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挑撥

124挑撥

太子停靈二十一天,到了正月十七這天發喪。

而直到這一日,立安城中上上下下這才偷偷鬆了一口氣。這十多天,真不是人過的日子。知道內情的都明白,如今這是清掃的差不多了,皇後娘娘才願意給太子發喪了吧?

不知道內情的,都要感嘆一聲皇上對太子真是父子情深,果然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睿王和霖王這樣的亂臣逆子就不得好死。

而林紫蘇在林宅都能夠聽到外面熱鬧的聲音,她略微翻過一頁書,心中盤算著既然太子都發喪了,只怕皇上是活不了多久了。估計過不了幾日,皇上就該傷心過度,久病不愈了吧?

她想着抬頭看了看外面艷陽高照的天空,蘄州冬日倒是少見這樣的天氣。縱然不是陰雨綿綿,怕也是烏雲密佈才是,一個月里有那麼十天是天清氣爽就算難得了。只可惜,這立安城卻沒有蘄州讓人過得安心。

「上次去譚夫人處拜年,她不是說在京外有個溫泉莊子嗎?」林紫蘇合上了手中的書,轉頭看向玉堯:「讓玉枝和玉葉收拾了東西,咱們去莊子上尋譚夫人說說話吧。」

譚夫人當時就說要去京外莊子上住上半個月,當時還說讓林紫蘇得空了就過去。如今算算日子,正巧也該給她診脈了。正好收拾了過去,避開京城裏的這些禍事。

玉堯不懂,不過還是出去傳了話,轉身又問道:「姑娘準備去譚夫人的莊子上住幾日?」若是住久了,是不是先派人去說一聲比較好?

林紫蘇略微一盤算,道:「最少也要住到出了正月才是。」

「那奴婢讓黎護衛先跑一趟,免得失了禮數?」玉堯說,就聽到外面匆匆的腳步聲,然後還是小丫鬟慌忙的通傳聲:「姑娘,蕭將軍來了。」

說話間,蕭祁就掀開帘子進去,道:「快收拾東西,等我回來就送你出城去姨母那邊。」

林紫蘇見他這般匆忙也立刻起身過去,「已經讓人去收拾了,我還說要住到出了正月呢。」

「正該如此。」蕭祁點頭,緩了一口氣,神色也舒緩了些:「我是半路過來的,不能久留,你收拾好東西就關上門等着我過來親自送你出城。你放心,姨母那邊,我已經讓史軍過去打過招呼了。」

林紫蘇點頭,快步跟着他出去,等快到了門口這才忍不住問道:「你,你可無礙?」

蕭祁一愣,這才展顏露出了笑容。他忍了忍,最後還是忍不住把林紫蘇摟入懷中用力抱了一下,悶聲在她頭頂道:「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林紫蘇在他胸口悶悶地點了下頭,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道:「我不知道你與靖王,或者是蕭家與靖王有什麼協議,總歸……」她掙扎著抬起頭看向蕭祁,認真道:「你要小心才是。」

這幾日裏面,她越想越覺得寧氏那日那般直白、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的舉動背後定然還是有原由的。思來想去,林紫蘇只得出了一個結論。這結論雖然有些自戀,然而可能性卻極大。

當初在潁州說好的決裂,只怕靖王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旁人不知道,與他同床共枕的寧氏卻是明白的。所以,她才會這般直接表明態度。

寧氏背後可是有着寧國公的,若是在這種關鍵時候靖王失去了寧國公的支持……

她挑選的時機實在是太好了,所以林紫蘇才懷疑她那日一切都只是做戲。

「倒真是要承她的情了。」林紫蘇低聲說,蕭祁揚眉,她這次低聲解釋了下。蕭祁聞言點頭,道:「此事,靖王妃已經派人私下與我說過了,還說這事兒讓你受了委屈。」

「我倒是不在意這些。」林紫蘇後退了一步,幫着蕭祁整理了下衣衫,「若真是如同我所想的那般,你千萬要小心。」

蕭祁點頭,往前走了兩步,才又回頭道:「宮裏的事情,盡可以說給姨母聽。」說話他推門出去,反而是讓林紫蘇站在院內愣怔了片刻,不明白這話究竟只是字面的意思,還是另有深意。

說是收拾行禮,然而一些亂七八糟的瑣碎東西也是必不可少的。畢竟,等到了莊子才發現缺東少西就麻煩了。玉堯和玉葉拉着玉枝盤點行禮,這般一折騰等到都收拾好竟然就到了下午。

他們這邊才整理好,蕭祁就到了。他一臉的風塵僕僕,卻是連坐下喝口茶都沒有,直接道:「東西收拾好就走,若是少了什麼,姨母那邊也準備的很是齊全。實在不行,回頭我給母親帶個信兒,她明日去莊子上給你帶過去。今日太子發喪,怕是晚上要提前關城門了。」

林紫蘇也不敢耽擱,立刻就跟着出了門。等到坐在了馬車中,這才想起來問道:「蕭夫人也要過去?」

蕭祁騎馬跟隨在馬車一側,聞言低聲道:「今日太子發喪,她自然是走不了的,不過明日一早就會出城了。若是有人問起來,你就對人說是母親身子不適去城外修養,你不放心,這才隨行看顧一二。」

林紫蘇應了,原本想問有關譚夫人的事情,只是如今畢竟是在街道上,也不好多說。只把問題記下,想着得空了定然要問個清楚才是。

譚夫人的溫泉莊子在京外十多里處的一座山上。山腳下是農田,上面是蓋好的莊子。等林紫蘇他們倒是天色已經黑透了,譚夫人倒是早早等著,讓人準備好了熱水和房間,有着蕭祁洗漱了一下,道:「你帶些吃食路上用,我就不留你了。紫蘇在我這裏,你儘管放心就是。」

蕭祁點了下頭,笑着道:「有姨母在,我自然是放心的。」他說罷回頭看了一眼林紫蘇,微微頷首這就翻身上馬,策馬帶隊下山。

他這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林紫蘇縱然是心中有再多的疑問也只能夠忍下,回頭與譚夫人一起進了屋中,看着丫鬟擺膳這才與譚夫人一同坐了下來。

「入宮京城之中事務繁多,他這般匆匆也是沒有辦法。」譚夫人笑着給林紫蘇解釋,她聞言回過神,抿唇笑了下道:「我知道,更何況,他能夠抽出這段時間送我過來,已經足夠了。」

原本她是準備自己一個人來的,如今看來,還好蕭祁帶了人護送。不然上山這段路天色已經黑透,倒是真有些嚇人。

譚夫人點頭,「你能明白就好。若是你們兩人因為這個生了嫌隙,就太不值得了。」

「怎麼會呢。」林紫蘇低聲道:「他一直護着我,我又不是傻的豈會不知道?」譚夫人秉承著食不言的好習慣,兩人吃過了飯,等丫鬟撤了飯桌,換上了茶水過來,兩人這才坐在一起說話。

剛吃過飯不適合把脈,兩人閑聊起來林紫蘇就想起了之前蕭祁交代的那句話。宮中的事情,盡可以說給譚夫人聽。她雖然不大肯定這話的意思,卻也明白蕭祁定然不是無緣無故說起這些事情的。因此就提起了宮中的事情。

譚夫人果然感興趣,不是問上兩句,露出沉思的神色。

「上次你去我那裏拜年也沒有細說,如今看起來,倒是與那位靖王妃有關了?」譚夫人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垂下了眼帘。林紫蘇倒是不以為意,笑着道:「若不是靖王妃如此,我如何能夠從那皇宮之中脫得了身呢。回頭我細細想了,倒越發覺得她這是想要賣一個人情給我了。」

「依着我看,她幫你也好、賣你人情也好,都不過是防着你。女人嘛,也就是那點心思了。不過,依着她的行事來看,到還算是沒有那些子的污糟心思。」譚夫人緩緩道,看了一眼林紫蘇道:「我還是更喜歡你,只可惜啊……有些事情,錯過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林紫蘇只覺得這話接得怪怪的,她自然是明白寧氏實際上更多的是私心。只是,譚夫人後面的話……

不容她細想,譚夫人就又道:「出來了也好,那皇宮之中,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裏面住着的,都是一群魑魅魍魎罷了!」語調平靜,然而那眼中透出來的深深的痛恨,卻讓人心寒。

譚夫人,只是對皇宮裏的人有所怨念,還是真的身處其中,有過什麼往事?

她一時有些失神,而譚夫人也自覺失言一般,兩個人沉默了許久,等到茶水都漸漸散去了熱氣,她才回過神來,抿唇道:「我給夫人把把脈吧。這立安城畢竟不必蘄州,還是小心些好。」

「也是。」譚夫人挽起袖子遞了手腕過去,緩緩道:「等事了,我也回蘄州將養著就是了。這京城,我算是看清楚了,與我八字不合。」

「姨母也要回蘄州?」林紫蘇愣住了,若是按照她的猜想,譚夫人應當留在立安城才是啊。畢竟……她略微一愣,就忘記了手下還把著譚夫人的脈呢,還是譚夫人提醒她這才回神,認真把脈之後把她如今吃的藥方略微調整了下,又交代了一些泡溫泉的避忌,例如每次泡進去不要超過一刻鐘就要出來緩一緩,這才凝神問道:「姨母也要回蘄州,竟然沒準備留在這立安城中?」

「我在那邊生活了二十來年了,如今倒是不適應這北邊的氣候,還是回去的好。」譚夫人淡淡地說,示意丫鬟過來換了茶水,這才又道:「這立安城之中,我也沒有旁的親人了,此事一過寧安侯府定然再上一層樓,我也就放下所有心事了。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麼可圖,倒不如去了蘄州天高皇帝遠,清凈。」

林紫蘇無語,陪着她又閑聊了一會兒見譚夫人露出疲色就起身告辭了。

等著林紫蘇離去,譚夫人臉上原本淡然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看了一眼身邊伺候的老嬤嬤,道:「備上筆墨紙硯,我要寫信。」

「夫人,靖王殿下應當有分寸的。如今林姑娘已經是蕭表少爺的未婚妻了,他……」

「他若是有分寸,寧氏如何會這般把紫蘇給送出宮來!」譚夫人冷笑了一聲,「我生的兒子,我難道還不知道嗎?他自幼長在他父親身邊,一舉一動都像足了先皇。若是沒有人讓他顧忌,只怕他是真的要做出搶奪兄弟女人的事情來了!」

「這……」那老嬤嬤嘆息了一聲,過去書桌鋪好紙,然後磨墨,看着譚夫人的臉色,低聲勸慰道:「林姑娘才說了,夫人不宜動怒。再者,有夫人在,靖王鬧不出什麼事情來的。」

譚夫人嘆息了一聲,略微平了平心緒,這才道:「我畢竟沒有撫養過他,他心中對我也難免有所怨言。」

如今她雖然不悔當初的選擇,然而還是覺得虧欠了這個兒子。

一封短訊寫寫改改,最終譚夫人才封上了信,遞給老嬤嬤低聲道:「送過去吧。」

這些林紫蘇並不知道,不過這一晚她因為心中有事睡的也不安穩。第二日一早陪着譚夫人吃了早飯,兩人一同下了會兒棋,臨近中午的時候,就聽人報說蕭夫人來了。

蕭夫人一路趕來,洗漱了一番正巧趕上午飯,三個人倒是熱鬧了些,加上趁著中午暖和勤哥兒也被抱了出來,飯後幾人說說笑笑倒是絕口不提立安城中如今的情形。

只是,他們不提立安城中卻也不會安寧。

靖王收到譚夫人密信的時候擔憂了一下,然而拆開信略微看了兩眼,神色就沉了下來。許久,他才把那信放入炭盆燒成了灰燼,半響道:「明日入夜,安排我出城。」

「王爺?」暗影中出現一個人影,有些錯愕地開口:「此時離宮,怕是……」

「不過是出去一晚上,說不得半夜就回來了,會影響什麼?」靖王不耐煩,「安排就是了。」他想了下,然後又道:「把這消息透給蕭祁,別讓他知道是我故意讓他知道的。」

這話,暗衛腦子轉了幾個圈才反應過來,應了一聲就又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第二天晚飯後,林紫蘇和譚夫人、蕭夫人三人一同穿着裏衣泡了溫泉,等到洗漱回去的時候,渾身上下還散著熱氣一般,一張臉通紅通紅。

然而等她進了暫住的院子,臉上的笑容就凝住了。

她看到有人站在她的門外,踩着山間尚未融化的雪,此時聞聲正朝着這邊看過來。

「靖王殿下。」她略微緊了下身上的斗篷,上前一步屈膝行禮,「靖王殿下深夜來此,可是有事?」

靖王神色不變,臉上看不出對林紫蘇的疏遠和冷漠有任何的不快,他從暗中走了出來,看着她還帶着水汽的頭髮,道:「外面寒,還是入內再說吧。」

林紫蘇也沒有委屈了自己的習慣,此時略微點頭,進了燒得暖暖的屋中,叫了玉枝留下給她烘乾頭髮,這才斜眼看過去。

靖王站在屋子正中,並未有絲毫的局促不安,甚至還抽空看了下四周,這才笑着道:「紫蘇不好奇我為何來此嗎?」

林紫蘇垂下眼帘,避開了他精緻絕美的五官所展露的笑容,沉聲道:「林姑娘。」

靖王愣了一下,然後才道:「你以往都叫我玥哥哥的!當年你我談婚論嫁,你說此生非我不嫁,如今倒是要與我涇渭分明了不成?紫蘇,你的心,好狠啊!」

這話說得……林紫蘇微微勾起了唇角,嘲諷道:「不敢當!」

靖王聞言一愣,今日林紫蘇的種種反應都超出了他的預料。此時看着那在燭光之下白裏透紅、如玉一般的容顏,忍不住上前一步,沉聲問道:「你……你與蕭祁在一起,可是為了報復我?」

林紫蘇覺得頭髮被人扯了一下,倒抽了一口氣,嚇得身後玉枝連忙跪下,低聲道:「是奴婢大意,扯到了姑娘的頭髮。」

「無礙,小心些就是了。」林紫蘇淡淡道,卻沒有讓人出去,只示意她繼續。玉枝有些懊惱,她實在是不想留在這裏聽姑娘的那些秘辛往事,知道的多了不見得就是好事。

然而,靖王的那句追問所帶來的壓力卻也由於這點小意外而消散無蹤。林紫蘇抬頭看過去,「剛剛靖王殿下說什麼?我與蕭祁在一起,可是為了報復你?」

她輕笑出聲,「靖王殿下這般容貌說出這般話自然也是夠資格的,只是我卻不是那膚淺的只會看容貌的年輕小姑娘了。」她說着收斂了笑容,沉聲道:「與我來看,男女之間不過是合則來,不合則散,說不上什麼報復不報復。我與蕭祁在一起,自然是因為他好。與靖王殿下恩斷義絕,自然是因為你我之間沒有緣分了。」

靖王臉色難看,林紫蘇卻像是沒有注意一樣,徑直往下說了下去。

「靖王殿下千好萬好,只要靖王妃知道就好與我無關。至於我心狠不心狠,只要蕭祁明白就好與殿下無關,不是嗎?」

靖王無言以對,如今卿尚未嫁,然而他卻已經另娶她人。說一千道一萬總歸是他虧了心的,有如何去指摘林紫蘇。

「你當知道,我從來未曾放棄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我娶的是何人又有何干,皇后之位,我只許給你……」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林紫蘇的輕笑聲給打斷了。

靖王看過去,「你以為我是說來哄的你嗎?」

「不,靖王殿下一諾千金,我自然是信的。」林紫蘇示意身後雙手都抖起來的玉枝出去,這才緩緩起身,一頭烏黑的髮絲隨意披在身後,眸子只盯着靖王,「只一點,靖王殿下怕是沒有想到。」

「什麼?」靖王上前一步逼問。

而出去的玉枝這才關上了門,一回身就被門外的人影下了一跳,幾乎要驚叫出來。

她一把捂住了嘴,對那面色陰沉的人示意自己不會亂說話,一定不會驚動屋中的人,然而那人卻絲毫不領情,看都不看她一眼推門而入。

「靖王沒有想到,怕是你所給的,究竟是不是林姑娘所想要的。」

蕭祁推門而入,站在門口,映着屋中的燭光看了進去,一雙眼睛中都透著陰霾。

林紫蘇笑了笑,上前迎上去點頭道:「還是蕭祁懂我,靖王殿下,你如何可明白我為何要選蕭祁?」

靖王沒有想到蕭祁竟然會此時現身,他原以為聽到他與林紫蘇在屋內說話,他無論如何都會壓抑不住聽到最後的,這樣,縱然林紫蘇意志堅定,不被他話語所動,只怕知道此事以後兩人也會心生嫌隙。

如今林紫蘇尚在孝中,再耽擱個一年半載,不愁拉不回林紫蘇的一顆芳心。

可是,蕭祁竟然這般直接進來……完全打破了他之前的所有計劃。

如今看着這兩人並肩而站,他心中只覺得一股怒火騰然而其,此時死死盯着蕭祁,道:「你竟然來了。」

「靖王想要我來,我如何會不來?」蕭祁沉聲道,「我若是不來,只怕靖王會失望吧?」

「是啊,我已問過了紫蘇。沒錯,當初是我虧欠於她,我另娶了旁人為妻。她說的一字一句我都無言辯駁,因為那皇后之位旁人在意,她卻真的是毫不在意。」靖王說着笑了起來,轉而笑容一收冷冷看着蕭祁,「既然你來了,我就再問你一句,你可對得起我?」

「蕭祁,你我二人雖然是表兄弟,然而我自幼母親不在身邊,與你一同長大,實際上把你當成親兄弟一般對待。當初林家上下落難,我不好出手相幫,特意託付了你,我至親至信的好兄弟一路相幫。可你呢?你覺得,你可對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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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醫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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