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王楊氏大病初癒,精神有些不濟。王融拂開帘子的時候,她正靠在矮几上小憩,肩膀上披了件半舊不新的豆青小褂。聽到些微動靜,她睜開眼睛,看到女兒踮手踮腳地走近,皺起的眉頭就舒展開來了。

「怎的回來了?你弟弟呢?」

王融走的時候,王昂已經在候場區預備開考。現在估計已經下場答題了。她把情況同王楊氏一說,王楊氏舒展的眉頭又皺攏了。

「哎呀,我道時間還早,一睡就錯過昂哥兒進場了……他膽子小,也不知道怕成什麼樣……紙筆有沒有拿出來檢查一遍?不要缺了什麼到時候沒處哭去……」

王融邊聽邊點頭,後來乾脆把腦袋擱在王楊氏肩膀上了。

王楊氏覺得女兒自大病一場后,同她總有些疏遠。這樣親近的行為,尚是這些日子以來的首次。她心下熨帖,語氣也不禁放軟了,「多大的人了還同母親撒嬌,說吧,又想央我買什麼了?」

王融攬過她瘦弱的肩膀,輕聲道,「不用母親買什麼。我和弟弟會好好念書,將來給母親掙個誥命回來。」

王楊氏不妨向來呆板的女兒突然吐出這樣的「豪言壯語」,愣過之後就笑得合不攏嘴了。

「我就知道我家融姐兒是個有志氣的,那母親等着你中第,身披紅霞,騎馬遊街!」

王楊氏明顯沒將這番話當真,王融也不在意。許多話光用嘴說是沒用的,且待時間來證明。

母女倆難得親近,王楊氏說話也較平時少了幾分生硬,多了幾分拉家常的意味。

「你大伯娘昨天來找我,說慧姐代表陳家族學參加聯賽,按理是可以帶個人同去的。她原想讓慧姐帶了你去。但偏偏她娘家有個侄女,這次府試很有可能上榜,這次機會對她來說同樣難得。所以她就想讓慧姐帶了侄女去。」說着還輕哼了聲,「她哪裏是真想讓慧姐帶你去,特意到我面前來說,不過是怕我又鬧到老祖宗面前,大家臉上難看罷了。我早就打聽好了,那聯賽除了參與比試的學子可以帶人進場外,還有客座的帖子呢,一兩銀子一張。等你弟弟考完了,母親就去給你買……」

王融聽得額頭狂汗。

她是知道王楊氏除了公中發的例銀,還有自己鋪子的一些收益。因為三房人口簡單,平日裏開銷也不大。所以王楊氏攢下的銀子大多都充當了姐弟倆的「教育基金」。像「買入場券」這種事情,就是王楊氏平日裏慣常會做的。

王融這些日子以來對大唐的物價也有了一定的認識,知道一兩銀子的購買力絕對不算小。——在南唐,一斗米差不多隻賣五文錢,一兩銀子可以折1000文錢(又稱一貫)。相當於可以買200斗的大米。十斗是一石,即使20石。一石約莫59公斤,按現在的米價2.5元一斤來算,一兩銀子相當於人民幣5900元的購買力。

一張兩大重點中學聯賽的門票竟敢開價5900軟妹幣,而王楊氏還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王融對大唐尚學的風氣真是有了嶄新的認識。

想到這裏,她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市場價5900+」的帖子,鄭重地交到王楊氏手上。

王楊氏狐疑地翻開帖子,緊接着就小呼出聲。

「慧丫頭已經把帖子給你了?不對不對,這下邊印的分明是松柏書院的徽記……」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最後把帘子一拉,壓低了聲音竊喜,「可是你在書院裏撿到的?」

王融抽抽嘴角,把「別人邀請我」幾個字吞進去了。

王融不答,王楊氏卻是認定了帖子的來源。病中蒼白的臉上浮起紅暈,看上去精氣神好了許多。

等三元領着考完的王昂回到馬車上,王楊氏破天荒地讓車夫開到狀元樓,點了一桌好菜犒勞姐弟倆。省下來的一兩銀子總算有了個好去處。

回程的馬車,王融趁王楊氏跟三元講話的間隙,「拷問」弟弟考試詳情。

王昂臉色紅潤,滿嘴的油光,「孔先生問了我幾個問題,我都答上來了。」接着就把考題詳細地列出來供王融參考。

這些題目都是涵蓋在課程之內,並不刁鑽。以王昂的水平,應該也不會考得很難看。

王融於是放下心來,不再提要給王昂換書院的事情了。

次日,王融起了個大早,站在夾道處等王慧姐妹。——王楊氏把王融也要去聯賽的事情同杜氏報備。杜氏今早派人通知她,讓她與王慧姐妹同往。

因為今天要外出,她特意穿了王楊氏新做的杏色對襟襦裙,配水洗藍的束腰。一副清清爽爽,充滿朝氣的模樣。

王慧同表妹傅思恬從月牙門出來的時候,迎面就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王融。

傅思恬往日與姑姑家來往的並不密切,只是聽說王家三房有位年紀相仿的六姑娘。至於那六姑娘究竟是個什麼脾性長相,那是完全不清楚的。所以看到眼前靈秀清爽的王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

而王慧是與王融一塊長大的,看着堂妹有別於平日裏木訥呆板的模樣,心中的詫異不是一星半點。但她自幼聰穎,通曉人情,並不在面上表露。

在王慧為兩人互通了姓名后,馬車也到了。三人於是登車前往陳家族學所在的南山橋。

一路上,傅思恬拉着王慧詢問陳家族學的師生,話語里不乏艷羨。王慧被她問得不耐煩,但礙於風度,也不好閉口不答。車廂里一時間只有兩人說話的聲音。

王融早過了小姑娘「爭風吃醋」的年紀,對傅思恬小姑娘明目張膽的排擠更是一點反應也沒有。路程單調,索性從王楊氏為她準備的布包里掏出本雜記津津有味的看起來。

才看了兩篇,就被人滋擾了。

傅思恬小朋友捂著嘴一臉驚訝地看着她,「你居然在看《湖畔評註》!」王慧循聲看過來,眉頭也下意識地皺起來了。

王融坦然地把冊子一攤,大大方方地任兩人打量。莫怪傅思恬和王慧這般大驚小怪,只是這《湖畔評註》的主人在政治上是有些污點的。

前面有提到過,中宗時期的小朝堂文官盛行。這筆杆子和筆杆子湊在一起,不是臭味相投就是筆下冤家。你來我往之下,小團體自然就形成了。

《湖畔評註》的主人李大大和《題壁山水錄》的主人劉大大,就是兩個小團體各自的領軍人物。巧的是他們兩個都有同一本壓枕頭底下的心頭好。並在不同時期,分別為心頭好寫下評註。分別是王融手上的這本《湖畔評註》,和教科書上摘錄的《題壁山水錄》。兩本著作各有千秋,側重點也不一樣。本來就是「德芙和下雨天」的關係。偏偏遇上李大大犯重大錯誤了。——他領軍打了個敗仗。本來文官打個敗仗也沒甚關係。畢竟術業有專攻么,同作為文科生的中宗也是能理解的。

壞就壞在這一場敗仗把大唐一分為二了。

於是伴隨着閔氏北方稱帝,李大大的政治生涯黯然結束。而為了討好權柄在手的劉大大,《題壁山水錄》被官方正式收錄在教科書內。而與它同時期的《湖畔評註》就跟它的主人一樣黯然退場。

王融手上的這本《湖畔評註》,還是三元跑了好幾個書局才給她搞到手的。

雖然市面上沒有明令將《湖》列入□□條目,但一般有志於仕的學子都是不會明目張膽地翻閱這本書。當然,像王融這樣看了教科書之後對這書感興趣,自己去找過來看的人也不在少數。

不要看傅思恬現在一臉震驚到沒邊的樣子,就沖她僅憑一眼就認出王融提在手裏是《湖》,王融就認定她私下裏沒少看。

「《湖》中有些觀點與《題》相左,你只當閑書看看就罷,說起權威,萬還是應當以《題》為準。」王慧給的建議倒是很懇切。言下之意就是《題》中的觀點評點更權威,可信。

王融卻認為不盡然。

古人有言「盡信書,不如無書。」與其盲目相信權威,不如沒有這些權威擋在前面。那讀者得到的觀點就是獨立思考的產物。所以不論是《題》,亦或是《湖》,王融都只會當分享筆記來看,真正深入剖析還是得靠自己。

但有傅思恬在一旁虎視眈眈,王融此時也不便多說。聞言受教地點點頭。把話題的源頭一股腦兒地塞回布兜。

王慧點點頭,不再說話。傅思恬看兩人沒甚精神的樣子,終於也閉嘴了。

接下來的行程一路平穩,三人到達南山橋的時候,比賽用的枱子已經佈置的差不多了。

王慧一下馬車就被陳家族學的小夥伴拉走。——她是這個比賽的參賽選手,賽前也有許多準備事宜。

傅思恬本次主要是來與「未來同窗」打好關係的,凡是看到穿着松柏書院白衫與陳家族學淺藍長袍的學子,她都會停下來攀談一番。

王融是受岑小白兔邀請來前來觀賽的,座次也在松柏書院那頭。於是找了個機會,與傅思恬岔開,徑直往松柏書院那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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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科舉三年模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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