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壹·天與地

第1章 壹·天與地

東祁306年,祁天子荒淫無道,倒行逆施,百姓水深火熱。天下諸侯割據,大小國約百座有餘,以七國『虞』、『呂』、『姜』、『趙』、『魏』、『梁』、『齊』為雄踞。戰火硝煙,日常東家打西家,西家並東家,實權則穩穩地落在『虞』、『呂』、『趙』三大國間。

說起這三國,毗鄰而居,實力相當,又互相牽制。祁天子雖無政治才幹與從政興緻,但東祁朝堂素來狐狸窩扎堆,最不缺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政治謀略家們。

而三國雖都想稱霸,不惜萬金包養著一幫子智囊團,謀策著大小國間的戰亂不止,忙碌著趁機兼并擴大疆土,不時撩撥東祁,東祁再予反擊,百姓被這明爭暗鬥折騰地時有朝不保夕度日之感。

在如此自利為大的亂世暗治下……民間便也呈現司空見慣,無能為力的種種境遇。

*

東南梁國,邱縣。

剛滿二九年華的君蕪,生得膚白貌美身嫻,因她右眼角下罕見地長了顆有些許佛相的硃砂痣,令她清麗夭媚的氣質里憑添出些穩持與清凈,在當地因貌美乃頗有些名氣。

他繼父高氏覺得以她的容貌在這亂世遲早是要被搶的,與其被別人搶,不如他自個賣了她。

於是君蕪本該享受大好年華,出嫁生娃的時刻,卻被繼父高氏坑暈了賣給當地的壕強權貴雷氏,將成為雷府一位過世三年多剛滿十四歲還未成年的小少爺的冥妻。

被迷暈了的君蕪還不知這出人鬼姻緣已降至她身上,被綁扔在柴房,天黑了,又被運進雷老夫人日常念佛的南庭。

雷府的南庭格局四穩而肅靜,此時老夫人廳堂上座,面容雍容華貴;一身衣着富麗,手上、身上掛着些辟邪的玉珠。她有位金蘭姐妹,是當地有名且能與鬼神對話的巫祝,此時坐在她左手邊,人喚閩氏。

紅燭搖曳,巫祝閩氏面相頗為陰鬼。黑衣紅唇,面目陰森,倒豎盤起的髮髻上點綴著豆大翠珠泛黑點的飾物,猶如荒蕪的沙漠中開出一株異醒人目的仙人掌。她閉着眼睛,搖着手中銅鈴,神叨叨地念叨什麼。

閩氏因一直對老夫人說,她孫兒在地下很孤獨,需找個妻,還得是個鮮活的。於是老夫人這幾年給他孫兒找了不少膚白貌美的女子,卻總被閩氏說八字不合。

老夫人不得知的是,閩氏不只是個巫祝,她還兼職為邱縣最大的青樓做着皮條的活計。

老夫人還算個心慈的人,但對在她懷裏死去的小孫一直耿耿於懷,希望他在下面也能過得安好。但此刻,她看着橫在地上的君蕪如此年輕就要入葬,到底是有些不忍。

側身,她問姐妹閩氏:「此女可合井兒生辰?」

閩氏緩緩地睜開眼睛,瞧了眼君蕪膚白身嫻臀有肉,側身對老夫人滿意地笑說:「生辰倒是極合的,只不知小少爺可否合意?」

老夫人點了點頭,知她定要做法召喚孫兒魂魄過來詢問,於是起身自覺迴避:「那你且好好問問他便是。」

閩氏:「放心。」

老夫人帶走了廳堂內的所有人,因閩氏與鬼神的對話乃是天機,需絕對私密的做法環境。

老夫人走後,閩氏讓自己人把君蕪弄在椅子上。她起身,端起一盆冷水,朝她走去,一盆潑下。

君蕪冷不丁一身冷顫,此時深秋,被一陣涼醒。

睜眼模糊,逐漸見一打扮陰森鬼魅的婦人,對她彎唇笑得,透著一種不善的偽善。

「你是何人?」頓生警覺,問話間,她目光晃了眼四周。非她家中,此處,似大戶人家住處,而自己還被綁着。弄清狀況,君蕪看向眼前這面相陰森,扮相……扎眼的婦人。

閩氏走向她,在周圍繞了兩圈,高高在上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去的命運由我來掌握。」說着她伸手要摸君蕪那頭秀麗黑髮,卻被君蕪躲開。

閔氏對她的不乖巧,皺起眉頭。

君蕪抬目看她,倒是冷靜異常:「那換個對我命運重要的問題,你掌握我命來做什麼?」

閩氏挑了挑眉,被她問噎住。因在她印象里,之前那些個美人,哪個不是又哭又鬧的,哪有她這般冷靜與機敏的。

「這是雷府。」閩氏不直接回答:「你不想知道你為何在此?」

君蕪:「雷府……」她閉上眼,再睜開看閩氏,帶着些仔細的端詳,轉而,冷靜的目光里有光閃了一下。

閩氏心裏咯噔一下。

君蕪憶起高氏那個禽獸似讓她娘親手給她灌下迷湯!隨之,她狠狠地抽了口涼氣,抿唇微冷的一瞬后,她又讓人迷惑地全身放鬆下來,神情內斂地看向閩氏。

閩氏忍住心中對她的好奇與訝異,兀自鎮定。蹲身,她手指觸碰她眼角那顆硃砂,君蕪這回倒溫順地未有避開。

閩氏笑得陰森:「姑娘,你雖不是我見過這邱縣裏最美的嬌嬌,但這硃砂痣這性子,倒是獨具勾人地,便值得個好價錢。」

君蕪「好價錢?」她攏了攏眉問:「你想賣了我?」

閩氏『哈哈哈……』笑起。

君蕪聽她笑完。

閩氏感慨一句:「這世道太聰明的女人,可不是什麼好事!」眼神厲然。

君蕪迎上她的視線,不置可否地微翹唇角,帶些輕嘲。

「恐怕要讓你落空了,我有一心愿未達成。在這之前,恐怕不能如你所願。」

閩氏奇她態度,為何被綁着命在她手,還如此鎮定。

君蕪想到被高氏陷害,本已心情鬱悶,這會這婦人還助紂為虐地要賣她不知何處。王法何在……是了,現世如此,法,是為那些權貴效力的。

君蕪心神稍定:「雷氏……」她記得邱縣這般大戶家不多,『雷氏……』低語,她突望向這陰森如巫祝打扮的婦人,目光冷峻:「這裏是那出了名要給死孫招冥妻的雷府?!」那畜生高氏還真敢……!

下意識,閩氏答:「是。」

君蕪端詳她,續道:「你……可是邱縣的巫祝,閩氏?」

閩氏不由瞠目,「你又如何知?」

閔氏懷疑:難道她不是被打暈了直接扛進雷府?!

君蕪收她神情在目中,答她所惑:「邱縣就這麼大。」而邱縣的巫祝也就一男一女……看了眼閔氏,黑紗銅陵辟邪的獸飾掛在腰間,又如此打扮,也不難猜到。這巫人也倒答得爽快,可見也是個口直的人。

閩氏以她靈敏,不由道:「你與以往那些女娃有些不同……」

君蕪譏誚一句:「想必雷小少爺已鬼妻成群了。」

她語句透著鋒利,閩氏不惱倒有些欣賞,畢竟這女娃的命在她手上。

笑得高高在上而蠱惑,她搖着手指,自認妖嬈:「不不不,她們都不合適,因為不合適,所以我已將她們安置到了更好的地方。而你……可以選擇去陰間,或天上?」

君蕪眼目逐漸滲著抹淡笑,但不觸底,「天上?」

閩氏突覺她那雙似有桃花綻開的含笑眼睛,淡靜地竟能刺穿她心,臉皮一陣莫名燥熱間,心被她瞧得心拔涼拔涼。

「敢問巫祝大神。你所言天上,又在何處?」

閔氏不答。

她輕轉道:「怎麼,不敢說?」

閔巫羞惱:「有何不敢!邱縣青衣巷,把你賣了做男人的身下奴。」

君蕪:「哈哈哈哈哈……」一陣聽笑話地大笑起。

待她不笑,她看着被她笑聲驚住的閔氏。

四下,閩氏頓感到一陣寒氣颼颼,雞皮疙瘩頓生起。

*

到底,閩氏是可惜她的。

因她傲氣地說了句『我選地下』,便不要命地連人帶椅以頭重磕地,當場失命!

見無法威脅她賣身青樓生意,閩氏只得與老夫人說那小少爺是滿意的,老夫人懷着些複雜心情,卻還是為孫兒有了伴而高興欣慰的。

隨後,老夫人讓府里的奴役稍作準備,不會一架躺着君蕪花嫁的上好棺木,喜喜慶慶又安安靜靜地從雷府後門出發。行至荒野,那送親的隊伍喇叭索拉肆意地吹響,儼然一副送嫁的喜慶場面,卻在這夜裏甚為詭異。

不久,君蕪美好著無限可能的十八年華,便被一堆黃土,入葬。

深夜,迎親的隊伍吹至,散了。

月漸缺,微朦的霧色,天蒙蒙天亮,曉星與殘月里被風吹散著,散著淡淡的青迷色。

深山裏,兩座墳墓相挨着,一地冥紙,因墳前有不少吃的喝的,引來了兩位飢腸轆轆的趕路人。

「啊!蒼天黃土親娘啊!有吃的了公子!真是太幸運了!」一青年綠頭巾抹額的男子歡躍一蹦三跳起,雙眼發着狼光,向一盤白水蒸雞撲去。當下他懷裏抱起兩盤果子,露出無比幸福地要流淚的模樣。

身後那名公子站在那裏,微微搖頭笑了笑,若一陣清涼的晚風徐徐吹來。

踏着步子走來,這名公子生得俊美清霖,眉宇透著一份淡淡的矜持。一身黑色的勁裝,手上握著一把用青布裹着的劍,眨了下眼睛,黑長的睫毛如扇子忽扇,「瞧把你樂的。」

『咕……』說話間,他肚子叫起,頓住腳步,捂了捂。先前受過的良好教養,讓他那俊美白皙的面龐,惹上一陣讓人見了微熏的緋紅。

那愣頭青的綠頭巾男子手拿一個雞腿,奔到他面前獻上:「哎公子,趕緊吃吧!」

「這……死者的東西……」

「你不吃嗎?你要不吃,屬下我也不能吃了啊!」說着,綠巾青年雙目泛著淚花。

「呃……」那公子決意道:「一起吃吧!」

「公子,屬下一輩子不會忘了你的英明的!」

「……」

商議好了,兩人也不顧什麼死人物,綠巾青年見還有酒,便過去坐在墳頭,興奮不已地找拿杯子。並招呼他公子。

那公子對往者的墓行了個禮,說了句『實有冒昧,還望二位見諒。」

「哎公子你和死人道什麼歉啊,反正他們又吃不到,放着也是浪費,我們這叫節約糧食,做好事呢!」

「吃你的雞腿。」

「嗯……」

他們已餓了約三日,能撐到現在全靠些野果來充饑。

青巾青年此時埋頭吃啃得放肆而歡脫,而那公子一旁吃相倒甚是雅緻,雖是餓極地低頭吃得專註,可舉止依舊透著一種受到極好教養的剋制與肅靜的矜貴不同。

狠狠啜了一大口酒,那綠巾抹額青年大呼聲『過癮!』。

而那公子飲間,一雙如黑珠的明亮漆目,微微抬頭望向遠處,愜意著一種清遠。

就在兩人享受這吃飽喝足的幸福時間,一雙從土裏伸出的血沙混雜的手,搭在那公子的肩上。

然,狠很地一掐……瞬,驚悚了這安詳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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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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