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瀰漫的水霧漸漸的散去,浴桶里的水也一點一點的變涼了,蓮真仍保持著原來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任由緞子般光滑的肌膚裸露在空氣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殿門被輕輕的打開了,橫波有些遲疑,腳步稍微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進入內殿,蓮真聽到動靜,抬起手背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可是聲音里卻是是帶了一絲無法掩飾的哽咽:「不是說了不要人伺候嗎?」

橫波裝作沒看到她失態的模樣,她小心翼翼的托起手中白玉果盤,那上面一顆顆鮮艷欲滴的櫻桃堆砌得仿若一座紅色寶塔,橫波語聲一如往常的輕柔:「這是新貢的櫻桃,剛剛他們才送過來的,小主一向愛吃這個,不如現在嘗嘗鮮。」

「我不吃,你出去吧。」

橫波將盤放下,陪笑輕聲道:「小主,水涼了,我叫她們進些熱水來。」說罷也不等蓮真答話,徑直走出去,從等在殿外的寶貞手裡接過一隻銀盆,復又進來,站在浴桶邊上,緩緩的自邊沿將熱水傾注於內。

蓮真見她如此,神態已然不悅,不自覺加重了語氣:「橫波,我說了我想安靜呆一會兒。」

橫波加完熱水,自顧自取了玫瑰花露,一點點灑入水內,口裡道:「皇上連續兩晚召幸小主,小主便兩日將自己關於房內,一日沐浴數次,還暗自垂淚,小主想想,若是這般情景,被外人所知,那會怎樣?」

蓮真將臉別過一邊,倔強的抿起了嘴唇,橫波輕輕嘆了一口氣:「小主所為,奴婢不能明白,奴婢所勸,小主也無法入耳,既是如此,我只能對自己說,小主必有自己的道理。只是我想著,一日為奴,終生為主,況蒙小主不棄,也從未真正將我當下人看待,甚至不曾出一句呵斥之言,我總得盡自己一份綿薄之力,好生守護小主安全才是,小主現在這樣,實為不智之舉啊!」

蓮真眼裡重新浮起淚光,聲音凄楚得讓人心酸:「橫波,我不想侍寢,我不想再去侍寢了!為什麼他有那麼多女人,還是要想起我?」她一哭,橫波便慌了手腳,上前欲安慰她,她卻拽住橫波的衣袖,越發哭得像個孩子,在此之前,不是沒有侍過寢,可是,那個秀美頎長的影子已走進心裡,那張冷漠精緻的臉龐在腦海里也越發明晰,被寵幸便變成一種殘忍至極的酷刑,躺在那張龍床上,她滿心皆是屈辱,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那一刻想的都是她,她的眼,她的眉,她的溫柔,她的冷峻,還有明天,或後天,或更長時間,要如何面對。。。。。。

「小主,這是沒辦法的啊,他是皇上,他要怎樣,是無法阻止,更無法拒絕的呀,而你是他的嬪妃,侍寢不僅理所當然,還應該是無上的榮寵啊,你。。。你這樣是不對的,這。。。這要是被人聽到,會招致殺身之禍的啊!」

橫波急得不行,說話都語無倫次了,蓮真卻慢慢止了眼淚,她獃獃的盯著水中玫紅色的新鮮花瓣,忽然道:「今日,清泉宮還是沒人過來嗎?」

橫波微愕,答道:「沒有。」

「皇。。。她。。。」

「小主,你想說什麼?」

蓮真咬緊了唇,然後鬆開,微弱的搖了搖頭:「沒什麼。你等下叫人去把李太醫請來吧。」

橫波蹙眉,檢視似的看著她:「小主,你身子哪裡不適嗎?」

蓮真自言自語的道:「她是太醫,她會有法子的。」

橫波花容失色:「小主,千萬不可!這樣是欺君,你要置自己和李太醫於危險之中嗎?」

「別人不會知道的。」蓮真神態疲憊,輕聲道:「去吧,就當是我求你幫忙。」

霍家的內書房,是府邸中最安靜隱秘的所在,周圍被松、竹、梅環繞,十分清幽雅緻,室內書櫥里磊滿了各種珍貴的文史古籍,牆壁上掛滿歷代名家字畫,終年飄溢著一股子淡淡的書香氣味。

霍淞坐在寬大的檀木椅上,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又想起父親那句話:「我所有的子女中,只有冰輪最像我,只有她最沉得住氣,唉,只可惜她是女兒之身。」那語氣中,似乎帶著莫大的遺憾。霍凇緊繃的心情忽然慢慢放鬆下來,自然的換了個更舒適的坐姿。

錦博用舌尖將一片茶葉捲入口中,輕輕咀嚼了幾下,面上露出一絲讚歎的表情,這才不慌不忙的道:「皇貴妃是這麼說的么?」

「是的,先生,她認為皇上一心想求長生,根本沒有立太子的念頭,等也只是白費了心思和時間,還有,文天和那老東西前日進宮面聖,言父親按兵不動,不是戰術上的需要,是別存了心思。」

錦博是霍牧最信任的智囊,一直深居在霍府,因此霍淞對他也有種不尋常的恭敬。

錦博聽了此言,果然神色一震:「皇上素來多疑,只怕此時已對大將軍動了疑心。」

「但皇上並沒有讓文天和回內閣主政。」

「不讓他回朝,不代表沒聽進去他的話,嗯。。。」錦博摸了摸自己頜下幾綹漆黑的鬍鬚,沉聲道:「娘娘說改變計劃是什麼意思?」

霍淞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很平靜:「李玄真準備下個月開始進呈長生丸,娘娘認為我們不應該等,而應該開始準備了。」

錦博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倒也是時候了,即算不立太子,勝算也該是我們大些,只是,你那邊有把握嗎?」

「李玄真這邊沒有問題。」霍淞斟酌著道:「先生,我今日請你來,便是跟你商量,是否先修書一封,著人送去西疆,先將此中情形告知父親,待他回信后再做決定。」

錦博擺了擺手:「不!不能寫信,萬一被人中途截取,後果不堪設想,我們應該一邊著個心腹,帶口信給大將軍,一邊再跟娘娘仔細謀划,做周密的準備。」他緩緩起身,在地上踱了幾步,又道:「曠沖現在是左衛將軍,掌管著拱衛京師的八大護衛營中的四營,左衛袁岳雖然掌握著另四營,但他是皇上的親信,內城的鬥爭,誰贏了,他只能奉誰為主。。。」

霍淞忍不住打斷:「先生可別忘了,京城裡還有三萬御林軍呢,無論是總統領連抗,外衛統領柴彪,內衛統領夏侯晉,還有鐵衛總管於劍鋒,都只對皇上效忠。」

錦博唇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皇上駕崩了呢?」

霍淞一字字道:「他們有可能效忠二皇子,但也有可能效忠二皇子,所以,我們不能輕易冒這個險。」

「做這樣的大事,本來就是要冒險的。」錦博看著他,慢慢的道:「娘娘叮囑你照顧英王妃的事你忘了么?她要你派人進入宗人府大牢於英王爺取得聯繫的事情你忘了么?」

「我沒有忘,可是我們最終也並沒有在宗謀身上得到什麼啊。」

「那這份名單呢?」

不知什麼時候,錦博手裡已多了一張布帛,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霍淞又驚又喜:「原來。。。原來你得到了,你竟連我也瞞住了!」

「此事干係重大,不到關鍵時刻,連你也不知道才好。」

霍淞從他手裡接過布帛,快速掃了幾眼,不由得啞然:「這。。。這。。。」

「他們職位是不高,但是大公子,你可不要小看了這些人。」錦博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道:「有時候,小泥鰍也是能翻起大浪的。」

几案上擺著各色時新鮮果,以及散發著淡淡芳香的花茶,卻是沒有人動上一動。麗妃和慧嬪都垂著頭,不敢去看皇后陰雲密布的臉色,近來對皇后的打擊真是接二連三,霍家重掌兵權,皇貴妃收養二皇子,伯父文天和被諭令休病假。。。。。。這也罷了,大皇子宗烈被過繼給寧嬪,實實在在是一支穿心之箭,那疼痛真是一時半會難消。

殿內沉默冰冷的氣氛令人分外壓抑,麗妃終於忿然開口:「二皇子年紀小小,沒想到卻這麼狡猾,竟然在皇上面前告自己兄長的狀,本來小孩子打打鬧鬧,只是一件小事,皇上如此偏向,真是令人難以心服。」

慧嬪在宮裡向來依附於皇后,這時忙介面道:「二皇子還小,哪能懂這些?這是有人教得好,娘娘想啊,學飛白體,還有皇上問志向時的對答,再加上狀告大皇子,這一步緊跟一步的,真可謂用心良苦了。」

麗妃怒道:「什麼用心良苦,是用心險惡!」

慧嬪見麗妃盛怒之下,竟然聽不明白她話中的諷刺,心中雖然委屈,可也不敢出言為自己辯解,只得忍氣吞聲道:「姐姐說得是。」

「是本宮看走了眼了。」皇后穿的黃緞綉袍上,綉著一朵朵大紅牡丹,看起來甚是華麗,可是她的臉色卻是灰白暗淡:「這個賤人,這些年在宮裡裝得一副清高的樣子,像是把她那清泉宮當做一個避世一樣的所在,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現在她娘家再度得勢,她就暗中開始一步步使勁,準備爬到本宮頭上來了。」

慧嬪迎合道:「她對皇上不假辭色,反而能讓皇上視她比別人不同,她不爭不搶,不與人結交,才會讓後宮所有人都不防備她。」

皇后拿出手絹,拭了拭眼角的淚:「怪也只怪烈兒不爭氣,不曉事,讓人有可趁之機,唉!」

慧嬪道:「其實也怪不得大皇子,他是敏。。。庶人一手帶大的,知道自己生母處境,怎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失態?」

皇后冷笑了一聲:「烈兒知道敏庶人的事,估計也是有人故意為之,目的就是擾亂他心神,他一個孩子,又受寵慣了,傷心憤怒之下難免掌控不住自己的脾氣,可恨本宮竟然找不出那個散播消息的人!」

麗妃道:「娘娘,寧嬪只是嬪位,哪有資格收養皇子,不如我們一起去求求皇上,讓他收回聖命吧。」

「他都已下了旨意,焉能收回,而且,現在妃位空缺,他大可以封寧嬪為妃。」皇后想想宗烈,再想想皇帝,眼淚不禁滾滾而下:「再說了,皇上現在都不踏進我這宮裡了,那次我去長樂宮,勸他愛惜龍體惹他不悅之後,他連面都少跟我見了,他現在眼裡,只有高麗那兩隻狐狸精,哪還把我這個中宮放在眼裡?」

「皇后都如此,我們就更不用說了。」慧嬪情緒低落,跟著又有些幸災樂禍的道:「不過皇上前日開始,都是召幸的蓮嬪,也許高麗那兩個狐媚子,也已經膩煩了。」

麗妃不冷不熱的道:「倒是寵高麗狐媚子不要緊,橫豎她們在大燕沒勢力,沒人撐腰,怎有資格跟我們對抗,兩個玩物罷了,蓮嬪可是清泉宮那一位的人,若是在皇上面前吹吹枕邊風,那對我們可不是什麼好事。」

皇后和慧嬪一齊看向她,麗妃道:「我也是今兒聽玫貴人說的,說皇貴妃和蓮嬪有陣子經常私下底見面。」

正說著,有宮女來稟報:「皇後娘娘,玫貴人在外求見。」麗妃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你們自己問她吧。」

皇后道:「叫她進來。」

「是。」

不多時,慕緋羽提了裙擺,款款進了內殿,先向皇後行禮,然後向麗妃和慧嬪見了禮,這才低聲道:「嬪妾此時求見娘娘,實有一件非常要緊的事,要向娘娘面稟。」

「什麼事?」

慕緋羽看了慧嬪一眼,微微有些猶豫,皇后道:「這裡都不是外人,你不必顧慮。」說著又招了招手:「來,你走近些。」

慕緋羽依言走上前去,靠近皇后如此這般的低語了一陣,皇后神色震驚:「你說的是真的嗎?」

慕緋羽道:「這是嬪妾親眼所見,千真萬確。當時嬪妾藏身於假山後,可笑那個李太醫雖四下張望,竟無絲毫察覺,將那方絲巾如取寶貝一般從懷中取出來,放在鼻子邊陶醉的聞了好一陣子,這才戀戀不捨的放回去呢。」

「怪不得蓮嬪時時召李太醫請脈看病,原來如此!哦,我倒是忘了,這李茂是李道忠的兒子,父子兩都是深得皇貴妃信任的人呢,那李茂年紀尚輕,臉蛋長得好像挺俊的,怪不得蓮嬪動心,只怕是。。。皇貴妃也動了心吧。」皇后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狠狠的道:「霍冰輪這個賤人,一手斬斷了我與烈兒的母子緣分,你既不仁,可也別怪本宮翻臉無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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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憶采芙蓉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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