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旁邊突如其來的動靜讓蘇白手中的動作停滯了片刻,與那剛睜開的黑眸對視僅僅短暫的幾秒時間,她便匆匆的避開視線,心頭莫名的一緊,將手中削了半個的蘋果放下,才忙不迭的站起來按下床頭的呼叫器。

好在醫院的辦事效率還算迅速,不出半分鐘的時間,主治醫生與院內一些其他領導風急火燎的湧入病房,原本還算寬敞的房間一下子變得擁擠不堪,這一眼望去,各個院領導跟醫生護士加起來也至少得有七八個人。

蘇白眉頭略皺,眼中劃過幾分的不滿。即使知道喬南背景或許不簡單,以至於這些院內領導這幾日來對他多加「關照」,每天查病房不知幾勤奮。可眼下病人剛蘇醒,氣息與身體還虛弱中,這麼一大片的人忽然闖入,多多少少會給人心裏一些壓力。

儘管對於這些白衣天使的做法感到不妥,但蘇白也只能暫時忍在心裏,只加緊一步上前,將自己的身子微妙的擋在這些人跟喬南的中間。

這些人當中喬南的主治醫生是那位年約四十上下的周醫生,見蘇白忽然擋在眼前,倒有些覺得尷尬,不過也不惱,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看向蘇白。

「哦,蘇小姐,這邊這位是我們醫院住院部的副院長,張院長,這邊是腦科主任齊冉主任,還有這邊是劉醫生跟程副主任。」

蘇白淡淡的看了後邊的人一眼,只略微示意的點頭,並沒有逐一客套的寒暄,只是略微讓出一小步的距離,好讓周醫生給喬南做個檢查。

喬南只睜開眼一會兒又選擇了閉上,意思也很明顯,顯然是剛醒來虛弱得沒有精力去應付這些人。

考慮到他們這群人確實來得有些突兀,周醫生臉上掛着淡淡的尷尬,除了聽診器,才對蘇白說,「暫時沒什麼大問題,不過喬部長剛醒來,先讓他好好休息一天時間,明天我安排個時間做個全面的檢查,還有,這兩日的飲食盡量清淡一些,最好的話是進食一些流食。」說罷將目光轉向身後的各個院系的領導,大家都是明白人,此時也曉得不宜打擾,只能臉上露出寬慰的微笑,又簡單的同喬南此時的代表人蘇白寒暄了幾句,這才一群人離開病房。

待看見人離開后,蘇白才上前將病房掩上門,又轉身回到喬南身邊,替他將被子一角掖好。

喬南此時閉着眼睛問了一句,「我昏迷多長時間了?」

蘇白掖好被子,一邊坐了下來,答道,「今天是入院的第五天了。」

喬南睫毛顫了顫,這才緩緩睜開眼,一點兒也不意外的再次對上蘇白的視線,眼中原本清冷此時也稍微柔軟了一些。

不過平日裏清冷的聲音因為生病的關係顯得有些中氣不足,只淡淡的說道,「看來這一次時間是挺長的,好在這條命夠硬,老天想收也收不走。」

他只是無意識的有感而發才說出這一番話,卻沒看蘇白瞬間皺起的雙眉,只仍顧著說,「這是第二次了吧,記得上一年的夏天,你也是在醫院照顧我來着。」

那一次,他們還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只覺得她救了自己,便對她多了幾分興趣,誰能想到接下來的事情。

蘇白默默的聽着,並沒有回應的意思,那一次的事情她並沒有任何的印象,因為那一次陪在他身邊的人壓根就不是自己,而是取代自己后的那個蘇小白。

那是屬於喬南跟蘇小白的記憶,她蘇白並未參與其中,只不過如今從他的嘴裏聽到,蘇白莫名的有些煩悶。

「你剛醒來,要不要喝點水?」蘇白一邊問著,卻是已經站起來拿起保溫壺替他倒了一杯熱水,又體貼的倒入另外水壺中的一些涼水,盡量兌成適合入口的溫水。

原本是打算遞給他的,但發現他微笑着試圖接過但卻因為虛弱而顫抖的雙手的時候,蘇白選擇了來到他一側,找了個調羹舀了些許遞到他唇邊喂送。

喬南大概是剛醒來,加上這幾日一直未食用任何東西,一下子就喝了半杯水進去。

他臉色依舊蒼白,除了之前因為腦部手術而纏上的紗布外,身上只是一些擦傷而已,並沒有較為嚴重的皮外傷。

蘇白放下水杯,輕聲問道,「想吃點什麼么?」忽然又想起醫生方才的囑咐,才又繼續說,「你剛醒,不適合吃太油膩生硬的東西,不如先喝點米粥,至少得先吃點東西墊個肚子。」

喬南深深看了她一眼,削薄的唇扯動了一下,彎起一道往日裏難見的弧度,「好,你替我決定。」

蘇白輕輕頷首,轉身出了病房,待站在走廊上,這才深深吐了一口氣,雙手緊握成拳緊緊的貼在褲腿兩側,心情莫名的複雜。

這份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悸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每次面對這個男人,越是深入了解,越是相處時間越長,她就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甚至會嫉妒起另一個自己。

她原本這一次就打算在他醒來之後,至少康復得差不多后就跟他坦白一切,從此劃分界限,她繼續過着屬於蘇白自己的生活,而他喬南,也並不應該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兩個人原本就不該有所相連,從頭至尾,他愛上的本就是另一個已經消失的人格。

她不是沒想過喬南是否會接受這樣的一個結局,但畢竟兩個人格永遠不可能共用一個身體,尤其是在雙方的生活與所愛之人截然相反的情況下。

她們之間誰也不可能取代誰,因為只有消失一個,所以蘇白選擇了讓蘇小白徹底的消失於世上,她並不覺得這一切是錯誤的,蘇白只是將一切恢復到本來的樣子。恢復到蘇白原本的生活中。

在醫院食堂找到米粥,特意買了個新的保溫壺裝好才拎上去。

在病房內不意外的看見喬南的行政秘書張助理,見他正跟喬南彙報著單位上的一些事情,蘇白進來后也沒打斷他們,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將米粥盛了半碗出來。

大概是見她進來,兩人的談話不自覺的稍稍加快了一些,張助理也不好繼續打擾兩人,只跟蘇白寒暄了幾句便匆忙離開。

「張助理這段時間是挺辛苦的,那一日在手術室外急得不行。」蘇白想着總要說什麼,不然病房內的氣氛一直尷尬著,於是只能講話題繞到張助理的身上。

喬南笑着說,「這小張畢竟還年輕,遇事免不了有些慌慌張張的。」

「若是我的上司在我眼皮底下也出了事,我大概也沒辦法保持冷靜,而且他真的是很關心你,我認為這件事後,你應該好好放他幾天假。」

喬南沒有立即答應下來,畢竟這是工作上的範圍,只是望着她拿起小碗的手纖細修長,那是一雙非常好看的手,膚色瑩白有潤澤,也就這一雙手,他記得去年夏天在醫院醒過來的第一眼,便是看見這麼一雙手正在不熟練的削著蘋果。

忽然心口一動,他說道,「能替我削個蘋果么?」

蘇白也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說,只是一怔,而後看向已經送到他面前的米粥,只好輕聲說道,「你先喝完這碗粥,我待會給你削蘋果。」

喬南笑了笑,點頭,便也沒接過那碗米粥的意思,蘇白只好勺了一點送到嘴邊,見他低頭吃了幾口,這才皺了皺眉,心裏卻不知喬南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是故意等著要讓自己喂么?雖說他現在沒什麼力氣,可這是不是也太理所應當一些呢?

一想到或許蘇小白跟他相處的模式就是這般的親密,蘇白越發的有些不自在,畢竟現在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好似都是按照蘇小白的模子做出來的。

實際上,蘇白是萬萬沒想到,蘇小白跟喬南往日的相處模式恰巧相反,想讓蘇小白伺候喬南,那還得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情況下,大部分情況卻是喬南在照顧伺候這尊小祖宗。畢竟蘇小白心性更為頑劣更不羈一些,很理所應當的享受喬南的照顧跟寵溺,甚至有時候,她將喬南當成自己的愛人,也當成自己半個父親,跟個小女兒似的窩在喬南這顆參天大樹下,接受喬南為她遮風擋雨的一切。

可蘇白不同,蘇白本身就是一棵樹,她也有自己的樹蔭有自己的枝幹,她並不願意依靠另一個人而活,她更希望的是兩棵樹一起相扶持相互依靠。

蘇白看見他將一碗米粥都喝完后,這才去拿了個蘋果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削起果皮。

她對於削果很熟悉,大概是曾經學醫的關係,對於一切刀子都很有親切感,雖然大學畢業后從事的並不是醫生的工作,但曾經在學校實習的幾年時間,手術刀對她來說並不陌生,以至於手裏雖然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但依舊很熟練的在果皮上輕輕劃過,瞬間一整片完整的果皮順延而下,沿着手指落在果盤裏。

蘇白並不知道,只是這一個很簡單的舉動卻讓的一旁的喬南眸色漸漸深沉。

因為當初的蘇小白同樣在他的面前削蘋果,但卻是不怎麼熟練,甚至有些笨拙的動作,而且蘇小白削果並不在意形狀跟長度,只要能將果皮順利的除掉,不在乎剩下的果肉是否還夠多。而且,蘇小白削果的習慣是向外,而不是蘇白如今很專業的向里側。

蘇白很快的就將一個蘋果削乾淨,果皮跟果肉分離得很完整,蘋果的形狀保持得近乎完美,盛落在果盤內的果皮薄而長,而且居然沒有斷掉,一看就知道動作有多嫻熟。

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剛剛可以入口大小,主要是方便喬南,又插了幾根牙籤進去,這才放到喬南旁邊的柜子上。

她低頭繼續削第二個蘋果。

喬南沒有急着去吃那弄好的蘋果,只是看這她低頭動作嫻熟的削果皮,才笑着說道,「我記得你去年削果還不太熟悉,沒想到現在已經這麼熟練了,要知道當初你給我的那個蘋果差點兒沒剩下果核而已。」

蘇白手中的動作只是稍微停頓了片刻,想了一會兒,才若無其事的看向他,面色依舊平靜,倒看不出丁點兒的慌亂。

「閑着在家沒事練習的,可能是熟能生巧吧。」她倒不擔心喬南點破自己,畢竟這種事確實多加練習就能做到。

喬南薄唇微微上揚,並未開口跟她說,實際上蘇小白削果是用左手的,那是她的個人習慣,而且她切果的時候喜歡講任何的水果,包括蘋果、雪梨香瓜這一類的切成自認為漂亮的小兔子的形狀,當然,那些所謂的兔子形狀也只有她自己能分辨出而已。

大概蘇白還沒發現,如今她跟喬南的相處着實有些微妙,且不說從前蘇小白跟喬南相處的時候是怎樣一番的甜蜜撒嬌,更是纏着他沒法沒天的,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安安靜靜如同一個得體的淑女坐在一側。

喬南微笑不言,心中卻已是瞭然,卻沒有點破,也不知他如今的心思究竟如何的。

蘇白更是不清楚這一點,只是照着自己的能想到的相處模式繼續下去。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何不把話講清楚,把事實告訴這個男人,只是在心裏對自己說,等他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再說,並不急於一時片刻。

適時打斷這種氣氛的是從外頭傳來的輕巧富有節奏的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推門而入,一陣芬芳的氣息也隨之灌入原本清冷的病房內。

一身黑色水貂大衣的甘玉出現在眼前,身側還跟着俊秀少年郎,甘心笑着先開口。「喬叔,身體好一些了么?」

甘心將手中拎着的各類保健食品放置在沙發上,又朝着蘇白點點頭,「我跟我媽剛接到你的消息馬上就趕了過來,好在你已經醒了,要不然我媽可得急死了。」

甘玉聽到兒子這般的揶揄自己,倒也沒有害羞,反而落落大方的說道,「能不急么,你說多大個人呢,怎麼攤上這種事,好險你沒事,也算是過了這一劫,這往後鐵定是要有大福的。」

「我媽做生意做得越發,反倒是越迷信這類東西了。」甘心忍不住笑着說。

甘玉這會兒沒解釋,只是笑眯眯的看向蘇白,「這一次幸好是蘇總通知的,否則我們真不知道他出了事呢。」

「也是他醒了后才敢通知,就怕你們太着急。」通知甘玉的確實是自己,當初跟甘玉互留了電話號碼,想到甘玉甘心跟喬南的關係向來不錯,即使仍舊懷疑甘玉與喬南曾經有過情愫,但蘇白依舊選擇了通知他們,畢竟據她了解,喬南在明珠似乎並沒有太親的親戚,至少能通知好友來看望他。

甘玉抿著唇看向喬南,尤其是在看見喬南頭上包裹的紗布,忍不住柳眉一蹙,心疼走到跟前,直接就伸手附上他的額頭,確定沒發燒后,才急忙說道,「現在腦袋還疼么?」

蘇白在一側沒有出聲,只是撇過目光,安靜的退到另一個安全的範圍,將空間留給這兩人。

甘心在後面看得清楚,忍不住笑着說,「有蘇總照顧著,想必喬叔應該很快就能康復的。」不經意的提醒了自己的母親一句,甘玉這才意識到自己跟喬南早就不是當初的關係,只能尷尬的收回手,卻對上喬南依舊波瀾不驚的黑眸,才發現喬南壓根不在意自己方才那些親密的舉動,心中才覺得微微發苦,臉上關切的笑意也收斂了一些。

人家的正牌女友就在旁邊,她如此逾越的行為,確實有些不妥,即使早就看開了,但眼下不知為何,心中還有有些不是滋味,大概是對於喬南這個男人,她依舊抱着一絲的期望,可事到如今,在看見喬南方才平靜的眸色后,甘玉終於清楚,對喬南而言,自己只不過是他的一個老朋友而已,對兩人的當初放不下的終究是自己而已。

「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不過還得在醫院多休息一段時間,不然醫院不放人。」喬南笑着開口。

「多住一段時間也好,你才剛動過手術,身子還虛弱著,至於單位的事情再重要也比不過身子重要,你們領導不可能強壓着你回去不可,你這段時間放寬心在醫院休養,我讓甘心每天去看你。」

甘玉笑着捏了捏水貂的外套,又恢復成那個風情萬種的商界女強人的模樣。「不過蘇總估計這段時間要受累了,你這幾天都一直在醫院么?」

蘇白依舊帶着清淡的笑意,望向甘玉,實際上她並不討厭這個甘玉這個女人,甚至有時候挺佩服甘玉這種拿得起放得下的氣魄。

「不會,公司的事情現在有蘇淼幫忙打理,我只是跑跑醫院而已,不算太辛苦。」

雖是這麼說,但喬南看見蘇白那明顯憔悴的神色卻有些心疼,至少方才從張助理那邊得知蘇白這幾日忙前忙后的,並不像她自己說的那樣輕鬆。

甘玉沒接過話,只是笑着瞭然的點點頭,又繼續說道,「本來還擔心你在醫院過得怎麼樣的,現在有蘇總陪在你身邊,我跟甘心也就沒那麼緊張了,我們也就不那麼打擾你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們先走了。」

「這幾日麻煩蘇總照顧喬叔了。」甘心也跟蘇白說道。

甘玉跟甘心在走廊上,甘心看見自己母親一瞬間清冷下來的面龐,心中也瞭然她是為了什麼而心情低落,只說道,「怎麼,這一次終於要放棄了么?」

「能不放棄么,當初只是我一廂情願而已,不甘心他身邊真的有了其他的女人,現在看起來,確實是沒有必要在執著下去,人的心,一旦被其他人抓住,就回不來了。」走廊上的溫度不比有暖氣的病房,甘玉忍不住收緊了大衣,臉上這才顯出方才沒有的沒落神色,那種略微有些凄涼的笑容配合著這一張絕艷的面龐倒是更顯得凄冷孤清。

甘心似早就料到自己母親這一次會有所感悟,並沒有太多的感慨,只是微笑着說,「喬叔向來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但對蘇白確實有些特殊,也不知道蘇白是怎麼想的。」

甘玉神色微凝,語氣冷漠的說道,「對於喬南來說,蘇白或許是特殊的,不過對於蘇白,喬南也不知道究竟在她心中是怎樣的一個位置,希望不要讓我失望,畢竟我好不容易才選擇放手,要不是因為我已經看透喬南跟我之間已經絕無可能,或許我會跟早兩年那般爭取一下。」

「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我們都是局外人,頂多看看熱鬧而已,別人的事還是別管太多。」甘心嘴角彎了彎,倒有些無謂。

甘玉瞥了自己兒子一眼,奇怪的問道,「你以前不是總讓我去爭取么,怎麼現在又讓我別管太多呢?」

甘心笑着同自己母親說道,「以前喬叔身邊還沒出現蘇白這麼個女人,我當然支持你去爭取自己的幸福,但現在你應該比我清楚,蘇白的出現已經讓喬叔回不了頭,我不建議爭個你死我活最後什麼都得不到的那種感情,況且,你是我的最親的人,我當然是希望你找一個愛你勝過愛自己的男人來依靠。」

「難道你不可以讓我依靠么,我萬一這輩子找不到,可就指望你這個兒子了。」甘玉看向甘心的目光多了幾分慈愛,雖然母子兩人年齡相差不大,甚至外人看起來說是姐弟也不過分,但究竟血濃於水,母子兩人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來,甘心向來知道母親想要的是什麼。

甘心聳了聳肩,「我照顧你一輩子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我也不希望自己母親孤獨一輩子,所以我會繼續替你把關你身邊圍繞的那些工蜂,不合格的我自然會幫你剔除。」

甘玉這一次倒什麼話也沒說,挽著自己兒子的手走在醫院的長廊上,即使她失去了曾經的所愛,但眼下還有另一個愛她的人在身邊,比起一些女人,她算是幸福的。

喬南,或許跟她之間,本就註定了有緣無分,兩個人最好的時光相遇,最後卻依舊沒能走到一塊,不是命運作弄人,怪只怪當初沒有愛到能夠為對方犧牲的地步,如果當初她更大膽,更無謂一些,或許結局應該不一樣。

甘玉跟甘心離開后,蘇白這才重新坐到喬南身邊的凳子上。

「你什麼時候想到要給甘玉打電話的?」喬南坐在病床上,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比起當初要好了不少。

蘇白一邊整理柜子上的東西,一邊回道,「今早上你醒了之後通知的,畢竟你是甘心的乾爹,又跟甘總是多年的好朋友,我想着,與其單位的人來看你,還是自己朋友來探望比較高興。」

喬南深深的望着她,依舊是那個容貌清麗,唇瓣飽滿小巧,額頭圓潤的人,除了眼下多了些許黑眼圈略顯得有些憔悴外,依舊不影響她絲毫的美貌。

看向一側過了一段時間已經變色的蘋果,喬南才說道,「原本之前見你還有些介意我跟甘玉之間的事情,現在看來,你是不介意了。」

蘇白雖然起初也猜到喬南跟甘玉的過往,但並沒有想到蘇小白當初是怎樣在喬南面前提起甘玉時候那種咬牙切齒的模樣的,倒不是真心厭惡甘玉,反而是甘玉的出現讓當初蘇小白心中警鈴大作,心中升起些許戒備跟嫉妒而已。

蘇白不善於嫉妒,也從未嫉妒過任何人,只不過她確實感覺到甘玉的出現讓她心裏多少有些在意。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嫉妒或者是防備,但即使是,也在片刻間讓她強制壓下,她不允許自己因為喬南這個男人而有所動搖。

喜歡喬南的人是蘇小白,不是她蘇白,絕對不可能。

大概是為了掩蓋心中莫名的煩躁,蘇白重新抓起一個蘋果,「我重新給你削個蘋果吧,這邊的吃不了了。」

說着就要去削那個蘋果,但因為動作太急,卻沒想到將自己的拇指給划傷,割了一個不淺的傷口,疼倒是一瞬間的事情,只是那血卻染上了那半個削好的蘋果。

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傷口,蘇白確實有片刻的失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到一雙手扣住她的手腕,她這才驚覺喬南微微弓起身,不顧自己虛弱的身子,卻將她的手拿了紙巾擦拭那血漬。

「醫生說你還不能亂動,小心扯動傷口。」急急忙忙的想要將手給收回,卻發現即使男人再虛弱,但力氣終究大過自己,她只能看着自己纖弱的手腕被那雙略有些粗糙但仍不失好看的手掌緊緊的桎梏著。

「身上沒傷口,不會扯到的。」喬南安慰她。

蘇白難得在他面前皺了皺眉,不滿的開口,「就是腦袋剛動完手術,比起平常的傷口要更為注意一些,你不應該起來的,我只是割破手指,止血了不礙事的。」

試着扯動了一下自己手掌,卻發現還是被他緊緊的握著,生怕真給他扯到傷口,蘇白只能安靜下來。

見喬南小心翼翼的替她處理好拇指的傷口,從抽屜的簡易醫藥箱找出創可貼貼上,這才放開她的手,其實也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放開,反而是輕輕的摩挲着她細嫩的掌心,最後改成輕微的握著。

蘇白此時只是低着頭,似乎有意無意的躲避他越發深沉的目光,只有那略微顫抖的睫毛透出她此時心情並不平靜。

實際上她非常的害怕跟喬南這種相處模式,她不知道以前的蘇小白是如何跟這個男人相處的,甚至以她自己過往的經驗來看,在跟方程熱戀的時候她也從未有過這種緊張的心情。

並不是單純的緊張而已,而是有所期待,有不安,有害怕,還有得到卻又即將失去的那種驚恐。

或許在喬南的眼中,她只是蘇小白而已,而她卻再明白不過,她終究是蘇白,是她自己,她不能取代任何一個人,甚至不能卻取代蘇小白在喬南心中特殊的位置。

那為何,為何她要替蘇小白做這些事情呢,她明明當初直接跟他說明真相就可以了。

她的糾結跟不安全然落在喬南的眼中,喬南不是沒有注意到她平靜面容下卻有些微顫的手。

隱約間聽見頭頂有一聲微弱的嘆息,似乎無奈,似寵溺,似不放心。

蘇白有些不解的抬起頭,卻發現喬南那雙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的黑眸此時此刻正靜靜的凝視着自己。

她在他的面前無所遁形,彷彿一張純粹的白紙。

蘇白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原本淡薄的目光中多了些許的迷茫,眼瞅著那略薄卻弧度冷冽的唇落了下來,溫熱的呼吸覆蓋在她唇瓣上。

那是淺嘗即止的溫柔,只是輕輕的點在上邊,並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蘇白下意識的閉上眼睛,並沒有面紅耳赤,只是撲騰的睫毛顯示她的心情此時並不平靜。

比起緊張,或許更多的是糾結跟掙扎。

她的雙手被一雙手溫柔的按在病床上,她依舊坐在椅子上,只是身子微微往前傾著,仰著頭被他那般的親吻,若是有人看見這一幕,卻只能感嘆時光之美好,卻沒發現被親吻那人的掙扎與不安。

一開始就不是自己東西,她卻理所當然的在享受着,蘇白心裏問自己,為何不推開呢,即使力氣敵不過他,但推開拒絕還是能夠做到的。

感覺到他的唇似乎離開了一些,只有淺淺的呼吸噴灑在她的唇瓣上,她睜開那雙被水霧覆上的眸子,此時裏頭已經恢復起初的那種平靜冷清。

她只皺着眉說,「對不起,我不是她。」

她不知道為何現在要說這句話,但是從方才那個吻裏頭,從他的目光中,她意識到這個男人或許一早就有所察覺,但如同自己一般,他不知是抱着怎樣的想法,並沒有點破這個事實。

這句話落畢,迎接她的沒有預料的推開與指責,也沒有怒目而視的破罵,更沒有咄咄相逼的質問,有的,只是那更為冷漠的目光。

這種目光比起任何一種指責方式更為讓她難受,胸口好像是被強烈的撕開一道口子,疼痛逐漸的蔓延。

這種痛比起當初方程背叛更為強烈,這是一種無聲無息的疼痛,卻慢慢的從胸口湧入四肢百骸,讓后深入筋骨骨髓,不斷的鑽入更深處的地方。

蘇白不知道這種疼究竟是為何,也沒有經歷過這種痛苦,她的手還被他掌心壓在病床上,她就那麼撐著身子,臉龐仰著看他,他上半身幾乎將她籠罩在陰影之下,溫熱的呼吸還在持續。兩片唇所分離的距離也就那麼幾公分,氣息依舊能彼此交chan,但那並不是火熱的纏mian,反而是緊迫的,不安的。

她說出對不起的時候,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彷彿全身被抽走了力氣,她為什麼要道歉呢,或許是因為她取代了蘇小白,或許是因為她,蘇小白因此只能消失,又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愛着蘇小白的人。

道出真相的一刻,蘇白被壓制的雙手動了動,想要從他的掌心抽出,而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動,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原本距離幾公分的唇會再次落了下來,而且這一次比起剛才要更深入,更激烈,時間也更久。

幾乎要奪取她的一切,她的人生的吻讓她差點沒法呼吸過來,她起初並沒有去反抗,但隨着這個吻的深入,她不得不去試圖推開一些,卻發現這個吻是真的要奪走她一切似的瘋狂。

沒有感覺到怒意,也沒有感覺到壓力,有的,只是單純的吻而已,只是為何這般的激烈,她想不明白,也無法去仔細的琢磨,只能被迫的承受下來,承受這個比起狂風暴雨還要熱切的吻。

這個吻持續的時間超出她所想像的,每一次被逼到呼吸不過來的時候,這個吻又變得輕柔下來,變得小心翼翼,似乎要安撫她緊張的情緒,可又在她放鬆些許的時候,這個吻再一次變得急迫,讓她不得不全身依附在他的懷中。

這一次的吻比起上次同樣激烈的吻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上次只是單純的佔有單純的奪取,這一次明顯的裏頭多了很多的感情,甚至她發現或許自己在被人逗弄也說不定。

放棄了抗拒的蘇白如同著了魔一般的去回應這個吻的時候,或許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在說出真相的那一刻,她甚至覺得一切都該結束了,那麼即使在一個吻又何必去想那麼多。

於是她比起任何一次都要專心的投入這個吻中,原本憔悴的臉龐也因為這個吻而染上些許的緋紅。

這一吻結束得並不匆忙,那細碎的吻不斷的落在她唇角,她的眼瞼,她的額頭上。

她不明白了,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並不是他所想要的人,那為何這個吻還能如此的長久且溫柔呢。

蘇白皺着眉不解的看着他,她不知道自己眼中那不安定的眼神在喬南的眼中有該多心痛。

他已經等待了太長的時間,他不僅僅只是懷疑而已,而是從懷疑到察覺,從察覺到瞭然,這一個過程遠比蘇白想的要痛苦要漫長許多。

「為什麼?」蘇白喃喃自語的問出聲,似在問喬南為什麼知道真相后還要做這些,也似乎在問自己為何要去回應他。

蘇白咬着唇,唇上還沾染着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並不陌生,卻又很陌生。

喬南身子向後挨着,靠在病床上,唇溢出一抹看不透的笑意,也不知道究竟是發自內心的笑還是逢場作戲,他反問道,「為什麼要問為什麼,我只是想吻你而已,而且想了很久。」

蘇白搖頭,皺着眉不解的看他,很誠實的開口,「你想吻的人並不是我,我在你眼中並不是她,你明明已經知道,為何要這麼做?」

「為什麼說自己不是她,其實真正不明白的人是你,在我的眼中,你從來就沒有變化過,哪怕是變了,蘇白還是蘇小白,難道你們不是一個人么,或許你已經不記得我曾經說過什麼,但我仍想說的是,在我眼中,我喜歡的那個人就是那個人的樣子,千變萬化到最後,依舊是我看見的那個人的模樣。」

聽到他這麼一說,蘇白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她一點也不明白究竟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在他的眼中自己就是那個樣子呢。

她有些不滿的重複了一次,「我不是蘇小白,我是蘇白,你喜歡的那個蘇小白,喜歡你的那個蘇小白,是我親手抹殺的,我不得不這麼做,你可以怪我,但我依舊要告訴你這個事實,對不起,我如今也只能跟你說這三個字。」

「我知道,可是這有什麼關係呢?」

讓蘇白一瞬間錯愕的是喬南居然反過來問了這個問題。

還沒等蘇白問清楚,卻又聽見他那略低沉卻依舊好聽的聲音說道,「我說過,在我的眼中,你從未有過任何的變化,我喜歡的還是那個人。」

蘇白還沒等意識過來,卻又被那雙手溫柔的托起臉龐,不得不直視那雙此時深沉卻又溫柔的眼神,她活了快三十年,大概還沒有在一個男人的懷裏如此這般的親密的聽見他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響起。

那似乎蠱惑,又似乎是哄勸的說道,「傻瓜,你還不明白么,你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否則你認為我為什麼能冷靜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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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的雙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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