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久別重逢的初遇(1)
與君初相識,猶似舊人歸。
"素素"
"嗯"
"素素"
"嗯"
"素素"
"做什麼,一直這樣叫我?"
尹素問忍俊不禁,這是張少卿最喜歡的小遊戲,總是叫她素素,卻沒有下文,可她卻着實喜歡。
"不做什麼,就想這樣一直一直地叫着你的名字,叫一輩子。"
「好。」
她的臉上有朝霞的顏色,從不會笑的眼睛也有了歡樂的光彩。
"素素笑起來真好看!就像是天外飛來的桃花仙子一樣好看!"
張少卿纖長的手指穿過柔順散落的髮絲,淺淺覆上了她柔嫩的臉頰,在耳邊柔聲魅惑著。
「再靠近一些。」
尹素問羞澀地輕輕闔上雙眼,細碎的陽光在她長長的睫羽上歡快地跳躍着。這個男人的出現褪去了她刺蝟的外衣,她像一隻溫順的小羊,虔誠地將自己獻祭。
"少卿,這個女人是誰?你怎能這樣抱着她,人家不依嘛!"
一個甜膩軟糯的女人聲音忽然響起,花盈盈柔媚無骨的身影驀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花盈盈?她,她怎麼會在這?"
不對,尹素問好像忽然想起了些什麼,但不是很分明。她的頭很痛,痛得像要整個炸開了似的。
"少卿,少卿,我的頭好痛!"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暈得厲害,伸手想尋張少卿卻發現身旁早已空無一人。而對面的花盈盈正嬌笑着依偎在一個男人懷裏,那男人滿眼溫柔地環抱着她,那男人明明是張少卿的模樣。
"少卿,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晴天霹靂之下的尹素問拼了命地想將張少卿從那個女人的懷裏拽回來,可全身卻如同夢魘了一般動彈不得,連喊聲也越來越微弱。對面的兩人更是對自己置若罔聞,自顧自親密無間地耳鬢廝磨著,你儂我儂嫣然一對熱戀中的情人。
此刻的她有口難言,心急如焚之時卻只看到自己的身影在慢慢不可控制地後退著,心口的位置不知何時被穿透了一個森森的黑洞,冰冰涼的鮮血正汩汩地往外奔涌,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一陣驚雷在天際炸響,隨聲而落的閃電在地上擊起了一串耀眼的火花,火花直奔尹素問砸來。
「不!」
猛地坐起身來,竟又是一個可怕的夢境。
她從那段如附骨之蛆的噩夢之中艱難醒來,眼前全是白茫茫的霧氣,緊隨而至的還有不可遏制的疼痛。會疼,那麼就是還活着。
「施主,你還好嗎?」
埋首在雙膝良久,全身洶湧而來的疼痛就要將尹素問整個吞沒了一般,沒給她留下絲毫喘息的機會。她不甚清醒,並沒有注意到蒙濛霧氣中不遠的地方竟還有一個人。
「施主,你還好嗎?」
見沒得到回應,這聲音又一次悠悠地傳來。
「誰?!」
聽出來說話的是個男人,尹素問第一反應便是驚恐地想要逃跑,猛地轉身卻又撞在了什麼不明物之上,傳出一聲痛哼悶響。
彷彿是有淋漓的雨聲可又感覺不到雨滴落下,眼前全是影影綽綽的霧氣。明明聽得見聲音卻什麼都看不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從夢中醒來了還是又墜入了另一層更深的夢境,一時間好像什麼都記得起又好像什麼都忘了。
她只記得自己好像是在雨雪交加寒風裏逃到了一片荒蕪的東皇崖,不,她明明是在尹府的那片桃花林里,和張少卿在一起。在混亂了的前塵往事裏,她像一隻在大雨里迷失了方向的刺蝟,不知所措。
一陣清越的佛音適時響起,悠然的水檀香味緩緩飄來。
「阿彌陀佛!施主莫怕!」
藉著這佛音,頭痛終於稍稍遏制,她不得不努力將那些不願意再想起的過往慢慢拼湊起來,自己此時應該是身在深山。
「施主稍安勿躁,這裏很安全。」
「這是何地?」
「東皇崖一處山洞裏。」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施主受了傷,貧僧恰好經過崖頂,將你救至此處。」
「救我?受傷?」
摸索著發現自己身上有幾處大的傷口,果然都已經被簡單處理過。
確認對方所言不假,尹素問這才發現,除了四周瀰漫的霧氣,自己的眼睛竟什麼都看不到了。
她用盡全力想要睜大眼睛卻連身旁的岩石都看不清。只見到迷濛的霧氣中有一個模糊的人影走到了自己身邊,帶來一陣水檀香味的風。
「貧僧幫你換藥。」
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到頭上的傷口開始火辣辣地疼,隨後又是一陣清涼。對方換藥的時候雖然刻意和自己保持了距離但動作依然乾淨利索,最大限度地減低了自己的痛楚。
「頭上的傷會影響眼睛,堅持上藥,過幾日自會復明。」
"你是誰?"
"雲居寺,心澈。"
霅之晝,能清秀;越之澈,洞冰雪。心澈的由來如同這佛經所述的一樣玄妙。當年那個大雪傾城的深夜裏,當還是嬰兒的他被遺棄在雲居寺門前,當眼含淚光的老住持顫抖著將他抱起時便一直說着:「霅之晝,能清秀;越之澈,洞冰雪;杭之標,摩雲霄。」
心澈,這是他命中注定的名字,如同他轉世靈童的身份一樣,早都是冥冥中約定好的。他們叫那是命中注定,心澈說,那是天意。
"為什麼要救我?"
頹然地倚在石壁上,尹素問的這句話像是一句無力的詢問,又像是一句不需要回答的自嘲。
身體每一處鑽心的疼痛讓她確認了此時此刻的情景。這裏不是什麼夢境,她是從雨雪交加的東皇崖上被救下來的。對面的男人只是個路過的好心和尚,不是那個他,而自己的眼睛是真的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佛慈悲,救便是救了,沒有為什麼。這是你的東西,還有一些乾糧。"
手裏被塞進了兩個烤過的乾糧和一塊溫潤的玉佩,瑩潤的玉底上深深地刻着一個「長」字。
這是鸞鳳雙佩的一半,另一半上刻着「弓」,在張少卿的手中。他曾說過張家的男兒總要長弓在手、戎馬天下、立萬人矚目之偉業,張家的女子總要長生殿裏長生歡、長生之時長相戀,享萬人矚目之榮華。
尹素問死死地攥著那半枚玉佩不肯動彈,斷裂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都沒有發覺。滴滴鮮血順着手掌流淌在玉佩之上,從鮮紅到暗紅,勾勒出妖冶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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