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實的時間
「我想，淺野同學應該不是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認出我的吧。」
已經是入秋的時節，雖還未到傍晚，太陽卻業已遙遙掛在了西側的天邊。陽光泛出了璀璨的金色，隱隱地有些刺目，看上去就跟其他很多學生時代的情侶一樣，他們在這樣的光暈環繞下慢慢地走在路上，影子拖得很長。
「確實不是，」淺野學秀語氣平淡地答道，「分班之後看到稻垣我才想起來。」
「這樣啊……」
這麼說著，稻垣結衣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這麼一來的話，小真他提到過你問過我們家住址的事，難道說就是那個時候……？」
他看了她一眼，並沒有掩飾眼神里探究的意味：「沒錯，就是那個時候，沒想到他還記得。當時見到他的時候，我記起你們那時匆匆搬走的事，就順口問了一下你們現在住在哪裡，他倒是模糊地提了一下。我是後來送你回去的時候才知道確切地方的。」
「原來如此，淺野同學還有印象啊，」稻垣結衣勉強地笑了一下，「那麼淺野同學也一定聽說過了吧，那時候傳得那麼沸沸揚揚的謠言？」
「聽過一些，」淺野學秀不置可否地應道，「不過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也是，像淺野同學這麼自信的人，恐怕對周圍發生的事情也不是非常在意吧。像我就完全不行了，所以一直以來都很羨慕你這樣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笑容中帶了點苦澀：「只是覺得稍微有點可惜，就算現在不是作為戀人的身份，我也希望在自己曾經喜歡過的人心裡留下個好印象。不過，到目前為止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這種希望應該也是痴心妄想——」
「不。」
「誒？」
「我的意思是，」看了看臉上寫滿驚愕的稻垣結衣，淺野學秀補充道，「我沒有放在心上的原因，並非是不在意身邊發生的事，而是我親眼目睹了事情的真相。」
「我之後查到了謠言的源頭，」他似乎在斟酌著詞句，「雖然把這件事壓了下去，但為時已晚，那時候你們已經搬到現在的地方了。」
「不，一點都不晚……謝謝你，」稻垣結衣真誠地笑道，可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感謝的是他當時的出手相救，還是後來壓下謠言的舉動，「不過，謠言這種東西，就算被澄清，還是會在私底下悄悄流傳，還是挺讓人苦惱的。」
她當然知道淺野學秀說的是真話，在轉到新的小學后，她和真太郎度過了一段相當平靜的日子。隨即那些讓人頭痛不已的謠言也追著他們而來，可比起之前的程度，謠言確實減輕了不少。
那時候伸出援手的則是立花螢。
稻垣結衣的人生才剛剛進行了十幾年，正值開端，但她已經遇到了不少跟她真誠以對的人們，從生性軟糯卻在朋友遭難時義不容辭的秋山涼子，再到無論什麼事總是站到她這邊的不破優月，她何其榮幸。
而正義感爆棚的立花學姐，在聽到那些對她不利的謠言之後，毫不猶豫地「制裁」了近乎是懷著惡意在背後將謠言愈加誇大的學生。
謠言在那時戛然而止。
說起來，想想還真是有些奇妙。
對方是她的初戀，看過她刻意營造出的最美好的樣子，也見證過她最狼狽落魄的樣子；拯救過她，也欺騙過她。
「我倒是稍微能體諒他們。」
事到如今，稻垣結衣終於能心平氣和地說出這句話，她淡淡地微笑著，吐露出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不敢再去面對的真相。
「誰能想到，那麼和藹可親的老師，會是一個戀童癖呢？」
以威脅要朗讀給全班為由，她因為日記本上的內容被丘山老師在國語課後叫到了他的單人辦公室。
本來是異常緊張的稻垣結衣，在看到老師臉上的笑容時稍微鬆了口氣，但也只是稍微。在丘山崇將門反鎖之後，她的身體又緊繃了起來。
「稻垣同學也不希望接下來的話被別人聽到吧，」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表現，在學生眼中一直比其他老師溫和得多的國語老師笑吟吟地解釋道，「別擔心，雖然這個辦公室不隔音，不過我不會太大聲說話的。」
他確實做到了他的承諾。
「總之，稻垣同學還是調整一下對哥哥的心態比較好。」最後，丘山崇總結道，「孩子們可能都會有這種誤解，不管是對哥哥的喜歡，還是對姐姐的喜歡。大多數情況下這種感覺確實健康無害，但也不排除會發展成更危險的情感的可能。」
看著稻垣結衣點點頭，他又接著說：「另外還有一個問題，稻垣同學，你日記里的錯字實在太多了，其中不乏我在課堂上講過的。既然如此，我這裡剛好有份試卷，把它做完再去吃午飯吧，放心，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的。」
就算這麼說著，他面上仍然是那溫和的笑意。
於是她接過了那份試卷，在丘山老師的建議下和他平分了那張辦公桌。丘山崇在一邊辦公，稻垣結衣在另一邊做著試題。一開始，確實是相安無事的。
但漸漸地，她突然發覺有一隻手探上了她的後背。稻垣結衣驚異地回頭，看到丘山老師站在她身邊，微笑著催促她快點完成試題。
「老師，」她笑容勉強，向前挪動身體，一邊想要躲開丘山崇的那隻手，一邊想要從椅子上跳下去，「我突然想起來之前還和涼子約好一起吃午飯呢，能不能先帶著試卷離開，我保證到時候會完成好它交到你手上的。」
「不行哦，秋山同學可是我們班國語成績第一名的呢，要是她幫忙，這份試卷可就沒有意義了。」
他的手向下遊走而去，稻垣結衣當機立斷地想要往門口逃跑，卻在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被抓住了胳膊，被推著按在了辦公桌上。
她正想要大喊出聲，卻被丘山崇的手緊緊扣住了嘴巴。
「我說過的吧，」他背對著門，笑容不改，「這間辦公室不隔音的，我不會大聲說話，希望稻垣同學也能做到。」
才不要！
稻垣結衣用力踢打著她，奈何一個十歲小學女生的力氣到底敵不過成年人。屈辱的淚水從她眼角滾落，她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手往下掰了一點，然後狠狠地咬了上去，有血絲從牙印中滲了出來。
丘山崇因為吃痛而一時間鬆開了手，她抓住了這個機會，毫不猶豫地尖叫道：「快來人！救——嗚！」
一個重重的耳光落在了她的臉上，打得稻垣結衣一陣眩暈。
沒有了反抗，丘山崇開始更加順利地撕扯著她的衣服。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少年清冷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
「我記得你是叫丘山崇，對吧？」
她看著按著她的那個面容扭曲的男人驚愕地回過頭：「你怎麼進來的？」
的確，本來應該是好好反鎖著的辦公室的門，此時已經敞開著。剛才出聲的少年正靠在門框上，答非所問地沖著這個方向晃了晃手機。
「剛才的事情我都錄下來了，如果識時務的話，最好趕快放開她比較好哦。」
丘山崇仍然維持著微微轉身的動作，手上的力氣卻鬆動了些許。
本來因為掙扎和哭泣喪失了大部分力氣的稻垣結衣抓住了這個機會，她瞥見桌旁的那堆東西，一把抓起了那隻分量不輕的硯台，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把它死命地砸在了丘山崇的後腦上。
用來保養硯台的清水濺了他滿頭滿臉的同時，丘山崇也轟然倒地。
「嚴重腦震蕩。」
淺野學秀回憶似的說出了這個詞，他想了想又道：「他還住院的時候，你們的父母就來了學校。在和校領導溝通之後，他的結局就是——」
「開除。」稻垣結衣輕聲說道。
在那以後，丘山崇被警方逮捕，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他逃脫了刑罰。
儘管那時候淚眼朦朧，但稻垣結衣在丘山崇倒地后是看清楚了的。
少年手中的東西並不是手機，而是當時那陣子學生中正流行的玩具，尤其在高年級群體里更加風靡。來源於acg中的高科技原型，「手機」里裝配了一些象徵性的娛樂用途，即便如此，仍然讓大家玩得不亦樂乎。
同時看清楚的，還有少年耀眼的橙發。
好奇於淺野學秀怎麼也會有理應不會讓他感興趣的玩具，稻垣結衣問出了聲。
「從同學手裡沒收的，」他不以為意地回答道，「正好從那裡經過，索性用這唬了他。反正在那種情況下，他也不會有閑心看清楚的，只要有一瞬間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就可以了。」
而他也坦誠道，這是當時莫名其妙萌發出來的對她的信任。
「不過，如果你沒做到的話，我也能解決掉他。」
稻垣結衣聳了聳肩，雖然對方是個成年人，雖然她自己做不到，但她對淺野學秀倒是有一種莫名的信心。
大概就是和他當時那樣的信心一樣的東西吧。
「說起來，哥哥你當初到底是怎麼和嫂子在一起的？」
「啊？」
尷尬地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妹妹，稻垣海動作滯了一下，隨後才發動了汽車：「你問這幹什麼？」
「不，只是突然有個挺奇怪的想法。」
稻垣結衣整理了一下安全帶，重新調整了更讓她舒服的坐姿。
她和淺野學秀當然不算是青梅竹馬，不過……
倒是有一種和信任同樣莫名其妙的緣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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