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意志入侵

走了大約一半路程，我已經開始落到莫離的後面，我看著他的後背，盤算著怎麼讓他乖乖就犯。

「哎呀……好痛！」我立即彎腰捂住腳。

「怎麼了？」

「鞋裡進了個小石子硌到我了！」

「我看看……」莫離說著蹲下身子，我不等他碰到我的腳快速躍上他的後背。

「又來了……」莫離崩潰道：「每次都不帶重樣的，你能給點提示么？？……哎哎哎，我們之前不說好的么？……你要這樣子真是小人行為了！」

「我怎麼會做小人呢，你是怎麼說的來著？！」我穩穩趴在他背上，做思考狀。

「我怎麼說的？！……回頭不許再讓我背啊！……」莫離哀嚎一聲，突然明白過來，認命的道了聲：「算你狠！！」

恨恨的將我顛起，直顛的一臉得瑟的我心都快掉了出來。

那天的桃林如下起了粉紅的雨滴，花瓣隨風絢麗紛飛，彷彿能飄至遙遠的天際。那斑駁一地的粉色，何其嬌艷，卻無情凋落，讓我每踩上一腳都會心疼不已，卻又無法止步的想要深入其中，融入這花香的海洋，瑰麗的天地！亦真似幻的花瓣雨直到現在仍在我的心頭飄落不停，那些落在莫離髮髻和肩頭的花瓣是那麼清晰分明，使得年少稚氣的他愈顯俊秀無雙，此刻他挺拔的身姿彷彿近在眼前，伸手可觸碰！

他沉醉帶笑的雙眸里是翠色羅衫的身影，映出的是一對帶有夢幻色彩的我，也是在那一刻我才發現在他眼裡我竟如此美麗，是鏡中的那個我無法比擬的！而我眼裡的他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我不知道那時對他的感情是什麼，只知道他對我很重要，重到融為我生命不可分割的部分！

那年我十歲他十四。

我的雙腳一落地，所有花瓣雨便成了黑白，轉瞬消散，空留眼前的黯淡！現實將我從回憶中無情的拖出，讓我不得不面對這個令我心灰意冷的世界。

兩翠扶著我向前走出屋子，然後上了轎攆，一路不知道要去往哪裡。春日的風是香的，可是這香氣中隱隱夾雜著些許異樣的氣味，似有若無，可我還是聞到了，卻沒能分辨出來那究竟是什麼。

「留白……」我叫了聲。

「嗯？」與我並排的馬背上傳來霜留白的聲音。

「我……我必須要這麼做？！」我仍覺得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情：「如果局勢允許我想再等等！」

突然馬蹄聲止住，轎攆也停了下來，然後是霜留白翻身下馬雙腳落地的聲音。

「沒有退路……」霜留白靠近我語帶決絕道：「你必須全力以赴，星流瞳連接上你的血脈，開眼勢在必行，而且不能過今天！」

我愣在那裡感覺一下子被逼到了懸崖邊，身後是泠冽的風和萬丈深淵！一個失神就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你一定要聽我的，不管我出於何種目的，但有一點你要相信，我不希望你有事！」

我深呼吸一氣，調整著心緒，即使是萬丈深淵我也要去面對！如果可以睜眼的話，我的眼裡寫著的一定是堅絕：「走吧，我準備好了！」

霜留白遲疑了一下才攀上馬背，隊伍再次向前。

「我們不是去戰場？」過了一會感覺到一絲異樣，周圍太過安靜，沒有一絲靠近戰場的感覺，沒有喧囂聲，沒有血腥的氣味！

霜留白沒有立即回答，我把臉轉向他所在的方向。他才緩緩道：「我都安排好了，前面就到。」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我似乎能感覺出他話里有所隱藏。

「到了……」霜留白已經下馬，轎攆一落下他拉起我就走：「跟我來！」

「到底這是什麼地方？！」我左右轉動身體，想用我的感官來分析這個地方，可是顯然我是做不到的。心裡有種一把抓掉蒙眼布看個清楚的念頭，可是我不能，我怕霜留白他們都會死在我的眼前。那魂飛魄散的夢縈繞在我的腦海，變成碎片消散的霜留白，令我不得不顧忌。

霜留白不回答，只是拉著我繼續向前：「小心腳下台階。」

我感覺好像走到了地下，四周有輕微的回聲。台階到底，平坦的地方沒走幾步，霜留白突然停住，轉而走至我身後，兩手抓著我腦後的布條：「記住不要回頭，沒有人能抵抗得了你的力量，包括我也一樣！……面對你眼前的一切，我會一直在你身後！」

「等等……」我覺得事情很不對頭，可是晚了，沒有時間讓我去細想，霜留白已經拉開布帶的兩頭，那布滿金線的蒙眼布立即掉落。我的眼前突然變得光亮，一秒之後我看到了震驚的一幕，不過只一眼便足以令我毀不當初。

我站在一個巨坑邊，巨坑不足一人深，有足球場般大小。而那坑中全部是一個靠著一個的頭顱，他們都仰頭朝著我的方向，那些臉龐在黃土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蒼白，仿如地府的小鬼一般，沒有活人的氣息！那些烏黑明亮的眸子閃耀著純粹又畏懼的光輝，精神備受折磨的樣子！嘴上綁著著醒目的白色布條，勒的死死的，令他們的面容添了幾許慘烈。

「啊……」我一聲尖叫，就在這短短一眼的瞬間，我能清晰的看到一團白色幻化的物體，從某幾個身體里脫離而出，搖搖直上如一縷輕煙，然後四散消逝。

我只有一個念頭，想要轉身離開，卻被雙眼強佔住思維，轉了一半的身體立即定住。那股力量無比強悍，我僅存的一絲余念與之強烈的反抗著。那雙眼睛饑渴的想要去覆滅那些脆弱的靈魂，如同惡魔般勢不可擋的在叫囂，他並沒有所行動，並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在逗弄著我的余念，報以遊戲心態。

我用盡所有意念使自己伸出一隻手，向上抬去，試圖去遮蔽雙眼。那股力量只釋放了一絲阻力，而我就已經無力去反抗和掙扎，只保持著那隻手不回落。

「抵抗是徒勞的……」霜留白在我身後說道：「你順從他一次就好，以後他都不會再左右你，只有這一次他有自主意識，今天這雙眼必須要一千個靈魂獻祭！」

「為什麼要騙我……」我在不受控制的思維里搖擺，艱難的說道：「他們還只是孩子……」

「因為你沒有狠心沒有自主掌控的能力，我只能給你不會反抗力的靈魂！……我們不能失敗！……失敗意味著這雙眼會廢掉，意味著我的國家再也沒有庇佑！……一旦失敗你想保護的人，想改變的事都不在有可能！」

我還在苟延殘喘般的抵抗，那股力量在等待著我放棄，等待著我退卻而後向他臣服！我清楚的知道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勞，可面對那一千雙如水般透徹的眼睛，我是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只得依舊僵持下去。

「回過頭去……他們的犧牲是為了換取和平，是為了所有人的幸福！你無需有負罪感，外界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更沒有人會指責你！……你會成為救世主萬眾敬仰，功蓋千秋！……不能再猶豫了，沒有時間了！……你愛的人還在等你去救，突厥已經在城外發起總攻，這次的敗局無可挽回，除非是你能及時趕到！」

霜留白的話戳中了我的軟肋，我立即潰敗，所有抵抗瞬間瓦解。也就在這同時我竟抓住了千鈞一髮的機會。身體里的那股力量因我的放棄也撤了回去，我的意志瞬間佔據主導，心神一震立即向外跑去。

「聖女不可……」霜留白驚恐喊道，轉而追來。

我如脫韁的野馬，發力狂奔而去，一心只想遠離這裡，遠離那些孩子。

那股力量並沒有強勢阻撓我，甚至如同消逝一般。

一路狂奔上階梯，幾日不見的眼光在視線出現，似乎在告訴我要走好每一步，我的每一步都牽扯了很多人的生死。

和陽光一同出現的還有西翠和侍衛一行人。我心下驚駭，大叫不好！可是由不得我，那股力量立即強勢入侵，一秒我就淪為魔鬼的化身。

西翠和侍衛伴隨著我雙眸的掃視，電光石火之間，一縷縷魂魄被抽離出體外，轉瞬就消散無蹤！那些站立的身體頃刻全部倒地而亡！

那力量即刻消失不見，我看著一地二三十具的屍體，麻木的呆立在那裡。身後的腳步聲臨近，然後停了下來。

「帶我去戰場！！」我孤注一擲道。

霜留白沒有回答，而我自然也不會回頭。霜留白向前兩步，一隻手伸到我的面前，手上是那塊蒙眼布。我伸手取過覆到眼上。

「我知道無法改變你的決定，所以此去如果不行，千萬彆強撐，我們還可以回來！」霜留白握過我的手，語氣帶著幾許央求。

「走吧！」我見他遲疑不禁皺眉道：「時間緊迫，如果他……」有什麼事，我還有在這世間存在的意義？！我心裡哽咽，可眼裡卻分泌不出一絲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