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見鬼的童養媳
傍晚的時候，關氏在一旁擇著晚飯要用的菜，青菀睜着眼睛在旁邊看。
女童眼裏劃過一抹複雜，這些日子她已經知道自己確實是借屍還魂了，她如今叫做唐月，木家村一個小木匠的女兒，痴傻了六年，前些天一場大病本以為是救不活了，沒成想人突然醒了，還會說話了。她剛醒來那會簡直成了全村的稀罕物，老人小孩拖家帶口地來看她，饒是她膽子大，也無措到了極點。
村裏的人都說是因禍得福，上輩子積了德，可她明白，不過是自己霸佔了唐月的身體，鳩佔鵲巢而已。
關氏，這個身體的娘親。
善良樸實的農家人，對唐月是實打實的關愛。唯一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關氏怎麼看也不像是個不識粗丁的村婦，且不說那一身自然流動的書香，有別於村人的柔弱美貌，但只看她吃飯走路的姿態，不經意間的小動作，無一不昭顯着她曾經受過良好的教養，就算比之她在宮裏見過的王孫貴族都不差。
她越想越覺得奇怪，這樣的人物為何會屈居在一個小山村裏，青菀不禁想起了曾經看過的話本子，富家小姐私奔貧苦秀才？心裏頓時古怪起來，說起來，她那個素未謀面的阿爹到底又是什麼人物？據關氏說他好像去了縣城接了個大活，可能還要忙一陣。
青菀仔細想過了，雖然這件事不是她故意而為，但既然佔了人家的身體，那唐月的娘親就是她的娘親，唐月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她會代替唐月孝敬她們，彌補自己的愧疚。
更何況，如今這樣好像也不錯。
「阿娘，我來幫幫你。」
「不用不用，你一個小孩家的，能做什麼？」
關氏望着女兒大病初癒的臉頰，心疼得連連擺手。
唐月笑了笑，撒嬌道「那阿娘教教我不就行了。」
關氏嘆了口氣，把手裏新鮮的青菜放在一旁，憐惜地望着小姑娘尖尖的小臉，「我兒這次受苦了，瞧著小臉瘦的...阿娘對不起你啊。」
「阿娘你說什麼？月兒長得可是隨阿娘，怎麼樣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唐月露出可愛的梨渦，白嫩嫩的小臉，花瓣兒似的小嘴，看着可愛極了。
她這話可沒說錯，關氏平日裏雖然不愛打扮，卻絕對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美人兒。
唐月和唐小虎的長相都隨她，男的俊，女的俏，讓村裏不少人都看紅了眼。
別看唐月她哥唐小虎今年才八歲，已經有不少媒婆來打聽了咧！
關氏臉皮薄，啐了一口，「小小年紀就不知羞，真不知是誰家教出來的？」
唐月眯眯眼，笑得高興。
「這麼冰雪聰明的女兒，當然是阿娘你教出來的啊！」
「唐家嫂子！」
門外傳來一個女聲，唐月望過去，一張陌生的臉。
印堂窄小，鼻樑薄，鼻頭尖，一臉的精明，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與的角色，唐月不禁在心裏搖了搖頭。
身旁的關氏連忙起身，笑臉相迎，「她李嬸，你咋過來了？」
那婦人一笑，望着唐月，眼底微微冒出精光，「月兒這是好了？」
唐月聞言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眼底的清明告訴別人她已經不再是昔日裏的那個傻子。
關氏點點頭，滿臉的高興，「老天保佑啊。」
婦人正是鐵柱她娘吳氏，住在村西頭，當家的和唐月她爹關係很好，只見吳氏仔細瞅了瞅唐月，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喜意，同時還帶着一抹算計，「那我上次說的婚事？」
這話一出，關氏的臉色就白了，她望着吳氏，臉上頓時浮出一抹冷意，「這事休要再提！別說我女兒已經不傻了，就是以前，我也不可能去做這賣女兒的事！」
「唐家嫂子，你這話可就嚴重了，哪裏是賣女兒，李家家大業大，憑月兒這相貌嫁進去絕對是拔尖兒的，指不定還能當上大奶奶，那你可就有福了！」
吳氏一臉熱切，活像嫁進去享福的是她一樣。
關氏氣的聲音發抖，「月兒這才多大，六歲啊，那李家少爺可是個傻子，她李嬸你就忍心把她往火坑裏推。」
凡是涉及到兒女的事，向來溫和的關氏也厲害起來。
唐月一直沒說話，只是望着吳氏的眼神越來越不善。
她雖然不是真正的唐月，心裏卻也感受到一股憤慨，她今年才六歲，這麼小的女孩居然也有人打她的主意，對象還是一個小傻子！做童養媳，再高的門戶，都不是什麼好歸宿。
吳氏撇撇嘴，薄薄的嘴唇上下一掀，說出的話卻把關氏和唐月氣的胸口疼。
「李家少爺是個傻子沒錯，月兒以前不也傻么？要我說，月兒她娘你實在是想不開，左右月兒都是要嫁人的，嫁給李家少爺將來可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哪能不比窩在這個破房子裏強？月兒小孩子氣不懂事，唐家嫂子怎的也這般沒有眼力勁？」
唐月這會也忍不住了，她嗓音軟糯，透著天真無邪，「嬸嬸，這麼好的事情為什麼不讓巧蘭姐去啊」
「我家巧蘭怎麼能嫁一個傻子！」吳氏張嘴就來，話音一落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訕訕地用餘光偷偷掃了關氏一眼，發現她的臉色已經鐵青。
吳氏頓時尷尬地喝起了手裏的茶水。
關氏一顆心生疼，她實在看不得別人這麼糟踐她的女兒。
「這件事不可能，你不要說了！」
吳氏卻不甘心，幾口囫圇吞完了茶水，連茶葉末也沒放過，拿過一旁的茶壺又添滿。
唐月心裏好笑，她在宮裏長大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唐家嫂子，你再想想，李家家大業大，你就不怕得罪了他家？」
關氏的臉色越來越沉，「她李嬸，請回吧，我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吳氏的臉色也有些不好，她沒想到關氏居然這麼頑固不化，想到前些天李家送過來的好東西，她的眼裏劃過一道火熱，這事必須得成！
.....
待關氏做好了飯，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耶，吃飯嘍！」
唐小虎一聽有飯吃，立馬撒起腳丫子就往廚房跑，惹得關氏在身後無奈地笑。
「阿娘，我今天抓的兔子呢？」
唐小虎不停往嘴裏塞著飯，一手還不忘夾菜，手上油膩膩的一片。
關氏沒好氣兒地看着他那餓死鬼投胎的模樣，「那兔子還沒長幾天呢，吃什麼吃，剛好留下來給月兒做個伴。」
唐小虎聽完皺了皺眉，心裏一陣可惜。
香滑可口的兔子肉啊，他可是惦記好久了，不過....他看看旁邊乖巧可愛的阿妹，在心裏用力點頭，恩，給阿妹作伴就作伴吧，他也沒那麼想吃！
唐月小口小口地用勺子挖著碗裏的栗米，心裏有點小小的感觸。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吃到這種栗米，味道...恩，嚼勁十足！
又夾了一口看起來一團黑色的青菜，心裏微微一陣嘆息。
上輩子也就因為貪嘴丟了性命，誰知那金錦鯉竟然有毒，如此明目張膽，麗妃應當也是被別人陷害。
寧王啊，那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
唐月見關氏手裏拿着筷子卻一直沒動，心裏忍不住擔憂起來。
「阿娘，你怎麼了？」
她忍不住想起白天的事，關氏應該是在擔心李家少爺的事情吧，萬一關氏真的因為李家的權勢把她送去做童養媳可怎麼辦？高門大院的童養媳可不好當啊，更別說那李少爺還是個傻的。
唐月嘴裏咬着筷子，發起呆來，李家在這村子的威勢可能比皇帝還厲害呢，畢竟天高皇帝遠，李家才是地頭蛇。
關氏過了好大一會才反應過來，她偷偷地抹了眼淚，對着唐月笑起來，「阿娘沒事，月兒不用擔心」
低着頭，唐月眼裏劃過一道暗色，半晌抬起頭懵懂地問，「阿娘，童養媳是什麼呀？」
關氏一時沒反應過來，看着唐月些發愣。
就在唐月被她看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關氏突然一把抱住唐月，抱得很緊，身子有些微微顫抖，聲音卻是輕柔到了極點，像是怕嚇到唐月，「月兒別聽你李嬸胡說，哪有什麼童養媳，不過是在開玩笑罷了。」
說話的時候，關氏的眼淚卻不停地往下落，連沒腦子的唐小虎也感覺到不對勁了。
「阿娘，你咋了？」
唐月本來只是想試探下關氏的態度，這下子也有些後悔了。她的懷疑是不是很不應該？
在宮裏一步錯，步步錯，謹小慎微早已刻在骨子裏，成了習慣，她慣以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的心思，可她也忘了，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她這個身體的娘親。
李家家大業大，在村人眼裏幾乎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存在，她應該是害怕吧。
她伸出手輕輕地拍著關氏的背，聲音輕輕的，「阿娘不哭，月兒才不要做童養媳，月兒要做娘親一輩子的女兒，哪裏也不去。」
「月兒乖，」關氏摸了摸她的小臉。
「阿娘，」她搖了搖關氏的手臂，聲音軟軟的，「月兒今天想和阿娘一起睡。」
關氏笑了笑，「阿月乖，晚上阿娘哄你睡覺。」
唐月笑起來，心裏滿滿漲漲的，她沒有過家人的記憶，可這樣全身心地信任一個人，感覺好像也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