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現在才五更未到,還是夜色沉沉的時分,初秋的季節少見的大雨整夜不曾停歇,顧啟最後一點朦朧睡意也被帶走。

趙明在外面一手舉著油紙傘,另一隻手提著一盞搖搖晃晃的燈籠,微弱的燭火在雨夜中發揮不了多少作用,反而要被飄進來的雨水澆滅。他路上走得急,衣擺全部濕透了,卻渾不在意。

顧啟只匆匆披了一件外衣就連忙趕到了義莊。義莊里大家差不多已經到齊,現場除了許亦華以及鍾本立以外,另外還有一名老伯,穿著蓑衣,赤著腳,褲腿高高的捲起,上面濺滿了泥點。

伸手接過許亦華遞過來的布巾,顧啟隨意將身上的雨水擦擦,直接就拿起了紙筆問道:「情況如何?」

「施斌的屍首是這位漁民發現的。」鍾本立身上穿的是一件便服,想必是來不及穿官服便匆忙趕來,他指了指身旁那位老者道,「你來說吧。」

「是,縣太爺。」那老者連忙俯低身子做了個大揖,又直起腰來,臉上掩著激動,說起話來卻滔滔不絕,「各位大人聽小人說,這個事情是這樣的,小人是個打漁的,就住在來喜村東頭,各位大人要是不相信完全可以去來喜村打聽一下,大家口中總是提起的老張頭就是我。今天晚上一直在下雨,又是颳風又是下雨又是打雷的,所以小人打漁的那條河河水上漲,半夜的時候被雷聲吵醒,小人心裏面惦記著自家的漁船,便披了蓑衣到河邊看看,誰知道這一看,可把小人嚇壞了!」

老張頭說到這裡,還激動的拍了一下大|腿,故意買了個關子:「各位大人猜怎麼著,小人那船繩上面居然纏著一個人,擱水面上飄來飄去的,小人心想這還了得,就連忙將人背了上來,這一看又不得了了!小人發現那水面上飄著的人居然穿著捕快的衣服,再一摸鼻子,一點氣都沒有,渾身冰涼涼的,死的不能再死了,當時就把小人嚇得魂飛魄散,差點滾下河,那個時候還下著大雨,小人……」

顧啟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喝道:「說重點!再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就打你三十大板!」

老張頭嚇得一個哆嗦,覺得眼前這人雖然只拿著筆在那裡寫來寫去,但是這一拍桌子瞪著眼睛的模樣確實怪嚇人的,心裏面滔滔不絕的話也只剩下一句:「小人背著屍體就趕緊來衙門報官,是片刻也不敢耽誤啊。」

這張老頭說來說去耽誤了半天的時間,有用的話卻非常的有限,顧啟只在紙上記了寥寥數筆。

「你還記得你是幾更發現屍體的嗎?」許亦華問道。

「記得記得。」老張頭連忙點頭,「小人起床的時候看了一眼漏刻,所以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正巧是三更天。」

「之前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沒有啊。」老張頭茫然的搖搖頭,使勁想了一下也想不出來什麼,「當時下著那麼大的雨,有什麼動靜也會聽不見吧。」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顧啟抬頭看去,原來是鍾夫人和兩位丫鬟,屋外的涼風夾帶著絲絲雨水飄了進來。杏兒甩了甩油紙傘上面的雨水,將傘挨著牆壁放好。

「你來做什麼?」鍾本立急忙伸手扶住鍾夫人,臉上帶著責怪,「我不是跟你說過讓你在家裡呆著就好嗎,這麼大的雨,又看不清路的,你出了點意外可怎麼辦?」

「你就會瞎說。」鍾夫人嗔道,「有翠兒和杏兒在,能出什麼事情,我就是不放心你才過來看看。」

「你有什麼不放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鍾本立扶著鍾夫人往一旁的凳子走去。

「還說呢,你看你。」鍾夫人伸手在鍾本立的後背拍了幾下,「讓你走路走慢點,你偏不聽,你看看你現在,身上濺了一身泥。」

「哎呀,夫人吶。」鍾本立無奈的搖搖頭,讓鍾夫人坐下,又對許亦華道,「許公子,你對此事是怎麼看的?」

許亦華眉頭輕輕皺起:「學生需要驗屍。」

趙明打來清水讓許亦華凈了手,後者又從懷裡拿出一副白布手套戴在手上,然後對顧啟點點頭,俯身檢查了起來。

「死者男,而立之年,確認為施斌本人。」許亦華手指在屍體上面輕按著,「面部青紫,兩眼微張,眼球凸起,布滿血絲。雙手張開,腹部鼓脹,觸之稍硬,頭與發跡,手腳指縫,衣服與鞋內各有泥沙。」

待顧啟一一記下,許亦華又褪|去施斌的衣物,細觀面相:「口鼻內有水沫泥沙及些許淡色血污,身體有多處擦傷與淤青,皮膚髮皺,為溺死之症。」

「這不可能。」趙明覺得簡直荒唐,「施斌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想不開投河?」

「我沒說他是投河。」許亦華將施斌的屍體重新蓋上,扯下手上的手套,用一旁的清水清洗了一遍雙手,「如果仔細的聞,在施斌的身上還能夠聞出淡淡的酒味,有可能是酒醉之後不小心失足落水。」

「這倒有可能。」鍾本立回憶道,「本官記得施斌是嗜酒如命的。」

如果真的如大家所說的這樣,施斌看起來確實有可能只是不小心落水的,但是顧啟根本就不相信這個答案,對失足落水這個答案嗤之以鼻。

上午的時候,他和許亦華一同發現了鬼鬼祟祟的施斌,對方一見到他們就匆匆忙忙的逃走了,一個下午也不見人,這種心裡有鬼的人甚至是匆忙的連身上的捕快服都來不及換下,又怎麼可能還有閒情逸緻去喝酒,還喝的伶仃大醉,失足落水呢?

「可曾檢查出來他是何時死亡的?」顧啟雙眉緊鎖。

許亦華搖搖頭:「屍體在水中浸泡時間過久,影響了對死亡時辰的判斷,只能大致判定死亡時間是在申時到亥時之間。」

「這個時間太長了。」顧啟不滿意這個答案。

對於查案來說,確定受害人的死亡時間是一件非常有用的事情,越是詳細的死亡時間能夠推測的東西就越多,能夠在屍體上面發現的線索越多,就越利於破案。

顧啟習慣性的將雙手攏在袖子裡面,眉毛緊緊的皺在一起,暗自思索著。

他們是上午才發現施斌跟這件案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許知道一些什麼,正打算將他捉回來問一些問題,但是偏偏就這麼巧,晚上施斌就死了。

「等等,這是什麼?」顧啟從施斌的發間發現了一樣東西,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拿了起來。

許亦華湊過來看了一眼:「多半是河中的水草,並無不尋常之處。」

顧啟盯著手中的水草看了幾眼,這水草的葉子跟普通的水草有些許地方不一樣,葉子比較尖銳,或許……

顧啟忽然對老張頭招了招手:「老張頭,你說你是打漁的,那一定對附近的水域很熟悉吧?」

老張頭一聽見顧啟這麼問他,連忙又吹上了:「那是,不偷大哥,不是小人自誇,這附近的河流小人都熟悉的跟自家婆娘一樣,什麼彎彎道道,哪裡魚多……」

「行行行了。」顧啟皺著眉打斷了他的話,「你看看這個,能不能認出來這水草一般在什麼地方生長?」

「誒,好,小人看看。」老張頭湊過去,仔細的辨認著那根水草。

其實只是一根水草,顧啟也覺得分辨出來的可能性比較低,而且就這麼一根,認不出來也是正常的,他就是抱著一點希望隨口一問,說不定這個老張頭知道,這樣就可以找到第一案發現場,從而發現更多的線索。

「小人認識!」老張頭忽然激動了起來。

「快說!」鍾本立焦急的追問,「你就不要再賣關子了。」

「這是城東那邊的,只有那邊的水草長這個樣子!」

城東。河邊。

「老張頭說的應該就是這個地方了。」

「嗯。」顧啟手持一柄油紙傘,蹲在河邊,若有所思的看著泛起陣陣漣漪的河面。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現在天亮了才堪堪要停。河水上漲之勢迅猛,渾濁不堪,河岸兩旁均是泥濘不堪,一腳踩上去,泥水全部滲進了靴子裡面,又潮又濕的感覺令人生厭。

顧啟找了一塊比較寬大的石頭,招呼許亦華也站了上去。

「你看一下這周圍。」顧啟抬抬下巴,「樹亂石多,是個絕佳的殺人地點。」

許亦華點頭道:「你說的不錯。」

趙明他們得了鍾本立的命令,還在河道附近到處搜尋著,企圖找出案發現場。

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況且大雨一直沒有停歇過,這邊就算是有什麼線索恐怕也已經被沖刷的差不多了,找不出什麼東西的。

「可曾發現什麼了?」鍾本立親自跟了過來,也踩上了這塊石頭。

「沒有。」顧啟搖搖頭,「這裡的水草確實與施斌發間的水草一樣,是第一案發現場的可能性很高,但是現在河水上漲,或許已經將案發現場淹沒了。」

「那……那怎麼辦?」鍾本立急道,「這樣豈不是查不出來施斌是失足落水還是他殺了嗎?」

「施斌是被人謀殺的。」許亦華開口,「不是自殺,也不是失足落水,根本就是被別人蓄意謀殺的。」

鍾本立聞言一愣:「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本官都有些糊塗了。」

許亦華冷笑一聲:「兇手或許很聰明,甚是連老天都在幫他,但是正是因為他的多此一舉,才讓我確定這是一件謀殺事件。因為那個兇手居然不知道施斌患有肝病,是根本不可能飲酒的!」

「原來是這樣……」鍾本立恍然大悟。

顧啟跟在大家的身後從石頭上跳下來,一起往衙門走去,他低著頭,漫不經心的舉著傘,腦子裡面卻翻來覆去的想著密室之謎。

他覺得自己好像隱隱約約忽視了什麼,如果能想到那一點的話就有可能解開兇手在密室裡面神秘消失的謎團了,但是自己到底忽視了什麼,那個密室已經被他和許亦華檢查了好幾遍了,也確實沒有落下什麼角落。

到底是什麼呢?

忽然腳趾一陣劇痛傳來,將他從沉思中驚醒,他痛的倒吸了好幾口涼氣,眼淚差點都掉下來了。原來他剛剛太過專註的思考著腦海中的事情,壓根兒就沒有注意自己腳下的路,這才一腳踢上了一塊石頭,痛的他準備在石頭上踩幾腳泄泄憤,誰知道這一低頭,他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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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啟破案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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