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虎毒不食子
A市城郊的一棟村屋內。
因為現在鄭雲坤現在的身份敏感，鄭家別墅顯然已經不能住人，包括他名下在A市的42處房產，都會有警察隨時等著，所以他才會找了這麼一個隱蔽又不容易引人懷疑的地方作為父女倆的臨時落腳點。
鄭皓瑩剛帶著兩名保鏢從西郊回來，當然是在欣賞完了夏可跟夏遠這對父女生死離別前的最後一幕，才心滿意足地回來。
一進門，就發現自己的父親一臉嚴肅地坐在沙發上，客廳的電視機正大開著，那裡面播報著A市的時事新聞，正是夏遠被槍殺的案子。
鄭皓瑩一時噤了聲，連同臉上笑意瞬間僵住。
說實話，原本殺夏遠時沒那麼多想法，一方面是因為那夏遠漫天要價實在可惡，另一方面又是想讓夏可那個小jian.人不痛快，順便將這件事栽贓給葉邵庭，讓他們之間徹底破裂。
她終歸是個女人，哪怕知道鄭雲坤看重的是整個鄭家的利益，她卻只在意那個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男人，當然解氣歸解氣，她也知道自己這一趟回來，絕對是要挨罵的，果不其然，聽到鄭雲坤怒喝一聲，「胡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鄭皓瑩當然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眼見這頓指責避無可避，索性也梗著脖子，絲毫不覺得自己哪裡出了錯，「爸，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是夏遠那個人你也知道，狡猾又愛財，我不是沒在他身上搜過，可他根本沒把那個東西帶在身上，哪怕我們帶了足夠的錢去，他也未必會把東西交給我們，可我殺了他，對於我們來說，就未必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
鄭雲坤眼皮倏地一抬，眼見這個「殺」字從自己女兒的嘴裡說出來如此輕巧，心裡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複雜感受。
哪怕他販.du多年，對於這種殺人越貨的勾當早已見怪不怪，但按照有句老話來說，叫做「虎毒不食子」，即使自己的身上背滿了罪孽，也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兒在法律上是清白之身。
虎毒不食子——
鄭雲坤的雙眼閃著矍鑠的光，倒是忽然莫名喜歡起這句話來。
那頭鄭皓瑩見自己的爸爸沒什麼反應，還以為他不信自己有后招，便又急忙解釋，「爸，我也不是那麼沒腦子的人，夏遠不會蠢到不留下任何線索的，我有這個把握，只要跟緊了夏可，一定能不費吹灰之力找到那個東西，不過爸爸，現在您的情況比較敏感，我看還是別留在A市了，先出去避避風頭，之前不是讓阿成安排先把您送去巴西嗎，怎麼突然又折返……」
她話說到一半，忽然隱隱約約聽到裡面的房間像是有什麼啼哭的聲音，那雙纖長柳眉微蹙了下，在這種特殊的時刻，必然是對什麼東西都過分警覺的，正想進去看看，不料鄭雲坤倒是先開了口，「行了，去巴西的事情我自有安排，皓瑩，這件事我看你就先別插手了，明天我讓阿成給你安排一下，你也出國去避避風頭。」
畢竟是殺人的罪名，哪怕今天跟去的兩個保鏢在處理這些事情上很有經驗，他也斷然不敢讓自己的女兒冒任何風險。
說到女兒，他的視線往裡面卧室瞥了一眼，嘴角的笑意陰沉且不達眼底。
**
爸爸的死以及生產過程的疲累讓夏可這會兒看上去一點血色都沒有，乾燥的嘴唇更是泛著白，她艱難地支撐著自己從床上起來，這才看到病房的沙發上坐著江素雲。
她守著夏可一整夜了，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一晚上不睡覺自然是熬不住，所以不知不覺還挨著沙發打個了盹，不過也睡不踏實，這會兒聽到病床上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知道是夏可醒了，她忙起身問道，「小可，你醒了，身體感覺怎麼樣？」
夏可動了動唇，嗓子跟被什麼東西摩挲過一樣，沙啞得不像話，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卻是讓她費了不少的力，「阿姨，寶寶呢？」
哪怕受了再大的驚嚇，仍是記得昨天自己在產房裡分娩的場景。
江素雲一聽她找寶寶，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來，同樣是女人，她當然知道孩子對於一個母親的重要性，她自己的婚姻不幸，這麼多年能支撐自己堅持下來的，無非也就是自己的兒子，她不願欺瞞夏可，可在這個爸爸才剛出事的關頭，她又該怎麼告訴夏可，那孩子，最終沒保住。
夏可見江素雲眼神閃爍著，心裡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忍不住又問了一遍，「阿姨，我的寶寶呢？」
她說著，掀開被子就要起來，江素雲知道她身體還沒恢復，當然不肯讓她下床，只能走到床頭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撫，「好孩子，寶寶沒能保住……」
江素雲說得極為小心翼翼，可哪怕聲音再輕再柔，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尖銳的刀，直直刺入夏可心尖，她臉上的表情一點一滴僵住，皓齒咬緊唇瓣，那本就乾燥的唇被她這樣一咬，殷紅的血液瞬間滲出，同眼淚混在一起。
見她整個人都止不住地瑟瑟發抖，江素雲連忙抱住她，也忍不住落淚，「好孩子，你還年輕，寶寶還會有的，啊？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別太難過了……」
寶寶沒了……
夏可不敢置信，那個在她肚子里8個多月，時不時會鬧騰一下的寶寶，連她的面也沒能見上，就這樣走了，甚至到了現在，她都不知道寶寶是男是女，長大了是像她還是像爸爸，再大一些的時候會不會調皮？
在她已經準備好做一個稱職的媽媽時，寶寶卻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
夏可忍不住慟哭起來，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絲毫不亞於在產房生產時的那種，連在門外站著的李岩也極不好受，對於像夏可這樣單純善良的女孩兒，上帝似乎嚴苛了一些，孩子沒了的打擊對她來說太大，但同時還有自己爸爸被殺的消息在等著她。
李岩聽葉邵庭的吩咐留在這裡，暫時要讓她與外界的消息隔絕，孩子沒了事情瞞不住，但至少有關夏遠的那些，能拖多久就是多久。
裡面的哭聲漸止，李岩懸著的心卻始終沒能放下，叫了幾個人過來守住門口之後，他便親自去外面的粥店打包了一點吃的給夏可送過去。
夏可哭累了之後，背對著門口側躺，一言不發。
從昨天中午回夏家之後便再沒吃過東西，醫生給掛了兩瓶葡萄糖，不過也收效甚微，江素雲看了實在心疼，拿了粥又勸了幾句，但都沒得到什麼回應，她心裡也能理解，可看著她閉上眼睛，被打濕的睫毛不斷顫動的樣子，卻又忍不住擔憂起來，「小可，多少還是吃點，我知道你心裡苦，但是沒有過不去的坎……」
「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您出去吧。」夏可嗓音沙啞地打斷，眼皮動了動，濕潤的液體從那一側滑落，隱匿在白色的枕頭上。
江素雲雖然放心不下，見她總算是開口說話，才稍稍舒了口氣，將餐盒擱在桌上，「好，那你休息，醒了再叫我。」
江素雲推門出去之後，夏可並未睡著，即使身體狀況很差，她卻依舊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孩子沒了，此刻她迫切想知道，自己的爸爸怎麼樣了。
她支撐著自己起來，在這間病房的衣櫃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跟包包，手機還在，哪怕她將近24小時沒有充電，也還剩大半，她打開瀏覽器，將「夏遠」二字輸入，果然出現了一排密密麻麻的網頁，但那上面顯示的消息對她來說，並不算好——爸爸死了，還是被人謀殺的，甚至她再往下翻的時候，忽然跳出的一個新聞界面，竟然是「葉氏地產總裁葉邵庭因材料商偷梁換柱被告上法庭」，那條新聞顯示的時間是去年9月21日。
正好是夏可去法院堵Alex湊巧遇到葉邵庭的那一天。
這樣的一條新聞就像是一根可以把她腦子裡所有雜亂無章的線索串連起來的繩子一樣，那些原本讓她根本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因為這樣的一條繩索，而變得富有章法。
9月21日，葉邵庭被四季酒店告上法庭，她因為那一場意外而被葉邵庭帶回了家。
與此同時，爸爸開始了漫無目的的出差，以及爸爸因為天價債務問題所遭遇的一系列事件，還有她在摩爾山莊以及機場意外聽到的那兩句話。
還有爸爸臨死之前告訴她A市銀行，那串數字，以及殺人者最後留下的「葉先生」三個字。
所以，爸爸是因為得罪了葉邵庭才遭遇了這樣一系列的災難，甚至最後還送了命嗎？那她呢，她在這起事件中，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夏可越想越是覺得可怕，連呼吸都快要停滯的時候，忽然有人用力抽走了她掌心之中的手機。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