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決戰之前·八
虛擬的屏幕懸在半空，葉靈能夠十分清晰地看見燕夙玉發白的指尖。
他交疊著雙手，似乎非常用力的握著。唇邊的笑容——與其說那是笑容，倒不如說他只是彎起了嘴角。
而那雙金色雙瞳中的情緒，似乎被遮掩在一層朦朧的霧氣之後，無法看得清楚。
誰也沒有說話，葉靈審視着燕夙玉，荒蕪星域一戰，她盡了全力，本以為已經將此人殺死，誰知道他如此命大。既然他命不該絕，葉靈也沒有繼續追殺的意思。
燕夙玉畢竟沒有殺死莫尼克，葉靈自覺已經與他扯平，因此竟然心平氣和的點了點頭：「講和？」
燕夙玉的指尖微動，他那雙異常美艷的眼眸飛快的眨了眨，眼睫輕顫著，似乎根本沒料到會得到回應。
下一秒，葉靈便將通訊器放到了桌面上，推到了提埃的面前。
「可否需要我們迴避？」她詢問道。
提埃還未說話，燕夙玉開口了：「我是來找你的。」
葉靈的手便又收了回去，她抬起頭，與燕夙玉對視着，平靜的問：「找我？」
「你有何事？」
燕夙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凝視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靈等了一會，見他依然沒有開口的意思，便搖搖頭：「既然無話可說，那麼何必惺惺作態？」
不過葉靈到底是沒有立刻掛斷通訊，便看到燕夙玉放下了手，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雙眸中似乎掠過了時光，執拗的盯着她：「……你還未曾告訴我名字。」
他明明神色平靜，卻不知道為何有種凄涼：「我要怎麼樣稱呼你呢？」
你叫什麼？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葉靈一怔，她抬起眼眸，隔着虛擬的屏幕，她有些疑惑的看着燕夙玉。
這句話她聽他提起過，這已經是第三次。
似乎最初遇見此人，他便一直詢問着她的姓名。
為何如此執著？
葉靈思索了片刻，便丟開了這些紛亂的思緒，她沒興趣知道燕夙玉為什麼對她的姓名耿耿於懷，非要從她親自說出。
她點了點頭，平靜的說道：「確實是我的疏忽，我名葉靈。幸會。」
「……葉、靈。」燕夙玉以極輕的聲音，緩慢的咀嚼著這兩個字，他輕聲說着：「幸會……我叫，燕夙玉。」
他彷彿陷入了恍惚的夢，悵然而遲緩：「很高興……能認識你。」
就像是長久以來的執念，終於得以滿足，燕夙玉那蒼白的臉上，竟然展露出一個純粹的笑容。毫無雜質，全心全意，唯有喜悅而已。
只是笑容而已。
沒有傲慢，也沒有一貫的輕蔑。他笑得那樣開心，看不見一絲陰霾。彷彿拼盡全力盛放的鮮花，在永恆的凋零之前，用盡一切，展露出最為美麗的一瞬間。
隨後凋零。
不過片刻，燕夙玉收起了笑容，眼中最後一點光芒也暗淡了。他收起了雙手，金色的瞳孔環顧眾人，曾經率領軍團奔襲宇宙的煙雲團長，氣勢猶如刀鋒，漫不經心的對着葉靈點點頭：「葉靈，好久不見。」
他的態度轉變得太快，那副模樣讓亞維的觸角輕顫，冷冷的說道：「注意你的態度。」
葉靈卻不在意，對於她而言，反正燕夙玉是哭是笑都沒什麼分別。她對亞維輕輕的搖搖頭，便直視着燕夙玉的眼睛：「既然已經通報了姓名，你可以說出你的目的了嗎？」
「你找我有何事？」
「兩件事情。」燕夙玉淡淡的說道：「第一，我代表民主黨，與軍部和解。」
他剛說完，提埃便抬起了手：「打擾一下。」
他對葉靈說道：「抱歉，關於這點，能否讓我與燕團長談談？」
葉靈本就不想插手聯邦內部的事物，聞言連忙點點頭：「理應如此。」
提埃便又微微的頷首：「感謝您的仁慈。」
他隨即擺正了身軀，開口道：「燕夙玉。」
燕夙玉似乎對於提埃中途攪合進來十分不滿，他冷冷的瞥著提埃：「真是可笑。你能代表軍部？」
提埃沒理會他的挑釁，反而淡淡的說道：「鶴雲錦身亡，煙雲精銳遭受重創，而軍部上下一心，不知道燕團長哪裏來的底氣，認為可以與我們和平談判？」
燕夙玉唇邊挑起一個嘲諷的笑容，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不緊不慢的應了一聲：「上下一心？」
提埃對於他的嘲諷充耳不聞，他正要說什麼，燕夙玉卻已經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了葉靈，居然一點也沒將他放在眼裏。
「葉靈，」他的聲音也是那樣的動人，即便是這般毫無情緒：「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是關於機械帝國的情報。」
葉靈原本安靜的坐在一旁。盡職盡責的當個圍觀者，對於提埃跟燕夙玉的對話揀些有用的信息來聽，驟然聽見了「機械帝國」這四個字，她驀然握緊了雙手：「你說什麼？」
沒等燕夙玉回答，葉靈又追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燕夙玉垂下眼眸，他的睫毛似乎輕輕顫動着，半晌才微微偏轉了視線，面無表情的說道：「我有個族弟。叫燕凜玉。」
「想必你也認識他。」
葉靈眉頭微皺：「我確實知道這個人。他跟……機械帝國，似乎關係匪淺。」
「從他那裏，我得到了一些情報。」燕夙玉繼續說道，他抬起手，展開了一幅星圖。
在那浩淼的星海之中，燕夙玉手指著其中一點，用一種彷彿訴說着天氣如何的平常口吻說道：「這裏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什麼？」
燕夙玉似乎有點不耐煩，他的眉頭輕輕皺起，語氣卻依然放得輕之又輕，他的聲音略有些沙啞：「這個坐標，就是機械帝國的首都，白夢星系。」
他用異常平靜的口吻，說出了足以令銀河系震動的情報。
「不過，」燕夙玉繼續說道：「那其實只是一個早已死去的帝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