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壹佰伍拾壹·恨與惡

不知從哪，一道水渠汩汩地進入到城中，城中那黑灰的飛甲煙消雲散，城中的水也浸得滿是血。一個白衣的女子站在水中，她的身後是一輛馬車，馬車裏躺着暈死的傾城、君瑤、王邪還有一個暈了的夥計。血水浸染着她白裙的底部，暈染開得血水，像是開在污泥中一瓣瓣血紅的花朵。

半刻，天逐漸地下起了小雨，緊接着驟雨而至。那瘋狂的殺戮聲、叫囂聲也隨之戛然而止。女子牽着馬車消失在這片荒蕪慘滅的寂靜中。

漸行漸遠的身影穿過充斥血污的世間，來到另一片更為荒蕪、肅靜的地方。白衣女子穿過遍佈的墳冢，白色的布條，來到那個坐在骷髏之中捧著一顆紅色的人心之人，楚殤。

「為什麼你還沒死。」此時的君蕪已從未生的意識里調換過來，最近她突然覺得，自己、未生、還有楚華之間切換的越來越容易。

「是你……」楚殤那空洞的雙目看見君蕪的一刻染上血色。

「我要吃了你！」他像是發瘋似地撲向了君蕪。

君蕪閃躲的靈敏，從後面踹了他一腳，「你這個惡魔！」

楚殤轉身，張開手臂，朝着君蕪咧開猙獰的嘴笑：「我要吃了你的心！永生！異世者！」

君蕪眼睛一閃，眼前出現數個飛甲朝她持劍殺來，脖子前那從傾城那裏拼湊過來的完整玉蟬發出一道綠色的光，打得飛甲灰飛煙滅。

君蕪的目光看向楚殤：「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做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為了什麼？哈哈……當然是毀了它！醜陋、骯髒、充滿欺騙和令人失望的人世……我要看着它在我手中一點點地消失，毀滅。」

「你不配做人。我沒看見這世間的醜陋與骯髒，我先看到的是你的醜陋與骯髒。」說罷，君蕪抽出袖中的短劍，向著楚殤刺去。

綠光和灰煙膠着在一起，雷電在其中閃鳴。

人間，未亡的世人看着天空一陣綠，一陣灰，一陣電閃雷鳴，實屬異像，不由戚戚然。王邪醒來，不見君蕪，大驚。他出了簾帳，便看見空中異端，朝着那電閃的最白處奔去。跑到盡頭，發現一個白衣男子站在那閃電的中心位置。那人他細看，卻是美如一幅靜止亘古畫卷的姬良離。

他一雙眸子帶着些滄桑和惋惜，又夾雜着些搖擺不定的思緒。

王邪上前叫住了他：「你……怎會在此？」

姬良離動了動睫毛，側身時，王邪方見他猩紅的眼圈。

他起了起唇又閉下，最後又起了起唇，艱難道：「他……這個惡魔，是我造成的？」

王邪皺了皺眉：「你說什麼意思？」

「楚殤……這個惡魔，是我造就出來的。是我……」姬良離舉起自己的雙手，不可置信地顫抖著，「我沒有想會害了這麼多人，我沒有想過。」

王邪雖不甚明了，但從他話中也算聽出，整個大陸的屠殺，與他脫不了干係。

王邪的刀劍指向他：「我現在只關心一件事，怎麼能見到君蕪。」

「必須有人阻止他……只有她，才能阻止他……」姬良離不由地退後幾步，捂著胸口，吐出一大口血來。這時明姬和公孫浮雲同時衝出來，按住姬良離：「你沒事吧？」兩人互看一眼，明姬推開了公孫浮雲。公孫浮雲一旁不做聲。

王邪怒：「帶我去見她！現在！」

渾噩之地，君蕪在爭鬥中，被楚殤的飛甲鑽了空，奪走了玉蟬。經過一段時間她與未生與楚華的靈性溝通，玉蟬的裏面暫且安放着未生和楚華的魂。

楚殤捏著玉蟬，並不知道裏面有什麼。只咧著嘴，對君蕪笑道：「如果沒有這個東西，你一個凡體，又能奈我何！？」

君蕪吐出一口血，捂著疼痛的小腹，看着那玉蟬，將視線低下去。

「楚殤，臨死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題，你要問我什麼？」

君蕪抬首：「是不是愛不得，你才若此要毀滅所有？」

「愛不得……」楚殤目光一下子空洞地看向君蕪，似在回憶什麼。

君蕪撐開手中掌心的雪藍，清澈純凈的雪藍在污穢中搖曳，白色的雪露向著四周飛散，飛散出許多純凈的光粒。光粒中倒映出許多楚殤小時候的樣子。

「母妃，我想出去玩。」

一個清脆的耳光：「玩，你就知道玩，你除了玩還會些什麼！」一頓虐打，伴隨着孩童的哭泣聲。

「去，殤兒，殺了那個孩子。」

「我，我……」

「殺了他。」

「啊！」

「啊，他殺人了，長得好可怕，快走，不要跟他玩。」

「是啊，儈子手，惡人。」

「小王，小王爺……對，對不起。」

「你哪裏對不起我。」

「求小王爺開恩，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啊……！」

「所有人都怕我，我是惡人，我要殺光所有人。」

「呵，小鬼你在說什麼呢？」

「你是誰？你是……楚華公主？」

「不，我是未生，不是楚華。」

「未生，你怕我嗎？」

「我為什麼要怕你。」

「我殺了人了，他們說我死後要下地獄。我想反正也要下地獄，不如拉着大家一起下。殺人是罪吧。」

「你們這世間的規矩，我不想深究。不過作為一個人，你可以選擇殺，或不殺。」

「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你若願意，我就不殺。」

「朋友？呵，我的朋友只認楚華一個。」

「未生，你為何又來看我？」

「又被你爹娘打了？」

「習慣了，爹娘說這世間就是弱肉強食，我弱不強，只有挨打的份，所以我要變強，殺光那些欺負我的人。」

「你殺完人後會不會做噩夢。」

「有時。」

「那就不要讓自己難受。你已經長大了，你爹娘的道理不一定是對的，此刻我想你是痛苦的，那些被你折磨，殺害的人，同樣也是如此。」

「未生，我不殺人了。」

「我很高興。」

「未生，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我娘他要殺我！」

「對不起，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為什麼！」

水滴中的畫面，定格上少年將刀刺進他母親的腹部，血染了他滿臉。

似從夢中驚醒的楚殤，不敢置信地退後幾步，似乎許久的記憶回來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玉蟬順着他的手掌滑落在地，發出『哐當』聲時，君蕪的眼神發生變化。

許久，唇角微微的弧度翹起，她站起身來，朝那個殺人魔走去，她張開雙臂抱住了他，輕柔地似在哄一個孩子：「我沒有拋棄你。」

黑灰的怨靈動了動，抬頭一雙眼睛淚水滴落地看着她，「我還能再相信你嗎？所有人都說我是個惡人。」

「你不用再去相信誰了，這世間只有你願意相信，才有了相信。」

她閉上眼睛，眼前的他逐漸扭曲起面容，一聲吼叫，楚殤的形體破碎。只留下一句：「這世上，我最恨之人莫過於你。」白色的水珠也散成一絲絲細雨，未生抬頭，在細雨中，見另一個黑衣人朝她走來。

「龍，我們上百年的糾纏，就在此結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