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番外二

59.番外二

59.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婚後、尤其是陸語的孕期,唐奕承一直在B市陪伴她左右。哪怕是選購嬰兒用品這種小事,他都會開車帶陸語去ShoppingMall,她左挑右選,他就杵在邊說「買買買」,然後刷卡結賬。以至於小包子還沒生出來,兩間男女有別的嬰兒房已經堆滿了。

陸語突然有點後悔,「不然我去問問醫生,胎兒的性別吧?否則太浪費了。」

唐奕承摸着她的肚子,波瀾不驚回道:「不浪費。要是這次是女兒,下次就生個兒子唄。反之亦然。」

「這還能選?」陸語擰眉看着他,笑問。

「聽說做`愛時,女人達到性`高`潮,比較容易生兒子。」唐奕承不知從哪裏聽來的謬論,跟老婆分享一下。

陸語的笑容擴大,狡黠地沖他眨眨眼:「所以如果這胎是女兒,就說明你的床`技尚有待提高了。」

「……」

對於生男生女,唐先生第一次感覺到……略有壓力。

陸語的預產期定在1月中旬。

預產期還剩一周,唐奕承便要把她送去住院。

「為什麼那麼早就去醫院啊?醫生說剖腹產提前一天入院就行了。」大清早,陸語剛睜眼,就看見唐奕承在親自幫她收拾衣物,她面露不解。

「我今天下午的飛機,去紐約。你在醫院裏待着,我踏實。」那麼處變不驚的男人,也有難得感覺緊張的時刻。

陸語莞爾,擁被而坐,問他:「那寶寶出生那天,你能趕回來么?」

「當然。」他彎了彎唇,他早把原本一周的行程縮減至六天。

唐奕承裝好陸語隨身要帶的東西,轉而又開始收拾寶寶的物品,奶瓶,紙尿片,藍色、粉色的小棉被,小毛巾……他手裏拿着張提前記錄下來的清單逐一核對,不假他手。

晨曦鋪灑進卧室,唐奕承整個人都溺於晨光里。他和往常一樣,黑色修身西裝,淺色襯衫,領帶打得一絲不苟,低眸淺笑時卻不復以往的峻冷疏離,顯得溫和又謙遜,尤其是寶寶用的東西可真小,他那麼個大男人拿在手裏,莫名令陸語覺得特別可愛。

她沒下床,就這樣懶洋洋地看着他。那冬日晨時的暖陽溫煦而親切,這個瞬間就這樣戳到了她心上。

時光靜好,歲月如初。

卻在這個時候,陸語的手機忽然響了。

手機有輻射,唐奕承一早給她配了藍牙耳機。接聽電話,陸語叫了聲:「蔣爸爸。」

唐奕承聞聲動作一頓,唇邊笑容也隨之隱隱一僵。

蔣仲勛沒什麼事,就是例行關心一下小兩口的日常,這樣的來電每周一次。至於他為什麼把電話打到陸語的手機上,答案不言而喻了。

通話時間不過幾分鐘,陸語摘下耳機,跟唐奕承說:「蔣爸爸說他過幾天會來B市。」兒媳婦生產,他這個當爺爺的當然要來。

唐奕承「嗯」了聲,再無話。

他無法接受蔣仲勛這個爸爸,這是大家原先都沒有預料到的。

那會兒還是在紐約,唐奕承出院前夕,意外從保鏢的閑談中聽到了這個消息。

當時病房裏只有陸語和他兩個人。

那一刻,他墨眸中閃過的巨大錯愕,可想而知。但也只是一剎那的驚詫,他的眼神驀然複雜起來,那墨黑深湛的眼眸底下浮現起陸語看不懂的情緒,波濤洶湧。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沉聲問陸語:「這是真的么?」

見陸語點頭,他竟是突然冷曬一聲:「你們早就知道了?」

他那種笑容令陸語心中一緊,她甚至還來不及回話,唐奕承已說:「蔣仲勛是不是在七年前就知道了?他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出來?而且我居然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難道你們不覺得這太諷刺了么?」

陸語越聽越心焦,趕緊解釋說:「我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主要是擔心你傷重未愈,一下子承受不了……」

可這種時候,再多解釋也沒有意義,唐奕承只抿了抿唇,回她一句:「蔣仲勛是我的恩人,這一點我一輩子也不會忘。但我只有一個爸爸,他叫唐建海。」

那個生活拮据,卻從不吝惜給他花錢的爸爸;

那個靠力氣幹活,卻永遠把牛扒放在他盤子裏的爸爸;

那個會於平安夜在餐館洗盤子,然後給他買聖誕禮物的爸爸……

伴隨着所有童年和少年記憶的父愛,沉澱著歲月、紮根於唐奕承心裏,已然勝過一切。

陸語一開始還有意無意地跟他聊起這些,替蔣仲勛說情,但唐奕承總是不願多言。後來,陸語說得就少了,她其實也挺理解他的心態的。

唐奕承對蔣仲勛的感情原本十分單純,類似於恩情,或者莫逆之交。可驟然之間,這種感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父母瞬間變成養父養母,恩人變成親生父親,他以往所有的認知統統被推翻,就連當年蔣仲勛施恩與他的動機,都變得不那麼純粹,想必唐奕承在短時間內是難以接受的。

而親生父親明明早就可以跟他相認,卻一直隱瞞,迴避,把他蒙在鼓裏,哪怕對方是善意的,也難免讓他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血脈親緣,父子深情,原本是這世上最牢不可破的親情。但到了這一步,卻是生疏、脆弱又糾結,成了接受程度最低的一種情感。

陸語每每想到這些,都只能輕嘆一聲。

**

這趟回紐約總部,唐奕承本來是不準備去的,但適逢Sunshine集團董事會換屆選舉,他身為董事會主席實在不能缺席。

人在曹營心在漢,唐奕承每天算好時差,都會在B市傍晚時分打電話給陸語,雷打不動。沒什麼營養的對話,兩人聽聽彼此的聲音,感受一下距離帶來的那份想念和牽纏,竟也十分美妙。

唐奕承的公事處理得很順利,卻在返回B市那天碰到了大`麻煩。

紐約普降大雪,當天甘迺迪機場飛往B市的航班因天氣原因被迫取消,可以遷改的最早航班也要等到隔天早上。

也就是說,他趕不上寶寶呱呱墜地的那個瞬間了。

偌大的機場內滿是滯留旅客,怨聲載道,航空公司只能一遍遍道歉,安排旅客食宿事宜。老天發難,誰也沒轍。

唐奕承這輩子也算波濤洶湧了,經歷無數風浪,卻是沒有比這一刻更令他焦灼的。想起陸語那張期盼的小臉,再想想素未謀面的小生命,他只剩唇邊一絲苦笑。

陸語的電話剛好在這個時候打來,「唐,你快登機了吧?」

她的聲音帶着點臨產前的小興奮,這讓唐奕承那句「航班取消了」怎麼也說不出口,他最後只是「嗯」了聲:「你好好休息,我會按時回來。」

收起手機,唐奕承摁了摁眉心,腦子裏還在思忖怎麼辦,遠遠的,他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對間,對方步履穩健朝他走來。

「奕承,你趕不回B市了?」說話的人是蔣仲勛。

雖然唐奕承現在跟他心有嫌隙,但兩人都是為了同個目的要回B市,也都同樣插翅難飛被困紐約,說來也算同病相憐了。

唐奕承朝他略一頷首:「我不想讓小語失望,還在想辦法。」

比起他這副顰眉促額的樣子,蔣仲勛竟顯得淡然許多,他拍了拍唐奕承的肩:「我有辦法,你跟我來吧。」

唐奕承遲疑片刻,到底跟蔣仲勛一起離開甘迺迪機場。

蔣仲勛是真有辦法,他帶唐奕承上了他的私人飛機,直飛芝加哥。天氣惡劣,幸好飛行員經驗十足,從私人飛機停泊的小機場起飛后,一路有驚無險。美國中西部雖然也有降雪,但天氣情況比紐約好太多,飛往B市的航班只是延遲了幾個小時。

到了這個地步,唐奕承內心多少有所動容。

既然他不認這個爸爸,蔣仲勛其實是不用管他的,也不必跟他一起一路涉險趕回B市,可關鍵時刻,蔣仲勛還是急他所急,以身相伴。

也許,這就是父親。

無論富有與否,他總會用他的方式疼愛兒子。

在飛機上,有那麼一瞬間,唐奕承側頭看了一眼蔣仲勛,就看到他耳鬢的幾絲白髮。他動了動薄唇,想說什麼,喉頭又似被萬千情緒堵住,一時發不出聲。

那一聲「爸爸」,他還是叫不出口。

蔣仲勛心中瞭然,似乎知道這個兒子在想什麼,他笑了笑:「奕承,等今年禧景灣度假村開幕了,我們一家人去散散心。」

「……嗯。」唐奕承點點頭。

**

航班抵達B市國際機場時,正值正午。

寒冷冬日,陽光卻似碎金一般,流光溢彩。

兩個男人從機場直奔醫院,全程緊趕慢趕,到底還是錯過了把陸語送進手術室,不過,唐奕承總算沒有錯過小包子呱呱墜地。

他周身還沾染著外面的寒意,手術室的門已經拉開,帶着大口罩的小-護士抱着個棉布團出來,喊了一嗓子:「陸語的家屬在不在?」

「在。」唐奕承心臟莫名快跳幾拍,健步上前。

「母子平安,恭喜了。」小-護士把娃娃遞給他看看。

那就是兒子了。

唐奕承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素來淡定自若的男人在這幾十個小時里,情緒卻是波動得厲害,以至於這一刻,他修長的手指都有些發顫。

這小傢伙,太小了。

他真怕把他捏壞了。

棉布里包裹着的,是個小小嫩嫩,皺皺巴巴的小嬰兒。這時候它正閉着眼睛,像是睡著了,雖然實在看不出哪裏像粑粑這麼英俊帥氣,但小傢伙睡得倒是極為香甜,給人一種很柔弱,很美好的感覺。

唐奕承狂跳的心,在凝視這個小傢伙的幾秒鐘里,奇迹般地漸漸平緩下來。

十個月的孕育,上天賦予生命的回禮。它平安地降生到這個世界上,那種感覺很奇妙,遠比唐奕承想像中的感動要多,卻又讓人感到平靜。

從未有過的那種平靜,與幸福。

「小唐唐。」唐奕承薄唇輕動,小小聲喚了句。

小傢伙不理他,眼睛閉着,酣睡。

小唐唐其實已經有名字了。

之前唐奕承和陸語取了兩個名字,男孩就叫唐禮庭,女孩就叫唐禮婷。

唐奕承剛抱了幾下,沈素芳和蔣仲勛便湊過來:「你別光自己看,給我們也看看啊。」

「……」小包子挺搶手。

移動病床隨後推出來,陸語躺在上面,她是有意識的,嘴角微微彎著。她是第一眼看到小傢伙的,真可愛啊。

唐奕承把孩子交給沈素芳,走過來,俯下頎長英挺的身軀,在陸語唇上啄了啄。他的唇微涼,眼睛卻溫柔如水,眸光淺淺的,蘊著道不盡的寵愛。

「小語,謝謝你。我的小功臣,疼么?」他握住她的手,輕聲問。

陸語搖搖頭,「不疼,就是有點累。」

唐奕承握在她手上的力氣稍稍加大,翹起唇角,轉而湊到她耳畔、低低地說了句什麼。

陸語的臉蛋當場就紅了,眼睛裏像是有水波在蕩漾,她小聲啐了句:「你這個流︶氓。」

沈素芳把嬰兒交給護士,也過來看陸語,就見這丫頭跟唐奕承打情罵俏呢。當奶奶的喜悅溢於言表,她忍俊不禁問:「你倆卿卿我我的說什麼呢?」

兩人居然都不吭聲了,陸語強綳著嘴角,有點想笑。她總不能告訴婆婆,你兒子說——老婆,估計咱倆這輩子都生不出閨女來了,因為我床`技太好。

**

唐家請了月嫂,照顧小禮庭。沈素芳給陸語坐月子,平日除了母乳餵養,陸語着實沒什麼事情做。沈素芳給她調養的很好,陸語的體重沒怎麼增加,產後不到兩個月便恢復了身材,她本來還想着報個塑形班什麼的,看樣子也省了下來。

唐奕承工作日照例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但晚上和周末他拒絕了一切公務和應酬,回家奶娃。說是奶娃,實則他比較熱衷於給陸語「催奶」。

這天中午一點剛過,唐奕承就回家了,陸語午睡剛起來,還抱着被子躺在床上。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奕承,唇邊浮起兩枚小小的梨渦:「媽幫我請了催乳師,不用勞你大駕了。」

唐奕承眉梢一揚,說着就伸手進被子裏摸她:「催乳師能有我的技術好么?」

陸語被他抓得又麻又癢,全身像煮熟的蝦子似的:「唐,你別鬧,大白天的。你把小禮庭給我抱來看看。」

唐奕承還真停了手,他也想玩會兒那隻小包子,轉身去嬰兒房抱孩子了。

他一走出卧室,陸語就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這話說起來,她其實是哭笑不得的。

今天上午,馮曉冬傳了一組照片給她,讓她幫忙瞅瞅拍攝效果如何。自從陸語結婚後,語映像基本交給馮曉冬打理了,那丫頭悟性高,又跟着她學了這麼久,把工作室經營得風生水起的,還招了一名修片師。

陸語隨便看看照片,眸光一偏,便發現唐奕承的書桌上擺着本台曆。台曆上,今天的日子畫了個圈。

她有些奇怪,唐奕承的行程向來都是由助理安排的,遇到重要的事情助理更是會特別提醒,所以他基本沒有標記特殊日期的習慣。更何況,若是公事,他也不會標註在家裏的台曆上呀。

到底是什麼事兒,如此重要?

難道是快到小禮庭的百日宴了?

不對呀,他才兩個月。

再仔細一想,陸語恍然大悟了。

出院那會兒,唐奕承讓她去問醫生,多久可以有性`生活?醫生當時說,最好到兩個月的時候吧。而今天,剛好是他……禁`欲期滿的這一天。

難怪急着趕回家催奶呢。整整一年,也真是難為唐奕承了,陸語挺心疼他,可就是忍不住想笑。其實她也想啊,每晚被他擁在懷裏入眠,她就枕在他的胸膛上,耳邊便是隔着肌肉和骨骼的、一下一下的他的心跳聲,沉着有力;她就緊貼着他壁壘分明的腰身,皮膚都彷彿被他的體溫蘊熱了似的,有暖流在身心流淌,就像彼此每一次分享溫存時刻那樣的悸動。

可現在大白天的……

他有這麼猴急么?

唐奕承很快就把小唐唐抱了進來,小傢伙特別調皮,一點沒有在陸語肚子裏那會乖巧。唐奕承一抱他,他就哭,邊哭邊伸著小手往粑粑那張帥臉上抓。那麼小的手,手指頭短短的肉肉的,像玩具一樣。撓在唐奕承臉上,他也不疼,就是覺得小東西鬧得慌。

他把小唐唐舉高高,在他粉雕玉琢的小臉蛋上親了親,像是怎麼也親不夠這似的。可惜小唐唐不買賬,哇哇哭得更凶,好像挺嫌棄他的。

唉,母子倆哪個都不讓他碰,想想也是心塞。

陸語接過小禮庭,哄着他玩,小禮庭嗅着麻麻身上淡淡的奶香就不哭了,小胖手按在陸語越發豐`滿的胸脯上,抓啊抓。唐奕承坐在床邊,看得喉嚨發乾,頗有些眼饞,更無奈。跟兒子爭風吃醋這種事……說出去都嫌丟人啊。

「兒子肯定隨你,說不定你小時候也這麼皮。」陸語眉眼彎彎,說道。

就是這麼句玩笑話,卻讓唐奕承微微一怔。

他聽沈素芳說了,自己是在不到一歲的時候,被李雁從蔣家送去唐家的。如果他剛生出來時,真的也這般調皮搗蛋,那麼蔣仲勛會怎麼哄他呢?

是不是也像他這樣,跟兒子玩親親,或者把他舉高高?

是不是也會在某天半夜起來,突然想看看自己的兒子,然後便輕手輕腳地走去嬰兒房,看上兩眼?

是不是也有那種油然而生的責任感,想要把這輩子最好的一切都給兒子?

收回神思,唐奕承突然覺得心裏空了一塊。

那是當爸爸的人,才能體會到的父子之情。

血濃於水,割捨不掉。

無論怎樣想要漠視,抗拒或排斥,那情依舊深藏在你的骨血里。

就像那日在飛機上,他看到的蔣仲勛的白髮。一個小小的細節,卻像是一根銀針,刺在唐奕承心上,他越不願意去想就越想得越多,尤其最近他跟自己的兒子待在一起,那種感觸就更加明顯。

陸語看在眼裏,跟他說:「蔣爸爸今天來電話了,你要不要去給他回個電話?」

「好。」唐奕承第一次沒有拒絕。

蔣仲勛是上個月離開B市的,現在人在紐約。

手機響起的那個剎那快要入夜了,他看向來電顯示,那個熟悉的號碼直觸他眼底。

蔣仲勛從書桌前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接聽了電話。

片刻的沉默,唐奕承微微一沉氣。

「爸,是我。」

這一刻,世界都靜了。

隔着那細微的電波,隔着那浩瀚無垠的大西洋,隔着白天與黑夜的時差,蔣仲勛握着手機的手都在隱隱發抖。那個日思夜想的稱謂,就這樣在猝不及防間順着他的耳膜,倏然落進心裏。

擲地有聲。

等了二十九年,他終於在有生之年,聽到了那一聲「爸」。

蔣仲勛抬手,抹了把臉,才發現自己竟是潸然淚下。

這夜,紐約的星空,一片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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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射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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