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何時見許兮

第1章 楔子何時見許兮

?楔子何時見許兮

今年的冬日顯得特別的漫長。

已經是二月,可昨夜還下了一場大雪,門口積了厚厚的一層,連院子裏好些剛長出花苞的杏樹枝都被壓斷了。

想來今年他是看不到這杏花滿園,點點似雪的美景了。

溫知如靠在床頭上又往被子裏挪了挪,屋子裏剩下的炭火就這麼半簍了,若這天還這麼冷下去,他怕是熬不到這個春天了。

也罷,他這副破敗的身子都拖了兩三年了,這麼苟延殘喘的活着也不知是為何,是到了該了結的時候了。

「夫人,這大冷天的您怎麼起來了?也不多穿件衣服!」芙翠挑了帘子進門,看到知如面色蒼白的靠坐在床頭,忙拿了件披風與他蓋上,「夫人您身子弱,該是多睡會兒好好養養。」

芙翠是一直伺候他的大丫鬟,從前還在溫府的時候就跟着自己了,十二、三的年紀,生的明媚動人,可惜這麼些年陪他來到賢王府也吃了不少苦。他自身難保,當然也顧不上她了,這麼耽擱著也二十多歲了,倒是自己委屈了她。

雖然自己是個男兒身,可芙翠一直習慣叫他夫人,大抵是從前賢王世子還在的時候留下的習慣。

「我這病從年前就越發重了,斷斷續續都躺了兩個多月,難得今個兒有些精神,再不起來活動活動怕是都要忘記怎麼走路了。」

知如掀了被子準備下床,芙翠看到病了許久的知如今天的起色的確好了不少,臉上也顯出難得的笑意,一邊替他更衣一邊道:「正巧,前兩日奴婢拿做的針線活換了點銀兩,買了一隻烏雞給夫人您補身,還加了許些滋補的藥材呢!這會兒正在爐灶上燉著,從前夫人可是最愛喝雞湯的。」

「喲,老遠就問道一股子誘人的香味兒,還以為是哪個不檢點的奴才在偷吃呢,沒想到是少夫人您在燉補湯。看起來少夫人在這後院的日子也過的挺愜意的嘛!」

芙翠才伺候完知如更衣,正要出去打些熱水給他梳洗,門口卻進來一個打扮的光鮮亮麗的女子,她也是從前知如嫁入王府帶進來的陪嫁丫鬟芙嵐。只不過世子去世沒多久,她就爬上了王府二少爺錦翌軒的床,現在是錦翌軒的通房丫頭,看她這身穿戴,衣料雖不是最上等的,可也是這幾個月流行的新款式,髮髻上那一隻鎏金紅寶石蝴蝶簪子也夠得上尋常丫頭兩年的月例銀子了。

從前只覺得她的長相併不如芙翠明艷出眾,這打扮起來才發現,眼角眉梢儘是勾人的風情。

自從世子死後,溫知如就被趕來這破落的小院,受盡冷眼不說,連溫府帶進來的陪嫁也給府里的人霸佔了,芙翠本就一肚子委屈,再看到這個背信棄義的奴才,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芙嵐,在這王府夫人怎麼說也是你的主子,哪有你這麼得勢張狂的?還不滾出去!省的在這兒礙了夫人的眼!」

「芙翠,你我同是府里的丫鬟,我要走要留也是少夫人決定,哪輪得到你說話。」芙嵐嘴裏喊著夫人,可眼神中有的只是鄙夷和不屑。在這個賢王府里,他一個男妻本就被人瞧不起,更何況世子已經不在,溫知如空有一個少夫人的名頭,其實活得連個丫頭都不如。

「你——」芙翠還要爭辯,卻被知如一抬手打斷。

「在這兒磨蹭什麼,還不去給我打水梳洗!」他走到窗前的軟榻上坐下,即便這幾個月的病症已經折磨的他骨瘦如柴,身上穿着的舊棉袍也已經被洗的退了色,甚至裏面的棉絮都有些僵硬,可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筆直,一言一行都透著身為世家少爺的威嚴持重,「芙嵐,你過來我這兒,是府里有什麼重要的事么?」

芙嵐看到這樣的溫知如一時竟有些畏懼,又想到他的處境,心裏莫名湧出一股惱怒的情緒。她現在正得寵,想的都是怎麼讓少爺把她抬做正經的姨娘,更是不願意被人提起她從前是溫知如身邊的奴才這樣不堪的出身。

本來這差事是輪不到她的,可府里的人都嫌這裏晦氣,溫知如不僅是個男妻,嫁過來沒多久就害的娘家家破人亡,不到一年又剋死了世子,這樣一個喪門星還不是誰都躲得遠遠的,最後還是老夫人一句話,「既然從前你也是伺候他的,那這事兒就你去辦吧!」

「這是老夫人讓我拿來的!」芙嵐在知如面前丟下一個荷包,裏面都是些碎銀子,「二少爺剛得了聖上封賞,現在已經是賢王爺了。老夫人說了,往後這府里就是二少爺當家,你是大少爺房裏的人自然是不方便的,讓你過幾天就搬到城外莊子上去住,別拖累了王府的名聲。這些銀兩是給你開銷的。」

「還有,老夫人說了,王府家大業大,又剛得聖上的賞賜,也不會苛待你什麼,讓外人覺得王府刻薄寡情,你搬過去若是少些什麼,只管跟府里的管事說,這兩天就會備好給你送來。」

終於……

他終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終是容不下他了。

前幾天他也聽說了,先帝英年早逝,太子年幼無知,最後還是太后獨子瑞王爺做了皇帝,從前錦翌軒就和瑞王府走的近,想來新帝登基的背後錦翌軒也沒少出力,原本錦翌琿去世之後他就會繼承郡王的封號,如今的新帝看重他,直接加封一級依舊是賢王也不足為奇。

溫知如透過半開的窗戶仰望了一眼屋外雪后的晴朗,險些被陽光刺疼了眼睛,讓視線都模糊了。

從前是他執迷不悟,明知道府里的人都不待見他,也硬是留了下來,只為了能偶爾見他一面,明明知道見了比不見更讓他心疼,明明知道他對自己有的只是利用,卻還是放不下。

病了這幾個月,睡的多了,也想的多了,想起這些年自己做的荒唐事,他痴心妄想那個不屬於自己的人,看着自己的親人一個個離世,溫知如知道,如今的下場不過就是老天給他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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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他是溫府的嫡子,可母親懷他的時候身子就已經不行了,還硬是拖了八個月把他生下來,母親知道自己不能親自照顧這個幼子成長,又怕他嫡長子的身份惹人嫉妒招來殺生之禍,便買通了產婆,謊稱生的是個女孩。

知如的外貌與他的生母有八分相似,生的格外秀氣,所以一直長到了十三四歲也沒有被人識破他的性別,只有從小伺候他的奶娘劉嬤嬤知道而已。

那一年三月,滿庭春/色,院裏落盡的桃花像是姑娘臉上薄薄的胭脂透著一種嬌柔的味道。

他去參加了明惠長公主府上的桃花宴,從小到大他是很少出門的,因為嬤嬤不願意他像府里姑娘那般穿着鮮艷的裙襖,插著一頭珠翠。

那是他唯一一次參加這種聚會,便認識了賢王府的二少爺錦翌軒。

他還記得那天錦翌軒穿着一身月白色金線暗花的錦袍,站在桃樹下又豈是一個翩翩公子可以形容,他的輪廓並不剛毅,而是帶着惹人傾慕的風流瀟灑。

溫知如只是遠遠的看了他一眼,便覺得心好像都要跳出來,從前在溫府,他見過的稱得上相貌不凡的男子便只有父親,連繼室所生的弟弟也只能稱得上端正俊朗。不過溫老爺與他不同,父親的五官更鮮明,眼睛裏總透出讓人畏懼的寒意。

後來還是錦翌軒主動與他攀談,還讓貼身的小廝偷偷送了胭脂珠釵去溫府與他交好。

溫知如那時候是既高興又擔憂,他心裏對錦翌軒自然也是喜歡的很,可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女兒身又該如何?

他從小就是足不出戶,性子也被養的唯唯諾諾,缺了男子該有的氣魄和擔當,本來遇上這樣的事定是沒了主意的。

可那時候他卻不知道哪來的膽量,回了一封書信讓劉嬤嬤送給錦翌軒,告訴了他自己雖也傾慕與他,可卻是個男子的事。

原想自己的這段愛戀就這麼的不了了之,沒想到錦翌軒又回了信過來,那封信的措辭淫/亂又大膽,若是尋常的大家閨秀該是羞愧難當,覺得這個男子定是別有所圖不敢與他繼續交往了。可溫知如那時候卻早已鬼迷心竅,只覺得錦翌軒對自己濃濃的愛意,就連自己是個男子的事實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甚至他還用各種借口偷偷出府與錦翌軒私會。

錦翌軒更是甜言蜜語的哄着他,說自己心裏最看重的就是他,可惜早有婚約在身,否則一定讓他以溫府嫡女身份嫁給自己做正妻。

那時候的溫知如心心念念只想着與錦翌軒長相廝守,哪怕無名無分被世人詬病也無所謂,更加顧不到溫府的顏面了。

就這樣拖到了溫知如十八歲的時候,尋常人家的女兒十四五就定了親,待到及笄便可出嫁,溫知如的年紀已經算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繼母也給他說了幾回親,一來他知道自己是男子不能嫁人,二來他心裏也只念著錦翌軒,所以總是推三阻四,溫老爺雖從小並不寵他,可在婚事上卻也由着他。

錦翌軒有個年長他幾歲的嫡出哥哥,是賢王世子,早年也訂過親,可十六歲娶妻那年正遇上賢王妃過世,要守孝三年,姑娘家那時也有十五了,要等三年自然是不合適的,所幸就退了婚,到了現在雖說已經過了守孝期,可婚事就這麼耽擱了下來。

還是錦翌軒出了主意,讓溫知如嫁給錦翌琿為妻,這樣日後兩人要見面也方便。

溫知如被愛情沖昏了頭,只想到以後可以日日與愛人相見,那考慮過自己以女子身份出嫁王府的後果。

再後來,溫知如嫁入王府不足一個月,就被人扒出了他本是男兒身的事實,這事被御史言官上奏到了朝廷,皇帝一怒之下定了溫知如的父親欺君之罪,判了斬首,連帶抄了溫府。

往後的十幾天,抄家、流放、坐牢,貶官,所有曾經和溫府有關的朝臣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響。

皇帝本來也是要斬了溫知如的,還是賢王世子一力為他求情才保了一條命。

只是沒想到這事過去半年後,錦翌琿突發重病,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溫知如也被看做是王府的恥辱,被老夫人勒令搬去了破舊的後院。

往事如塵,若說這當中有什麼錯了,想來是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動那些痴念。

芙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桌子上芙翠已經將燉好的雞湯端了進來,看他還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沒有打攪退出了房間。

溫知如端起那湯碗,窗外輕輕吹來一陣風,帶來一片粉色的桃花瓣落入潔白如玉的瓷勺內,讓他一時恍惚了。

耳邊好像突然聽到了熟悉的琴音,是他彼時最愛的《鳳求凰》……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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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男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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