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鍾蕭已經自顧自的走出去了，鍾子霖本來想追着他上去，想了想還是先去了凌崢那邊。老村長看見他，笑意盈盈地去握着他的手：「子霖，你長的真好看吶。紅包就不用給這麼多了，我老頭花不了這麼多錢。」

說着，他又把之前鍾子霖給他的紅包塞回了他手裏，但看起來顯然厚實了許多，他往裏面加錢了。鍾子霖特別不好意思：「您太客氣了……爺爺。」

老村長：「……」

凌崢：「……」

鍾子霖：「……」

啊啊啊不能怪他啊！村長實在太老了，起碼有八十歲了吧！爹什麼的實在叫不出口啊！

老村長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你這孩子真逗，收著紅包，給自己做身好看點的結婚禮服吧。凌崢的衣服是祖上傳下來的，壓箱底好多年，他以前都花天酒地的，我還以為他一輩子都穿不上了。」

凌崢辯駁著：「穿得上，我說過總有這麼一天的，這不就來了嗎？」

三人閑聊了一陣，鍾子霖怕鍾蕭趕着出村，就先放下了凌崢這邊，抓緊時間去找他。

鍾蕭還沒走，正獨自站在凌宅外面的田埂上，似乎在想着什麼心事。他是鍾子霖花了好大勁兒才說服過來陪着演戲的，也是凌崢之前說的那個不可或缺人物。鍾蕭就是這種脾氣，他恨透了鍾子霖，在這世上最討厭的就是他；但如果誰敢質疑他們倆的關係，他是絕對不依的，他的獨佔欲就是這麼強。

鍾子霖看着他的背影，猶豫良久才開口：「多謝你了，還特意過來跑一趟。」

鍾蕭沒回頭，冷聲說：「誰讓我吃飽了撐著呢。」

鍾子霖問：「聽說你要出國療養了？至少有一年不會回來了？」

鍾蕭冷笑一聲：「那還能怎麼辦呢，我沒本事趕走你，只好我自己滾了。」

鍾子霖默不作聲，心裏的那個問題想問又問不出口。過了很久，他才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我，確實不是你的親弟弟，對嗎？」

鍾蕭的背影微微晃了一下。

鍾子霖追問著：「我跟你沒有血緣關係，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也不是凌家的孩子，我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鍾蕭從來都沒有露過馬腳，但鍾子霖就是隱約覺得哪裏不對。他一直覺得鍾蕭對他的態度扭曲的十分怪異，但這麼多年他一直沒往那方面想，直到這次血緣事件的發生，纏繞在他心頭的迷霧才突然清晰了。

他終於明白了那種怪異的感覺是怎麼回事，鍾蕭真正扭曲的是自己的內心世界。他有這個無法反駁的理由把鍾子霖從鍾家趕走，但他偏偏就是做不到，他心裏真正在恨的不是鍾子霖，而是無法直視自己的情感，卻又無法痛下決心斬斷這段關係的自己。

鍾蕭沉默著，良久才低聲說：「……你媽已經沒了，真相也被她帶進墳墓里去了。我儘力去找過，但她的人際關係實在太複雜，有些跟她接觸過的男人都已經不知所蹤，找不到真正有用的線索。」

鍾子霖繞到他身前：「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鍾蕭扭開頭不想看他：「很早了，大概十年前的時候，那時候你做替身演員摔傷了需要輸血，但是我和你的血型不符。」

鍾子霖有點驚訝：「那不就是我賣身的事情暴露不久以後？那時候你為什麼不順勢把我趕出鍾家？」

鍾蕭沒吭聲。

鍾子霖咬了咬牙，突然湊近過去，彷彿要親他。鍾蕭立刻像觸了電似的步步後退，一臉驚惶：「你幹什麼！離我遠點！」

鍾子霖突然覺得心裏一陣刺痛，他算是徹底明白了鍾蕭到底在想什麼。

鍾蕭並不是介意他們的血親關係，他只是不願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個男人，就是這麼簡單。

他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內心，所以只能用折磨的方法來證明自己心中的感情並不是愛。

這一瞬間，他留在鍾子霖心裏僅存的一點形象也崩塌了，鍾子霖輕聲說：「……我拿到那張假報告的時候，還真以為我和凌崢是親兄弟。有一段時間我覺得很痛苦，不明白老天為什麼要這樣作弄我，讓我一輩子都得不到幸福。」

「但是很快我又想通了，凌崢對我這麼好，我也愛他，就算背德我也不想離開他，我下定了決心。可是你呢？你明明知道我們之間是沒有血緣阻礙的，但你還是不肯面對自己，你連我都比不上，這讓我……非常的看不起你。」

「以後，我不想再把你當做兄長看待了，你不配。你就是一個懦夫，我打從心底看不起你。」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鍾蕭背對着他，長嘆一口氣，抬頭看着遠方的天空。

鍾子霖所說的每個字都深深戳在他的心底，深冬的天際萬里無雲，然而他的心裏，卻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寂寥和哀傷。

他曾經那麼蠻橫無理，但他確實是一個懦夫，他是真正的輸家。

***

數月後。

位於市郊的國際機場被各路媒體記者擠得水泄不通，A.S.E一線巨星鍾子霖在國內外成功舉辦數十場大型巡迴演唱會以後，即將載譽歸國。

之前鍾子霖由於爆出過往黑料而導致人氣一度下降，甚至被公司雪藏許久，也曾經遭遇過粉絲的質疑和謾罵。圈內曾經擔心他的星途因此受阻，但是在公司的適當處理以及黑料的始作俑者鍾蕭的澄清之下，一切風波終究順利落下帷幕，持續多年的鐘家兄弟紛爭似乎也終於偃旗息鼓。

鍾子霖復出之後風頭更勁，不僅屢屢斬獲國內各大唱片獎項，延後舉辦的演唱會也備受期待，門票甫一上市就立刻被搶空。更有渠道傳言他在國外已經邂逅意中人展開一段戀情，對方的身份秘而不宣，也成為各大媒體粉絲八卦猜測的焦點。

已經到了航班預定抵達的時刻，眾人紛紛伸長了脖子焦急的等待着。幾分鐘后，一襲黑色長款風衣的鐘子霖出現在了通道口，轉眼間閃光燈和尖叫聲從四面八方潮水般的湧來，保安在人群中艱難的攔出一道人牆。

從美國回來的鐘子霖看起來心情似乎很不錯，全程都很配合地接受拍攝以及接受粉絲們的祝福。對於鍾哥的戀情問題網上早就哭成一片，但現場大部分人還是持支持態度，沒有發生粉絲情緒過於激動而現場哭暈的意外。

「鍾哥，你情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呀！」人群里有人尖叫着問，「你這麼基！」

鍾子霖對着採訪話筒笑問：「你們猜呢？」

「女的！」一小撮人喊。

「再猜呢？」

「男的！」一大撮人激動的狂吼起來。

「哈哈哈哈，再猜吧，我不會告訴你們的！」鍾子霖戴上墨鏡一甩頭毛，拽拽的轉身走了。

TONY跟在後面一臉無奈，這特么浪得簡直要飛起來了，還怕全世界不知道你在攪基嗎！他頭疼的碎碎念著：「低調，低調一點啊……你再這麼浪，庭裕又要掉頭髮了……」

鍾子霖早就顛顛兒的甩著蘭花指跑遠了，凌崢的車子正在外面等着他呢。

外面的停車場附近也守着不少記者，大家都想看看鐘子霖傳說中的秘密情人今天會不會來接機。然而，守候半天的狗仔們眼看他上了一輛普通的黑色轎車，車子裏看來看去只有司機一個人，沒有什麼值得爆料的地方。

等他上車以後，車子一溜煙就開走了，得不到更多八卦的眾人也只能垂頭喪氣地散去。而在車上，鍾子霖正趴在椅背上一臉興奮：「崢哥，崢哥，我跟你說，沒想到我在國外真的也有這麼多粉絲！」

「你再多安靜一會兒不行嗎，」前方戴着鴨舌帽的「司機」略頭疼：「這都還沒出偷拍的危險區呢，萬一被抓到什麼把柄，小心被公司罰你一年不準跟我見面。」

鍾子霖哼唧著不甘心的坐了回去，但沒多久又不安分的騷動起來：「崢哥，一會兒出了收費站，你把車停在路邊來親我一下？」

凌崢：「……」

「要不，我來親你一下？」

凌崢越發頭疼：「……你讓司機好好開車行嗎，停下來不管誰親誰那可都不是親的問題了。」——TONY吐槽鍾子霖如今浪到飛起，還真是一點都沒錯。

凌崢覺得，自己好像發掘出了這傢伙以前不為人知的一面。

但是看他這麼開心，凌崢自己也覺得開心起來。他在鍾子霖興奮的聲音里感受到的是真實，他是打心眼裏覺得高興，而不像以前那樣逢場作戲。

「去哪裏，先回公司還是直接去你的店？」他問。

「去店裏吧，TONY哥說放我一個星期的假，公司里沒事情，」鍾子霖說着又興奮起來，「那邊都裝修好了嗎？下個月能開業？我都迫不及待看到我自己給自己剪綵的樣子了。」

「還有我假裝店員在門口迎賓的樣子。」凌崢加了一句。

鍾子霖的自創服裝品牌「霖city」即將在市中心開出第一家門店了，相關事宜早在出國之前都已經基本敲定。他不在的時候都是凌崢在幫忙跟進，「霖city」是Free.z旗下第一家明星獨立經營的個人門店，凌崢還往裏面注資了兩千萬，這家店算是他和鍾子霖的共同財產。

明星的工作壽命很短，鍾子霖一轉眼都快三十歲了，得為自己的將來早作打算。手上有生意的話，將來不想唱歌了也能隨時退圈，以他的圈內人脈和粉絲號召力來說，把店經營的能賺錢還是很容易的。

不過，照眼下的勢頭看，要等他過氣失業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新唱片又要開始籌備了，明年的廣告代言也排的滿滿當當，還有幾家影視公司在積極接洽，不少投資人都有意邀請鍾子霖涉足電影圈投身大熒幕，他的形象風格很適合拍電影。

而凌崢那邊的影視城項目也順利簽約，下半年開始動工。凌閻因為巨額賭債和偽造公文而官司纏身，估計不久之後就得進去跟程池作伴，凌崢在凌家已經徹底沒有對手了。聽說凌崢相當慷慨，在影視城項目里不僅是凌家，包括溫庭裕，溫蘭萱，葉瀾衣還有一大票沾親帶故的熟人都分了一杯羹，大家都很滿意。

他分出了資源，得到的是龐大的人脈和將來無數潛在的機會，確實是下了很明智的一步棋。想到這樣的男人居然還在家裏給自己洗衣服做飯，鍾子霖真是覺得這塊黃金在把自己當成爛鐵用。

車子下了高速公路，進了市區直接開往霖city的店。店面開在鬧市區一處幽靜的小路上，街道兩邊種滿了梧桐樹，鬧中取靜的相當有格調。店裏，內部裝修已經基本完成了，幾個工人正在粉刷牆面，鍾子霖十分滿意地在店堂里溜達了一圈，簡直想給凌崢發獎金。

凌崢把他出國前的叮囑都完成得相當好，細節也很貼心的全部按照他的喜好來。櫥窗里擺好的都是他最喜歡的衣服，他從來沒想到會有人把他的口味了解的這麼准。

「我好像沒說過想把櫥窗擺成什麼樣子？」他有點奇怪。

「你嘴上雖然沒說，但是眼神已經全出賣了，」凌崢笑笑，「你看喜歡的東西，眼神不一樣……唔，就好像你看我的時候。」

鍾子霖略好奇地去照鏡子：「我不覺得啊。」

「就是那種浪到飛起的眼神嘛。」凌崢笑他。

「滾滾滾，」鍾子霖把他往試衣間裏面踹，「去把你那套傳說中的結婚禮服換上，你說非要開業的時候穿來應景。要是不夠應，勞資打斷你的腿。」

那衣服據說是祖上傳下來的，也算是凌家的珍寶，只有當家人結婚的時候才能穿。凌崢非得不走尋常路，打算在霖city開業這個對鍾子霖有紀念意義的日子，提前穿出來給他看。鍾子霖其實有點替他不願意的，畢竟凌崢為他壞了太多規矩，他覺得挺不好意思。

凌崢倒是覺得無所謂，他本來辛辛苦苦爬到村長的位置上就是為了不守規矩，愛怎麼來就怎麼來。衣服早就送到店裏來了，他這就去換上，留鍾子霖一個人在店堂里等着他。

這時候，在周圍忙碌的工人開始下班了，大家跟鍾哥打過招呼就紛紛離開。不久，天色漸漸暗下來，天花板的角落裏也亮起了朦朧的燈光。

鍾子霖慢悠悠地來回走動着，店堂里回蕩着他的腳步聲，他按耐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地欣賞著櫥窗和裝修，簡直想明天就開業，讓所有人都看看他和凌崢共同努力的結晶。

「子霖。」這時候，身後傳來凌崢溫和的聲音。

鍾子霖回過頭，一瞬間有點發愣。

凌崢換上了新的衣服，那是一套素雅的白色對襟裝，古色古香的，衣襟和下擺綉著精緻的金線，似乎是龍雲的圖樣。燈光下，他的身影有些朦朧，有種難言的瀟灑迷人，就像是舊時風流倜儻的世家子弟。

這就是鍾子霖最喜歡的，凌崢的模樣。

鍾子霖獃著，凌崢微微一笑，朝他走過去：「你看這衣服還合身嗎？」

鍾子霖獃滯地點了一下頭。

凌崢看看四周：「好像也沒人在了，氣氛也挺合適，就現在吧。」

鍾子霖：「？」

凌崢咳了幾聲，突然從衣袋裏摸出一個東西，很莊重地在他面前單膝跪下來。

鍾子霖：「！！！」

凌崢一臉的認真：「子霖，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鍾子霖腦子空白了大概有幾秒鐘，然後才看清楚凌崢手裏拿的是……一份地契。

鍾子霖：「……」

該說不愧是村長還是怎麼呢，凌崢拿來求婚的不是鮮花鑽戒什麼的，而是凌家村的地契。鍾子霖活了小半輩子，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老古董似的東西。

凌崢又問了一遍：「願意跟我結婚嗎？結婚以後，這些地就是你的了。」

鍾子霖獃滯了好久，半天才獃獃地問：「……這都21世紀了，農村土地還能贈送的？」

凌崢一臉自信：「我說能就能。」

鍾子霖想了想，開始摸口袋，一邊說：「你先起來。」

凌崢執拗著：「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機票我都訂好了，我們下周就登記？到拉斯維加斯去。」

鍾子霖還在摸口袋：「別拉什麼的，快起來啦。」

「你不願意嗎？」

「……媽的我在找身份證！我身份證呢，出機場的時候還在的！沒身份證怎麼登記！」

凌崢想了想：「是不是塞在你行李箱裏了？」

鍾子霖一拍腦袋：「對對！……我去拿，你先起來，別跪着啦地上涼！」

說着他就往店外面沖，行李箱還在車上呢。

凌崢在後面追着：「你先答應嘛。」

鍾子霖一邊跑一邊嗷嗷著：「答應也沒用，我戶口本還在鍾蕭那兒呢！……算了不管他了，我答應啊，我答應你！我們晚上就去找鍾蕭拿戶口本！」

鍾蕭還在國外療養，於是，當天夜裏留在國內看家的葉思修，就被從床上拖起來翻箱倒櫃的找戶口本了。

又過了幾天，一架飛機呼嘯著前往拉斯維加斯——但其實那邊並不需要戶口本。

再後來，鍾子霖因為私自結婚（？）而被公司罵的狗血淋頭。A.S.E成立這麼多年，有見過私下偷懶的，私下假唱的，私下耍大牌的，私下吸毒的……還從來沒見過私下結婚的。溫庭裕又氣得狂掉頭髮，聽說凌崢還很貼心的給他送生髮劑。

凌家村從此多了一枚壓寨村花，村長手邊的位置再也不會空着了。

放浪不羈的鐘哥也終於有了安定的歸處，他在世上並不是孤身一人。

一切都很美好。

很好，很美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