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一大清早,白阮娘就聽說老夫人派久安出去請道士了。

這事是阿羅告訴她的,說起話的時候小丫頭連身子都在抖——她氣不過!

「三娘,他們司家欺人太甚!」自打陪着三娘嫁到長安之後,阿羅就一直憋著心裏的不痛快,眼下算是忍無可忍了,「郎君他冷落您也就算了,現在就連老夫人都這樣,今兒個他們要是真把道士請來了,咱們就乾脆收拾收拾東西回家算了,好歹洛陽還有阿郎他們能為您撐腰……」

「阿羅。」白阮娘本坐在鏡前為自己挑選髮釵,聽她越說越不像話了,才皺了皺眉打斷她,「咱們來長安都多久了,你怎麼還在說這種話,我都嫁給夫君了,自然就是這司家的人,這長安才是咱們的家。」

三娘生來就比尋常女子還要嬌弱一些,雖然現在這世道以豐腴為美,但也不是瘦削的女子就不能入眼,她這副弱柳迎風的姿態反而更惹憐惜。而正因為她嬌弱,自小就連性子都比別人軟一些,哪怕真的生起氣來也難以像別人那樣拔高了聲音吵鬧,至多像是這樣輕聲細語的勸一勸。

若不是因為這樣,又怎麼會讓夫家的人這般欺侮。

「三娘!您可不能讓他們這樣糟蹋您!」阿羅越說越急,她是三娘的陪嫁丫鬟,從前在洛陽的時候就一直在三娘身邊服侍著。那時候的三娘是洛陽出了名的美人,賢德之名更是人盡皆知,多少媒人恨不得踏破了白家的門檻,提親的人之中更不乏王孫公侯、世家子弟。那些男人里有那等腰纏萬貫的,也有滿腹才情的,就連姿容昳麗的都不少,可是偏偏三娘一個都看不上,反倒遠嫁長安,進了這司家的家門。

司家是商賈之家,說不上巨富,在這長安城中也算是有些名聲了,與白家還算相配。但這又算得了什麼?阿羅回想起當年那些向白家提親的人,各個都比這司家的家境好上不少。她到今日都不知道三娘到底是怎樣想的,竟然寧肯違逆阿郎他們的意思也想嫁進司家。

莫不是真的是被當年的六郎給迷住了?

阿羅在心裏不住的咂嘴,這知人知面不知心可真是要不得。

待到日暮低垂的時候,出去了一天的久安總算是回來了,先是被老夫人叫去問了話,緊接着就被阿羅纏着問這找道士的事。

「已經託了城外一間道觀的道長,想必今晚就能來了。」雖然心裏不願,久安還是要如實相告。

結果換來阿羅的拳腳相加,「叫你去找,你還真去找啊。要是找來什麼沒本事的,他們隨便編排幾句,三娘可怎麼辦啊。」

久安和她是一個想法,可這事也不是他能說了算的,只能盡量安慰道,「放心,我已經吩咐好了,他們就算真看出什麼來也不會亂說話的。這事事關三娘的聲譽,你還信不過我嗎?」

「什麼叫真看出來什麼?明明是沒影的事。」阿羅抬手便又捶了他一下,「老夫人他們就算了,你再亂說話,小心我幫三娘趕你出去。」

「是,是。」久安一面應着,目光卻是落在屋裏的白阮娘身上。

似是察覺到這眼神,阮娘抬眸向這邊看來,然後笑着招招手示意他過去,「奔波了一天,辛苦了吧。」

阮娘嫁為人婦雖然已經三年之久了,但是容貌看起來還很年輕,這樣離近了看去,那肌膚白/皙細膩,倒比剛剝了殼的荔枝還要水嫩些——久安沒讀過多少書,也只能想到這個形容。他站在那裏痴痴的看了面前的女子許久,最後覺得臉上發燙才伸手去捂住,又連連搖頭道,「這事雖然是老夫人吩咐的,可是事關三娘您,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阮娘含笑點點頭,算是謝過他的衷心,不過踟躕了一下又忍不住問道,「你今日出門的時候經過平康坊,見過六郎沒?」

一聽這個,久安覺得自己臉上的溫熱都瞬間降下去了些,他搖搖頭,「沒有。」

今日他是刻意繞過了平康坊,又怎麼會遇見六郎?

六郎是白阮娘的夫婿,名喚司黎,排行第六,司家上下和親近的人都喚他一聲「六郎」。

聽他這麼說,阮娘的眼中明顯的閃過了一絲落寞,可是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仍是拿着那賬簿看了起來。從前在娘家的時候她沒有學過這些,如今嫁進司家,自是要學着持家。老夫人有心讓她接過主母之位,她怎麼也不能給六郎丟了面子。明日鋪子裏還要新進一批布料,到時候賬目可不能有半點差錯……

「三娘,您沒事吧。」看了一會兒,阿羅留意到她神色有些不對。

阮娘輕輕搖了搖頭,抬手撫上額角揉了揉,「只是突然頭疼罷了。」

「您這是累的!」阿羅說得斬釘截鐵,不由分說的想扶她去歇著。

阮娘拗不過她,只是在被她扶著起身的時候卻突然覺得有些恍惚,好像眼前花了一花,看這周圍的事物都模糊了許多,耳中「嗡嗡」之聲不絕。她腳下一軟,最後倚在了阿羅身上歇了片刻,這才稍清醒了一些。

也許真的是累了吧。

久安不方便跟着她們,只能站在窗外看着阮娘被阿羅扶去裏間歇息。但是此時此刻若是有人仔細看看他的眼神,就會發現他並非是在盯着阮娘她們二人,而是直勾勾的望着那空無一物的房梁。

現在是四月底,天氣尚帶着涼意,微涼的春風將院子裏的花草颳得「簌簌」作響,可這風勢雖大,刮至房門前的時候卻像是硬生生被攔下了一樣,門扇非但沒有發出「吱呀」之聲,就連微微晃動也不曾,彷彿生了根。

久安只覺得那莫名的寒意自脊梁骨一路攀上了後腦勺,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不往那房樑上看去,轉身走出了這院子之後,便飛快的跑向了城外。

這一次他沒刻意繞過平康坊再出門,所以在平康坊的坊門前剛巧撞上了引商一行人。

那時候引商手裏拎着大大小小的藥包,似是剛剛從藥鋪里走出來,久安也沒心思問她買這麼多葯想做什麼,一抬眼瞥見她,便跑了過來揪住她的胳膊,「走,快跟我走。」

「等,等等!」引商費力甩開他的手,「說好的時辰還沒到呢,現在去有什麼用?」

「就……就是!」天靈手裏也拎着一堆東西,護在自己師父面前,還跟着幫腔,「現……現在天,天還沒……沒黑呢!」

可是雖說天還沒黑,現在的天色也已經不早了,再過一會兒就是日落,到時候長安城坊里、西市、東市的坊門都會關閉,三十八條街道空無一人。任誰犯了這夜禁,都會被巡街的武侯們捉到衙門裏去治罪。

天靈他們也許是以為久安怕犯了夜禁才着急帶他們過去,可是華鳶卻不這麼覺得。三人之中只有他一個人兩手空空,他本就不願意多走幾步,趁着他們在這兒說話的時候便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歇著,兩眼放空的望着天空出神,好半天才慢悠悠的替久安說了一句,「你是不是又瞧見那東西了?」

久安的眼睛倏地瞪大,像是見到救世主一樣就朝着華鳶撲過去了,嘴裏絮絮叨叨的說着,「我原本還以為那東西只在晚上才會出來,誰知道這天還沒黑就出現了,她……她還跟在三娘身後,我看得清清楚楚!你……」

華鳶被他這大驚小怪的語氣說得耳朵都疼,抬手揮了揮,示意他閉嘴。

久安立馬住了嘴,眼巴巴看着他。

面前的人這才慢悠悠的往下說,「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就不急。你還不如告訴我,你們家那個三娘子到底有什麼想不開的事?」

「想不開的事?」久安愣愣的重複了一句,目光又掃過引商和天靈,有些不明白問這個問題有什麼用。

尋常人不了解這鬼怪之事也是正常,引商瞧了眼天色,然後把手裏拎着的包裹往身後一甩,也挨着華鳶就地坐下準備好好解釋解釋,「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替死鬼?」

有些冤/魂不能下地府或是轉世投胎,只能被困在死所無法脫離孽海,時間越久怨氣越重,這樣的情形下就會讓一個新的魂靈替代自己,以牙還牙消了這怨氣好讓自己去轉世托生,那倒霉的代替者就是所謂的替死鬼。

白阮娘正是不知被什麼冤/魂野鬼給纏上了,準備抓她當個替死鬼呢。

「也不知道你們家那個東西是什麼來路,不過它既能纏着你家的女主人,想必也是因為你們家那個三娘有什麼想不開的事,被它多慫恿慫恿,說不準就會動了輕生的念頭。」引商抬眸睇了他一眼,「到底出什麼事了,你還是說實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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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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