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複習的時間

稻垣結衣在教輔書上那道題目下面最後演算過程後面相當隨意地畫下了一個零，在把筆放下之前，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她旁邊的淺野學秀。

只瞄了這一眼，後果就大發了。

「算完了？」

淺野學秀眼也沒抬地問道，因為是在圖書館里，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聲音大小剛好夠稻垣結衣一個人聽到。

「……嗯，」稻垣結衣應了一聲，並沒有立刻把教輔書遞過去，而是又飛快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什麼錯誤——至少是她看不出來的錯誤——之後，才把書往淺野學秀那邊推了推，「好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

看著淺野學秀接過那本練習冊，稻垣結衣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想吐槽的**。

……她這到底是算給自己找了個老師還是找了個男朋友？！

事情還要從幾天前那通電話說起。

「那也就是說，」剛剛通過追問得知了理事長所作所為的稻垣結衣還有點沒回過神來就又被塞了個讓人很是驚訝的消息，「淺野同學你現在相當於是不用去學校了？」

「表面上說著依照我的程度，就算不經過他的打磨也能取得第一名的位置，」電話那端，淺野學秀充滿諷刺意味地笑了一聲，「可實際上呢，估計是擔心我還在的話恐怕會幹擾他對A班的控制。不過，他那種性格，其實也沒把我放在眼裡吧。」

這些話如果放在平時，稻垣結衣是無法想象會從淺野學秀口中聽到的。

她面無表情地把電話放遠了些，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然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做夢的不是自己，而是淺野學秀。

「那……淺野同學打算怎麼辦，」稻垣結衣緊接著就又把手機放回了耳邊，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地問道，「就這麼把A班交到理事長手上嗎？」

「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從他的語氣里，稻垣結衣可以聽出頗有些不甘心：「他到底是這所學校的理事長，以我現在的能力，也只能服從他。」

作為A班一貫的領導者，這一次，淺野學秀的權力已經徑直被他父親輕易地抹去，而且，甚至連在他面前表現一絲不滿的權利都沒有。

誰讓這是椚丘中學的理事長先生呢？

連在她眼中無所不能的殺老師遇上對方的時候，由於淺野學峯是他的上司，還忙不迭地端茶送水捏肩捶背呢——這還作為殺老師的弱點之一被潮田渚記入了他的記事本里，那些教育理念的爭執也只是在暗地裡借E班的表現進行著。

……不過她到底是為什麼答應了和淺野學秀一起到圖書館自習呢？

這可是臨考前最後一個周末啊，雖然她確實也有打算好好複習，但是……

和淺野同學一起過來總覺得會無心學習啊。

這種擔心看起來像是多餘的，他們現在身處的並非椚丘中學的學校圖書館，這是稻垣結衣自己的要求，畢竟E班學生在特定時期之外是不能隨意出入主校舍的——雖然淺野學秀說，作為學生會會長，讓她進入學校的權力還是有的，可稻垣結衣也不想有特殊待遇。

而這樣的複習方式則是淺野學秀提出來的。

算是……起到效果了吧，儘管稻垣結衣總覺得怪怪的。

但相反地，和淺野學秀獨處——雖然並不是第一次——所帶來的緊張被另一種焦慮壓抑了下去。

話說回來，這樣的場景，她以前在心裡就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了。

她本來就對於成績好的人有一種特別的憧憬……或是偏好，在學生時代能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坐在書桌前學習，這也幾乎可以算是稻垣結衣暗地裡在心裡設定的目標之一。現在想來，之所以輕易答應下來，這樣想要達成夙願的心情也算是一部分原因。

少女漫畫里倒是經常有這樣的場景……

稻垣結衣自己看的少女漫並沒有多少，其中大部分還是熱衷於少女漫的倉橋陽菜乃推薦給她的，校園題材的漫畫里就常常有男女主人公一起學習的場景，兩人的情感就是在那樣認真之中又夾雜著曖昧的氣氛里又上了一個台階。感情升溫的標誌，有可能是其中一人的筆突然掉在了地上，兩人同時伸手去撿時手碰到了一起；也有可能是女生拿不到高層書架上的書，男生幫忙把那本書取下時目光短暫的交匯。

——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以上哪種場景都不可能發生就是了。

當然……看一眼，還是可以的吧？

可稻垣結衣又有點猶豫，剛才她偷偷看了淺野學秀一眼就被對方發現了，現在這麼做……也不知道好不好。

她還在躊躇不決，旁邊的淺野學秀已經把她做完的那幾道題看完了一遍。

他臉上的表情倒很是認真，稻垣結衣不由得想象起他在A班時是不是也是這樣給別人指導學習的，這個想法在心裡冒出頭的時候，她反而有了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這應該不算是……吃醋……吧？

這個念頭才剛剛冒出來，她就聽到淺野學秀開了口。

「還不錯，」他點評道，「依你現在這個程度，如果不出什麼意外，期末考試進年段前五十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了。」

稻垣結衣正要鬆一口氣，他卻又接著說道：「不過，是沒什麼意外的情況下。」

她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預見到他要說什麼了。

「所以還不夠，」果然，一向於己於人都要求極其嚴格的淺野學秀如是說道，他用圓珠筆的尾端輕輕點了點她錯了的那兩道題目，把練習冊往她這邊推了一半，「這道題從一開始你的解法就錯了。」

她也湊過去聽著對方的講解，稻垣結衣願意指天發誓，她起初真的是在認真思考怎麼解題更準確便利的。

但是嘛……

當她的視野里只剩下淺野學秀握著筆桿的手指時，稻垣結衣就覺得有些不妙了。

她毫無疑問是喜歡淺野學秀的。

她也毫無疑問，還在憤懣著上個學期淺野學秀所做的那些事，至今為止那都是個坎，沒有那麼輕鬆就能跨過去。對方已經對自身做出了不小的改變，也表現出了不小的誠意，所以稻垣結衣也還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但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不舒服。

剛才那些想法帶來的彆扭也還在。

喜歡這種感情大致就是如此，儘管還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而不愉快，這個人本身所帶來的吸引力卻還是無法抗拒的，一舉一動還是會讓她心動。

……真是太犯規了。

這是周末，圖書館里罕見地沒有多少人，不過，他們當然也是恪守著圖書館里的規矩。淺野學秀講解的時候也只是在邊上寫下了必要的公式和幾個要點，偶爾用一句話來說明，但當他的聲音在稻垣結衣耳旁響起的時候，她也能感受得到心臟在胸腔里一次次的跳動。

氣息的交錯就更是如此，對方衣服上傳來的清新的味道和他的呼吸——

稻垣結衣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椅子的推拉聲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連忙向著幾個聞聲看過來的人點頭致歉之後，她才有些尷尬地向坐在她旁邊的淺野學秀：「那個……我……這裡的空氣有點悶，我我我我先去外面透個氣，不好意思了淺野同學，我一會兒就回來！」

結結巴巴地解釋完之後，稻垣結衣慌亂得連對方的回答都來不及聽，就急急忙忙地跑出了這間圖書室，來到了圖書室外面的走廊上。

……冷靜，稻垣結衣。

她這麼警告著自己，然而沒敵得住臉上愈來愈高的溫度。

稻垣結衣覺得再這麼下去簡直要瘋，乾脆徑直拉開了走廊上的一扇窗戶，讓外面的風吹進來，被熱度要燒壞的大腦總算冷靜了些。

剛才那個借口找得也是太蹩腳了，但她覺得……讓她回去再說一次，也許還沒有剛才那樣說得好。

……在回去之前，還是在這裡再冷靜一會兒吧。

她在窗邊趴了半天，想到再過幾天就是期末考試，心裡的感受很是複雜。

不僅僅是因為這次期末考試幾乎可以算是他們和理事長的決戰，還因為，等期末考試結束，離暗|殺殺老師的期限就只剩下一個學期的時間了。

稻垣結衣還沒有下定決心把自己從哥哥那裡聽到的關於殺老師和柳澤誇太郎的事情告訴大家，一是不想動搖大家的決心，二來……她還是想和殺老師先聊聊，問問殺老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而時間，當然是在期末考試之後。

她有預感，事情的真相一定比她想象得還要讓人震驚，暫且還是不要讓那些亂了心神，至少先取得勝利，也算是了結殺老師一樁心愿。

調整好了心態，稻垣結衣轉過身，卻剛好看到從門裡走出來的淺野學秀。

「不是說來透氣嗎，」他看似不經心地問道，「怎麼這麼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