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七十九章 便勝卻人間無數
「羅城齊家,多謝姑娘。」蘇方沐毫無猶豫的就將地址脫口而出,沒有一絲往日的防備,話說出口后蘇方沐也不禁愣了一下。
陵光看著懷中一臉柔順的蘇方沐突然感覺心跳開始加速,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名為悸動的感覺了。原先作為長離的時候她就十分難以抗拒蘇方沐,那時還能安慰自己是因為記憶不全,不料如今,她竟還會因蘇方沐面紅耳熱。
正在陵光努力平復著自己內心的時候,懷中的人兒突然掙扎著想要下來。
「你做什麼?」陵光不解。
「我的桂花,我采了許多的。」蘇方沐有些著急,她想要做香祈福,給長離求平安的。
「」陵光往地上一看,蘇方沐口中的桂花早已撒了一地,原本裝桂花的籃子孤零零的滾在一邊。
「你的桂花全撒了。」
「啊?」蘇方沐有些著急,正想下去卻感到腰間手臂一緊箍住她不讓她下地。然後一隻籃子遞到了她手中。
陵光廣袖一拂,一陣清風隨著她的動作吹拂開來,倏然間她身旁的一棵桂樹輕輕搖了搖,滿樹的金黃都紛紛揚揚飄落下來,不偏不倚地落入了陵光遞給蘇方沐的籃子中。
「這個是我採的,送給你。」陵光說著也不顧蘇方沐的連聲推卻便踏雲略起,往羅城飛去。
其實若是蘇方沐的腳沒有受傷,她很不介意可以抱著蘇方沐一路心跳加速的盪回羅城,然而顧及蘇方沐的傷勢她片刻也不敢停歇。
陵光飛經安寧村的時候,突然腦中想起之前安寧村有一位精通跌打扭傷的老大夫,找他看應該會更快一些。思及此陵光迅速落下,抱著蘇方沐往記憶中那位大夫的家中走去。
走著走著陵光突然腦中一滯,隨即暗罵自己太笨。明明自己就有治癒的法術為什麼還要千里迢迢去求醫呢!
看著蘇方沐微微蒼白的臉色,陵光心中自責不已,連忙將蘇方沐放下來,準備給她醫治腿傷。
蘇方沐感覺到了對方似乎要把她平放在地上,捏著籃子十分緊張得問:「你、你要做什麼?」
「我方才想起,以前略微懂些醫治的手法,回城路遠,我為你就地醫治。」
陵光言落,就講蘇方沐放在了一塊她變出的紅綢上,然後運訣於掌在蘇方沐受傷的腳踝處和腿部輕柔撫過,每經她撫過之處皆生一絲涼氣,然後腫痛減緩不過片刻便已能夠行動自如。
陵光治完蘇方沐后心裡就後悔了怎麼就不晚治一會,那樣自己還能多抱一會。下次再抱就不知道是那年那月了。然而一想起方才蘇方沐痛苦的神色陵光突然又覺得還是早治比較好。
「謝謝姑娘,你幫了我這許多,我竟還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誰。不知姑娘可願告知?」
蘇方沐何等玲瓏剔透之人,第一次問及陵光姓名后,那人隨之轉過了話題明顯是不願意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蘇方沐此刻似乎鐵了心要知道她究竟是誰。
陵光扶著蘇方沐沒有言語,這次她學乖了,反正蘇方沐的眼睛除了暫時因酸澀而不能視物,她可沒有蠢到再幫蘇方沐治好眼睛,然後讓自己在那熟悉敬畏了九年之長的目光下潰不成軍和盤托出。
但是她不做不代表蘇方沐不會說。
「姑娘不僅武藝超群,醫術竟也如此出眾。如姑娘所見,我的雙眼被方才那激烈的風沙迷了眼睛,不能見姑娘芳容,唯恐今日過後不記得姑娘。不知姑娘所學的醫術中可有治療眼睛的辦法?」
她想看自己,蘇方沐她想看自己。
意識到這一點的陵光再也不敢輕易去暴露自己,拉過蘇方沐一聲不吭的往下山的方向走。
「哎呀蘇方沐!」
「快看那是蘇方沐,她居然回來了。」
「奇怪,怎麼不見那個火妖啊?難不成死了?」
「瞎說吧,火妖怎麼可能死,頂多是被道士收啦。」
蘇方沐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諷刺個沒完,心中有些悲涼。從前的安寧村多麼的與世無爭,鄰里和睦。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竟然變得這般令人痛心。
「要不要換一條路?」陵光強壓住內心幾欲噴薄而出的怒火,柔和著語氣詢問蘇方沐。
卻見蘇方沐卻搖了搖頭,「不用。當初我既然那樣選擇了,自然就要接受現在的一切。」
蘇方沐口中說的冷淡,似乎看的極開,但陵光卻在她的目光中看出了她心中的悲傷。自己出生的地方,現在卻只能盡量繞路而行以求避開。這種事,怎麼可能看得開呢?安寧村,有著蘇方沐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她在這裡出生在這裡長大,最重要的是,她就是在這裡,遇到了自己。
陵光眼中閃過一絲決然,「若是不嫌棄,蘇姑娘可以與我說一下前因後果嗎?」
蘇方沐似乎對這個救了她一命並且醫治好了她腿傷的女子頗有好感亦沒什麼防備之心,竟然一五一十的說與了陵光聽。
壓抑在內心的事情終於有人傾訴,這讓她的內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就像是一個背負了九年的擔子終於有一個人將它接過,減輕了她一大半的負擔。
「其實我家長離,是很厲害的神君呢。」蘇方沐說及此處眼神亮了亮,似乎心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自豪,但緊接著那抹亮意瞬間消散無影,「但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真希望她永遠都只是一個平凡普通的女孩子,這樣或許我就可以一直守著她」
有人想要守護自己這種話要是換在從前,陵光一定會嗤之以鼻。然而此刻她的心中卻似波瀾翻湧,起伏難定。
蘇方沐似乎覺察自己失言連忙拉過陵光的袖子,「我這樣說是不是有點太自私了」
話音未落卻感覺陵光握了一下她的手,「你且等我片刻。」
說罷身邊的那個人似乎離開了,蘇方沐捏緊了那人送給她的一籃桂花,有些揣揣不安的站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一陣恐慌,然而她絞盡腦汁也尋不出這陣恐慌的來由。
不多時她突然聽到一個慘嚎聲由遠及近而來,周遭都是些鄰里的聲音,口中無一不是指責那個慘嚎之人。
「哎呦原來他這麼缺德啊,枉我們還信了他這麼多年。」
「就是就是,當年我可真以為他是個半仙吶。」
「哎呀那當年豈不是誤會長離那個孩子了?」
「唉其實啊雖然長離那個孩子脾氣爆了點,但心腸確實是實實在在的好,有一回我家肖肖扭到了腿,可就是長離背回來的。」
蘇方沐聽的有些糊塗,更對此時身邊發生的事情感到無比迷茫。
正在這時,方才熟悉的氣味和感覺再次回到了身邊。
「還不快說。」
「撲通」一聲,似乎有人跪在了自己跟前。蘇方沐還沒明白怎麼回事,那跪在身前的人就已經慘嚎出聲:「哎呀蘇姑娘啊,貧道、貧道對不住您啊,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貧道那回吧!」
蘇方沐這才如夢初醒,是劉半仙,那個將長離趕出安寧村的神棍。
蘇方沐這廂在努力回憶,不料劉半仙以為她不願意原諒自己,連忙又哭開了。
「貧道作證,那長離確實不是什麼火妖不是凶獸朱厭轉世。她啊額年紀輕輕法力就如此高強!定是了不得的神仙啊,或許有可能就是那火狐仙!也也也有可能是那個火神,那火神可真是個小姑娘這貧道沒騙人啊,沒準你家長離她那就是火神吶!蘇姑娘你好福氣哦」
劉半仙還在扯著嗓子求饒,蘇方沐卻已拉住身邊那人垂在身側的手頭也沒回的離去了。
往事已過她不會再追究,然而已經傷透的人心,豈是幾句沒有任何實質作用的言語便能修補的。
安寧村的人煙漸少,羅城酒樓高高揚起的酒旗映入眼帘。
「蘇姑娘,前方就是齊家了,我還有事,你我就此別過吧。」
「誒,這位姑娘請留步。」蘇方沐突然扯住了陵光的衣角不讓她離開。
「蘇姑娘這是何意?」陵光心虛的問。
「此話應是由我來問。」蘇方沐突然改了方才客套溫和的語氣,換上了一種熟稔到不能再熟稔的語調,「你這是何意?長離。」
瞬間被看破的陵光神君破天荒的鬧了個大紅臉,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窘迫到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蘇姐姐,你回來了。」齊焉看到蘇方沐回來,雖然表面上維持著一貫波瀾不驚的表情,實則內心早已經謝菩薩謝了幾千回。真是菩薩保佑,蘇方沐沒事!
聽聞今日安寧村後山發生了劇烈的局部地震,她派出去的所有人都沒有帶回有利的消息,這著實讓齊焉結結實實的捏了一把汗,謝天謝地蘇方沐完好無損的回來了。
「咦?這位姑娘是?」齊焉抬頭看去,只見面前的紅衣女子一雙長眉斜飛入鬢,狹長鳳眼尾角高挑,好一個媚氣天成的女子。只是如此華麗精緻的臉上卻掛著一副與之格格不入的表情,直到那雙鳳眸撇來一道寒光時,齊焉才心中長呼一聲:這才對嘛!
「蘇方沐」陵光收回目對著蘇方沐吶吶出聲。
「還不將我的眼睛治好?嗯?」讓我看看你現在的模樣,長離。
受驚受累過度的蘇方沐在吟娥的悉心安排下安穩睡下開始補眠。而從前最愛偷看蘇方沐睡顏的陵光卻沒有陪伴在側,此時她正在花園中拉著齊焉語重心長的交代。
「我既然沒法永遠陪她,就不再見她了吧。早些斷了總好過嘗過甜蜜之後再忍受獨孤來的好。今後的日子就拜託你和吟娥好好照顧她了。」陵光垂著眸子看不清神色,似乎是掙扎了一會方道:「若是有合適的好男兒,請幫我勸勸她」
「我道你成了這幅樣子總能夠明白很多事理了,卻不料你的殼變了裡頭的芯半點未變。」齊焉看向陵光,順帶投去了他內心的惋惜之意。
「你此話何意?不妨明說。」陵光直覺遭到挑釁,高高昂起了頭,一股子倨傲油然而生。
齊焉看著她搖搖頭,說道:「你知道前陣子有位狀元爺上我齊家門前送禮的事嗎?」
陵光自然知道那事,然而此刻她卻不置是否,等待齊焉的下文。
「他原是蘇姐姐家鄉青梅竹馬的鄰家兄長,幼時許諾有朝一日要金榜題名,重金厚禮迎娶蘇姐姐。」
「理應如此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事情大多女子都不會拒絕,更何況這郎君還是從小青梅竹馬之人,倘若嫁了從此自是伉儷和諧,相敬如賓。然而蘇姐姐卻拒絕了。」
「後來因那痴心的狀元爺不願就此罷休,我便上前去和他說了兩句,他大約也是心痛之至急於宣洩,便將他猜測的原因告訴了我。」說到此處,齊焉像是賣個關子一般頓了頓,「你猜是什麼?」
陵光搖搖頭,在她的印象里,蘇方沐一直都對那個王二哥沒感覺,豈知道王二哥以為的原因是甚。
齊焉看了一眼陵光的表情,終於解答:「曾有一回,蘇姐姐進入了一個兇險萬分的山谷,這位狀元爺當時就在她身邊然而卻沒敢陪她一同入谷,許諾一生一世卻不敢同生共死。他妄圖貪她的韶華,卻不願在危難之時護在她身前。」
其實這或許也只是一個引線罷了,歸根結底還是無愛。齊焉自然明白以蘇方沐的性格絕不會因為這一個原因就拒絕王二哥,但誰又不說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呢?
陵光聽她這麼一說倒是有幾分映象,蘇方沐是不是因為這個問題對王二哥死心她不知道但是她可以確定的是,涸谷那件事是她不看好王二哥娶蘇方沐的原因!然而思及此她仍是不太明白齊焉到底想說什麼,心中有朦朧的種子似乎要破土而出,卻仍就是被那最後一塊泥皮阻礙在了原地。
直到齊焉將那最後的話語說出口。
「其實蘇姐姐一生所求,不過是有一個人能在危難之中護在她身前罷了。」
「而你不就正是那樣的人?」
陵光如遭當頭一棒,醍醐灌頂。
原來她一直遺憾的,身為長離之時沒能將最純粹的答案讓蘇方沐知曉的那件事。其實蘇方沐早在知曉她為自己去偷盜靈草的那一刻,讀出了答案。
人生太苦,世間太繁雜。一個人永遠不可能因為愛情去生去死。但若有一人願舍了自己的性命來護你,縱然再欠缺理智,再不顧全大局,最後記在人心的,仍舊是那份震撼與感動。
蘇方沐有幸得此一人,對於她來說,此生何憾?
長離,你可懂否?
蘇方沐是被一陣突如其來鋪天蓋地的壓迫感驚醒的,繼而是唇上毫無徵兆覆上來的灼熱與溫柔。
待睜開眼,一雙極致華麗的鳳眸近在眼前,那其中是她從未見過的熱烈濃郁。蘇方沐一邊感受身上人的纏綿一邊打量那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不覺輕笑出聲。
「你笑什麼?」陵光有些鬱悶的停下,雙手撐在蘇方沐枕頭兩側,眼眸中還帶著未褪的潮紅。
蘇方沐緩緩摟住陵光仍舊纖細卻蘊藏著力量的腰身,另一隻手伸出一指輕點在陵光的眉間。
「這一切,就好像那天我們在惑心鏡里」
「我可一直都記得呀。」
陵光一怔,不由得面色羞赧。原來蘇方沐她都記得一直都記得天啊
再不敢讓蘇方沐再回憶下去,正恍惚間背上似乎被人重重一壓,這下子她整個人都敷在了蘇方沐的身上。耳邊輕笑聲再度響起,陵光又羞又惱得埋下頭去,一口咬在了離她的唇只有一指距離的雪白脖頸上,語氣一如曾經,「蘇方沐你不要笑了!」
哪怕岐山殿中再高高在上,神威難犯。在這個女子面前,她總能被輕而易舉的擊的潰不成軍。
後頸的位置被溫柔撫摸,像是在安撫她一般,然後唇上被貼上了溫熱之感,那是屬於蘇方沐的味道。環在腰間的手臂似乎緊了緊,在蘇方沐的懷中陵光漸漸將整個身體放鬆。
這個吻不同於從前長離時的蜻蜓點水,而是心意相通之後的熾熱灼烈,抵死纏綿,最撩人的,還有那鋪天蓋地的寵溺。
如果可以的話,就醉死在這份繾綣之中吧。
陵光如是想著。
「長離?」蘇方沐輕柔的在陵光熟睡的面頰上觸碰,「長離,該醒了。」
「嗯?唔蘇方沐。」陵光緊繃了將近一個月的情緒終於鬆懈下來,不禁覺得困意好像佔據了她一整天。
「我問你呀,你這次回來身上怎麼這麼香?」蘇方沐側過身凝視著陵光問。
「哦!我差點忘了!」陵光連忙翻身下床,從散落一地的衣服中尋找出了她自從偷偷潛出岐山殿後就一直沒離身一直猶豫著送不送的沉香木盒。一邊糾結的開口,一邊用顫抖的手捧著遞給蘇方沐。
「蘇方沐,這個是我要送給你的。」
「又送我東西?之前的胭脂玉盒我都還沒想好怎麼用哦。」蘇方沐打趣著她,但卻無比珍惜的接過陵光遞來的沉香木盒仔細打量起來。
陵光笑道:「就用這個和玉盒配起來吧。」
蘇方沐聽陵光這麼說,雖然表面上還微微含笑好像並沒有很為所動然而心中卻早已滿懷期待,這是身為陵光的她第一次送她禮物,說不心動那定然是騙人的。
打開銀扣,一股異香撲鼻而來,沒過多久就漾了滿室。低眼看去,一支長莖長葉的碧玉色仙株靜靜的躺在素白的綢緞上,嫣紅的米粒般大小的花骨點綴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