往年大賽主辦地都是國際性大都市，如今在s城，可不讓當地人長臉，政府也在這方面給予了很大的支持。就連現場的媒體多到擠不進去了。
就是在這樣的比賽上，第一名的獲得者被指找搶手，而且幾年前作品也被翻出來了，直接是抄襲，就連被抄襲者也已經出來指證了。
此時電視新聞又在輪番播報這則新聞。
主播一口流暢的普通話，不帶任何私人情緒的說道:「在今天的室內設計大賽中，獲得第一名的是寧元小姐，而就在她上台領獎時發生了意外，一名自稱是寧小姐大學同學的女人忽然闖進來，直指寧元抄襲，找槍手，下面我們來看看現場的情況。」
畫面一轉就到了另外一幕，這是一個很大的大廳，最上面是鋪了紅毯的小檯子，下面有許多供媒體記者坐的椅子，此刻整個會場站滿了人，環境嘈雜，而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最上面的台上站著一個漂亮女人。
白皙剔透的皮膚，凹凸有致的身材，一雙含水的眸子，此刻充盈著驕傲與自信。
寧元站在領獎台上，居高臨下地掃視全場，下巴微抬嘴角彎起一個自然的幅度，這是她最自信的笑容，她靜靜站在舞台中央感受著眾人的羨慕與仰望。
給她頒獎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寧元以前會在電視上經常看到他。她微微彎腰點頭微笑，從容淡定地接過獎盃:「謝謝。」
中年男人點頭，鼓勵:「好好加油。」
主持人在一旁說道:「請我們的寧小姐發表一下獲獎感言。」
寧元握著獎盃，側著身體，在聚光燈下展開笑顏:「獲得這個獎我很開心，也很榮幸，但這其實都在我的預料中，在我們s城的地方，第一名又怎麼能被其他人奪去。」她故意頓了頓，底下果然是一片掌聲，她接著說:「我很開心能站在這兒，在這裡我要感謝一下我的老師，是她帶我入行，教會我什麼是室內設計，接下來我還要感謝一個人，他是我的精神支柱，如果不是他，我大學應該也不會學這個專業，也不會得到這個獎項。最後，謝謝大家。」
她話落，又是一片嘩啦啦的掌聲，氣氛已經到了最高點，閃光燈不停的閃爍，寧元擺好了造型任他們拍，此刻她的心情是最愉悅，也最不設防，也最能感受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獄的痛苦。
當有人衝進來，直指寧元抄襲時，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包括寧元本人，但當她看清來人的臉時，忽然臉色突變，後退幾步，大聲叫保安，只是保安遲遲不出現。
女人在一片混亂中搶到了話筒，她好像預先想好了台詞，提前演練過一遍似的，她迅速在現場的大屏幕上放起了幻燈片，包括錄音，一切都在瞬間完成，完全不給所有人緩衝的時間。
她和寧元差不多的年紀，但一臉鬱郁不得志，面目顯得有些憔悴猙獰，但她聲音很穩，且每一句話都切中要點。
「她在撒謊，她獲獎的作品是在我的設計基礎上改動了一些。」
「大屏幕上的是我當初的圖紙，照片上的日期是五年前，這幅圖紙我今天帶來了，大家可以做個評定。」
「我們是同一所大學的同學，她抄襲的是我畢業設計的作品。」
「她在美國時也有過前科，你們可以聽。」
接下來就是一段音頻文件，裡面的人說的是中文。
「寧，你給的價格太低了。」
「你們這種水平也就值這麼多錢再多也沒有了，你們不要坐地起價。」
「……好吧，你什麼時候要畫紙，我安排人給你畫。」
「比賽前一周。」
「ok」
音頻結束后，剛巧主辦方進來，他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這樣的錯誤發生在這場國際的比賽上，就和一場鬧劇一樣，他們急著收拾爛攤子，而寧元站在領獎台上已經是方寸大亂了，她想解釋一兩句，可一切已經那麼明顯了，剛剛的掌聲好像鏡花水月一般，一場夢似的，她看到所有人臉上的笑容，好像是對她無盡的嘲諷，她脆弱的自尊心瞬間崩塌了，情緒失控般的砸了獎盃就跑出去了。
時間定格在她跑出去的那一幕，後續的事情還在處理，主播留下一句:「明日接著報道后」就切了另一條新聞。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叫寧元的設計師完蛋了，她的職業生涯也就此結束了，沒有一個公司願意要一個有抄襲前科的設計師，尤其還不止一個。
此刻，宋譽在辦公室內看完整篇報道，眼底波瀾不驚的神情，顯然是早就預料到了，或者說整個事情都按著他預料中的在發展。
他關掉電視回到辦公桌后，桌上的內線忽然響起，宋譽問:「什麼事？」
助理小哥說:「有個叫寧元的要見您？您要見嗎？」
宋譽想了想，點點頭:「讓她半小時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