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少年本就身材單薄,又因「通緝」一事,不得已東躲西藏,風餐露宿。搞得身板越發削瘦了。

對比這段時間吃好睡好,養得白白胖胖的王融,真是怎麼看怎麼凄慘。

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不會為此負疚的。

比起「內疚」這麼高尚的情懷,她更相信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王融把少年從頭到腳地打量一遍,最後將視線集中在少年的右側臉頰。——那裏一道血紅的鞭痕自臉頰蔓延至耳後,十分醒目。

傅崢泰然自若地任她打量,等面前人看夠了,方才輕緩地開口,「如何?看着是不是很解氣?」

王融面無表情地回望他,這回是真的有些不解。

「值得么?」

在封建王朝漫長的歲月長河裏,察舉也好,科考也罷,出仕的一個重要的標準就是「顏正」。

這當然不是說做官得挑長得好的才行,但五官端正總還是要的。

像傅崢現在這樣,臉上帶了那麼大一個疤,估計這輩子都不能堂堂正正地科舉出仕。

為了「效忠」一個未來仍未可知的貴人,而賠上了自己的光明前途。

這樣的事情,真的值得么?

同樣的問題,不止王融心有疑慮,連傅崢自己都未必明白。

但他可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想這麼多做什麼。

做好傳聲筒,當好一條狗。就是別人對他最大的期許了。

想到這裏,他笑容也淡了,聲音愈輕,「王融,有人讓我帶句話給你——你助力陳怡君一事她可以不追究,前提是你得效忠陳家。」

到底是效忠陳家,還是效忠她陳熹君?

打着為主家招攬人才的名目,暗地裏先收編人手,有這麼牛逼的手下,貴人你知道嘛!

王融沒見過陳熹君小姑娘,但就沖人家因勢利導,借力打力,敢把「大佬」拉下馬的氣魄與「六親不認」的狠勁,就不能等閑視之。

現在「不能等閑視之」的陳姑娘派了頭號小弟來勸她「入伙」。王融突然覺得有點壓力了。

這個壓力自然不是陳姑娘給的,而是來源於她背後那個能讓陳府「起死回生」的貴人。

在這個幾乎是天子「一言堂」的時代,能左右聖意的,要麼是樹大根深的朝堂大佬,要麼就是天子身邊頗得寵信的身邊人。

然後不管是哪一個,王融表示,都不是現階段的她能惹得起的人。

不僅惹不起,她還躲不起。——但凡她要走科舉入仕這條路,陳熹君與她背後的「貴人」就是避無可避的存在。

當然現在大唐的天子不是只此一家,太行山的那頭還有一個閔氏虎視眈眈。被惹急了,王融也完全可以跑到北唐去出仕。

她能拍胸脯保證,若是將實情和盤托出,王楊氏與弟弟王昂也是會與她一道走的。到時候山高路遠,不共疆土。「貴人」即便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撩不到她了吧。

問題是她能么?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背井離鄉,異地求生。

這八字所包含的艱苦與心酸,她沒理由叫親人陪她一起承擔。

況且拋下結識的良師益友,與剛起步的「事業」,跑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歸零」重新開始,王融自認沒有這個「斷尾」的氣魄。

所以她決定換一種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你要招攬我?」

傅崢從自厭的情緒中醒來,入目的便是那兩汪透亮的「小溪」。

「小溪」的主人臉上帶着笑,用很新奇地語氣問他。

他點點頭,盡責地將那人的話轉達完全。

「你算學頗通,貴人身邊尚缺此類人才。你若投誠,則前途無量。」

看到小姑娘適時地露出疑惑的神情,傅崢把話說得直白了些,「你既在松柏書院求學,該是有志於科舉的吧,以你的資質,到時脫穎而出當是不成問題。」

「但僅憑自身才學,想在平陽立住腳跟卻是遠遠不夠到位。平陽水深,若是無人從中提攜引路,即便再給你五十年,你也是夠不到其中門檻的!」

所以他識時務地彎下了腰,然後新添了這道傷疤。

傅崢的這番話說得簡單直白,簡單點來說就是貴人把大腿伸出來,要王融自己掛上去。

然而不管傅某人把「貴人的大腿」形容得多堅實粗壯,在王融眼裏,卻只能看到大腿上蜷曲的「腿毛」。

「抱大腿」是一項有風險的技術活,不是想抱就能隨隨便便亂抱的。

上了貴人的賊船,中途想要開溜,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所以這個傅崢眼裏的「香餑餑」,王融一點也不稀罕。

她的眼神表露出她的心聲,傅崢接收到面前人的抗拒,臉色一沉,語氣就沒那麼好了。

「你不願意?要知道在平陽城每日有多少學子向主上投卷,欲列門牆而不得。你既非舉人,甚至連府學生也沒取中,能為主上效勞,該是燒了幾輩子高香!」

聽了這話,王融都忍不住翻白眼了。

如果「貴人」真能光明正大的招攬門客,哪裏還輪得到同樣是「小蝦米」的傅某人千里奔走?

傅崢過分強調這點,反而讓王融更為確信他口中的貴人乃是禁宮中人。——他可能是住在皇宮內苑的皇子,極有權柄的宦官,當然也可能是野心勃勃的宮妃。

眼看王融仍是不為所動,傅崢再添一把火。

「我知你拜訪過黜置使江大人,他當年如何才高八斗,驚才絕艷的人物,因無人舉薦,盤纏將盡,差一點就露宿街頭了。如今你再看他,腰纏魚符,紫袍加身,何等分光的人物!」

「你猜是為何?不過是找對了貴人投誠罷了!」

江淮貞背後有大佬,這一點王融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不然一個沒有背景的學子,僅僅過了四年,就青雲直上,鵬程萬里,陞官好比坐火箭。這現實么?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江大大投誠的對象。

「惠安公主是中宮唯一的子嗣,向來深得天子器重。江淮貞得了那位的賞識,可不是加官晉爵,前途無量了么!」

說起「國名男神」江大大,傅崢語帶不屑,極盡嘲諷。

「有傳言惠安公主男寵無數,最喜溫潤君子,他江淮貞如斯皮相,該是其中最受寵的那一個吧。」

將江淮貞同惠安公主的男寵相提並論,足可見傅崢對其的妒恨。

「……像你這樣,就是想靠臉吃飯,估計也不能夠了。」

王融比劃了下臉,慢悠悠地回了句。

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軟。

既然得了江大大幾冊筆記,恰逢其會,王融自然要駁斥一二。

且字如其人,文舒其懷。日日拜讀大作的王融,對江大大的為人還是很欽佩的。

至於他當時到底是怎麼受了惠安公主青眼的。是靠皮相還是詩詞,對比他如今的成就來說,都不值一提。

受了小姑娘一記嘲諷,傅崢面上青白交加。

「王融,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次是我好心好意來勸你,再有下回,科不敢保證你看還能站着與我說話!」

好大威風!這才是惡勢力該有的姿態!

聞言,王融似有顧忌地低下頭,良久方輕吐出一句,「我再考慮考慮。」

笑容重新回到少年的臉上,他眼神溫和,語氣有如春,風。

「我等你三天。」

王融猶豫地點了點頭。

傅崢走了沒多久,為其「放風」的王慧回來了。

她有些不甘心地盯了王融好一會,憤恨道,「若不是有人保你,我必叫你好看!」不待王融回答,大袖一擺,往上房去了。

王融在原地立了會,找登科送了封信與算學館。

府外,傅崢拆開信封,見是一冊鋪子的賬本。

他潛伏在算學館的時候干過一會帳房的工作,略微翻了翻,沒見得異常。遣人將信原路送出。

王慧定時定點地將消息傳遞出來,王融的作息與往常一樣。

傅崢心中一緩,認定王融的屈服只是時間問題。

次日,一架外貌普通的馬車從阜陽城外駛來,沿着大道,一路疾行至王府。

得到消息的門房一見之下,有些驚奇。來人乃是王楊氏的親弟,如今正在德陽行商的楊家大郎。

「三舅老爺這是……?」

「快,帶我去見我姐姐,就說家中有急事,讓她帶着我兩個外甥同我回一趟家!」楊大郎嘴唇乾裂,眉頭深鎖,整個人都被悲痛籠罩。

此情此景,門房突然想起三夫人娘家可還有一高壽的老夫人!

他不敢耽擱,忙忙地進門稟報。

杜氏但凡不牽扯到王慧的時候,說話做事還是非常有得體的。她親自接待了楊大郎,聊起一些與楊老夫人相交的瑣事,說到傷心處,還捂著帕子大哭了一場。

不久,王楊氏也帶着王融姐弟到了。

楊大郎借口家中有事需得姐姐掌手,請王楊氏歸家一段時日。卻隻字不提楊老夫人之事。

旁人只當做弟弟的照顧姐姐情緒,對此毫不起疑。

王慧昨天跟「偷窺狂」似的暗暗盯梢了一整天,精神欠佳。耳邊杜氏時不時地來一嗓子,攪得她頭疼欲裂。

眼見王楊氏帶着王融姐弟坐上馬車,便扶著額頭準備回房間好好睡上一覺。

想到尚守在客棧的那人,令及第拿來紙筆,潦草地寫下「一切如舊」,讓人送到客棧。

等三天後,傅崢依約前來,才發現王融早就不見了的事實。

不止是她,三房其他兩隻也跟着沒了消息。

「你告訴我說'一切如舊',現在人呢?」

「她……她外祖母不好了,她去德陽奔喪。」王慧心中不安,但誰叫事情湊得這般巧。要怪也只能怪楊老太太死的不是時候!

然而自阜陽通往德陽的城門口反饋回來的消息,卻同王慧所言有所出入了。——楊大郎的馬車並未從此處出城。

「她難道憑空消失了不曾?」王慧面色惶恐,嗓音尖利。

傅崢眼睛微眯,向北眺望。

那裏胡楊夾道,大道敞亮。極目所見,正有一車車載滿行李的馬車從城外匆匆駛來。

濮陽的「倒商運動」還在轟轟烈烈的開展,這些擔心受到波及的游商,急不可待地出城避難。

「濮陽……是去找江淮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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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科舉三年模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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