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 斷翼之痛

一滴......

兩滴......

三滴......

——

血從劍尖一滴一滴的落下，滴在純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四散飛濺開來，像是盛開的紅色曼陀羅，鮮艷而惡毒。

一瞬間所有的嘈雜靜止了，靜，一切都是靜的！只有滴血的聲音。

莫殤緊閉着雙眼，那血也滴在她心裏，每一滴都是徹骨的痛。一絲絲的彩虹光芒照在她的手上，一點一點的爬向她的臂膀。是彩虹要升起了么？

「小莫，小莫——小莫快睜開眼睛呀！」溫和的聲音帶着焦急。

莫殤慢慢的睜開眼睛，彩虹光芒映着她紫色的瞳仁，神之霞光中是一位美麗的紫羽。她沒有翅膀。

柔順的黑髮無風自起，臉上是帶着暖意的笑。她的手托起莫殤的臉，仔細的看着，彷彿是一件稀世珍寶。

一滴淚滴在莫殤眉心。

驚了一世好夢。

「你是誰？」莫殤回過神來，皺着眉頭看着那位美麗的紫羽。

「傻瓜，我是你娘親木炎呀！」那位紫羽收回手擦著淚花，「你爹爹從未提起我嗎？」

莫殤伸出手想去觸碰那位紫羽美麗的臉，囈語般叫着：「娘親？你就是爹爹一直一直念叨的娘親嗎？」

那個給了莫殤生命，卻從未出現在她生命里的紫羽。那位她想念了許久的紫羽，來迎接她了么？

「娘親，我也死了么？」莫殤抬起頭看着木炎，眼神脆弱而安寧。

這個問題似乎有點難回答呢！木炎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她的下巴：「嗯？怎麼說呢，你確實是......」

「哦，最後還是死在燕龍辰的劍下了么？」冰冷的語句仿幾乎刺痛了自己的心臟，那是她愛的羽啊！「那個混蛋，那個混蛋，那個混蛋——」

嘶吼——絕望的嘶吼，憤怒的嘶吼，無情的嘶吼彷彿要震徹整個天地，尾聲不絕，卻終究驟然下降，一陣陣的抽泣慢慢的慢慢的填滿了整個空間。

木炎嘆了口氣，環住那個跌坐在地的紫羽，靜靜地抱着她。

「哭吧，孩子，哭吧孩子，難為你了，都哭出來吧！」木炎拍拍她的背，引誘着她的淚水。

似乎再壓不住傷心的情緒，莫殤大聲的哭着，放肆的哭着——

從未這樣哭過，就這樣哭吧，哭到聲嘶力竭，哭到天地旋轉，哭到海枯石爛，現在除了要哭，還是要哭......

不知哭了多久，木炎一聲嘆息：「為難你了，孩子，真的為難你了，不過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娘親，我都死了，就讓我哭個夠吧！」

「不，孩子，只能說你快死了，但你還沒死。娘親當年用盡了畢生靈力為你創造了這個結界。創造了這個死結。」木炎的眼神亮了起來，「因為娘親，真的很想看看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的！」

那眼神像星星一樣閃耀，卻頹然黯淡下來，木炎低着頭輕輕地說着：「雖然，這個死結的誕生是源於你的死亡以及你的心念俱灰。我的孩子！」

莫殤呆愣著看着木炎，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早就想到我會有這一天了么？這就是命運么？

木炎搖了搖頭，拋卻所有負面情緒，她緊緊的抓着莫殤的肩膀，語速加到最快：「孩子，時間不多了，聽娘親說，現在你的心臟已經被貫穿，娘親為你爭取的時間就是你的血流干之前。這個死結能保你一命，但必須是你自己想要活下去，以愛之名活下去，不可以恨！」

「如若我選擇恨呢？！」莫殤跳了起來，握緊了拳頭：「我不能不恨！」

「一念成魔，蒼炎就是你的下場！」木炎緩緩的站起來，說出這句話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哈哈......哈哈......」莫殤仰起頭大笑起來，淚水奪眶而出：「我親愛的娘親，您選擇在我含恨而死的時候來看我，然後告訴我不要恨，要充滿愛的活下去！您不覺得這很可笑嗎？」

「我知道，我知道，小莫這很難，但你必須這麼做。可燕龍辰是愛你的，只是他始終過不了他自己那關，唯有死生輪轉方能喚醒他心底最深的愛戀！」木炎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她的骨肉至親啊！她的心灰意冷的骨肉至親啊！我該拿什麼去溫暖你逐漸冰冷的心？

「一次一次的利用我，那是愛嗎？我的娘親，您告訴我那是愛嗎？！」莫殤歇斯底里的說：「那是**裸的利用啊！」她捂著臉小聲的說：「我竟然心甘情願的走到了這一步，我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去賭。」

輸的一塌糊塗！

木炎的身體漸漸暗淡了下去，木炎驚呼一聲糟糕。

她扳過莫殤的身體，指甲深深的嵌入她的肩膀：「莫殤，聽着，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父親是個飛羽，而我木炎是個聖羽！」

莫殤瞪大眼睛看着她，什麼？！竟然，竟然父親和娘親不是同族！他們，他們是怎樣瞞天過海？竟瞞得了天下人！！！

「這沒什麼，只要有愛。」木炎摸摸莫殤的頭，安慰她的震驚，果然萬翼還是沒有告訴她呀！背負這樣的秘密一定很辛苦吧！

「娘親，你們......這——怎麼可能？！」莫殤頭搖的像撥浪鼓。

「如你所聞，事情就是這樣的。」木炎的身體正在慢慢消失。「莫殤——」

看着正在消失的木炎，莫殤開始緊張。

「我——」她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木炎打斷了。

「莫殤——不必介懷娘親剛才所說的話，想愛就去愛，想恨就去恨！」木炎滿意的笑了起了，「這才像我們兩人的孩子，就做你自己。」

「娘親——」像個迷途的孩子緊緊抓住木炎的手。

木炎的腿，木炎的手慢慢化為光點，她那張絕世的笑顏還算清晰，是那樣的溫柔：「莫殤，你能做我的孩子，娘親實在是太高興了，我與你父親都為了你感到驕傲！」

傲字還迴響在耳邊，木炎已經消失不見，莫殤伸手想抓住最後的光亮卻被一陣刺痛驚醒。

她睜開眼睛，看到燕龍辰的絕世容顏！他最愛的絕世好劍，穿過了自己的胸膛。她沒有死。

她，沒有死。

像魔一樣被刺穿了胸膛也不會死。

莫殤伸手抓住那把劍，一點一點的從自己的心臟拔出來，那個她最愛的人，那個她心裏最愛的人正在被她一點一點從心中剔除，一切的一切都像這把劍一樣還給你！

「大莫，接招啊！打倒我有糖吃！」

「大莫，你倒是快掃啊，這麼臟，本少住不慣！」

「大莫，這個寶石你喜不喜歡？」

「大莫，我帶了你最愛吃的銀川魚！」

「大莫，你不準死，本少絕不會讓你死！」

「大莫，如果你不是這麼笨，本少也許會喜歡你！」

「大莫，你說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大莫，究竟是不是你背叛了？」

大莫——

她沒有死。

看着她一點一點的拔出那把劍，燕龍辰的心，彷彿撕裂般疼痛。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看着他的大莫，那個從不許別人欺負，自己卻經常欺負的傻乎乎卻又閃著精光的大莫一點一點的死去。

看着她張嘴，只有他能看見的唇語：

「燕龍辰，此生決計是仇人！」

哐啷——

那劍掉在地上，傳言中龍少絕不離手的劍掉落在地上——

莫殤伸手隔空一抓，那劍出現在她的手上，從來都認主的劍，沒有絲毫反抗！從來都正義的劍，在這個被稱為邪魔的紫羽手中，沒有絲毫反抗！

莫殤的眼睛閃出無盡的光芒，她伸手斬斷了左翼。那光芒殆盡，紫色的瞳仁變成黑色琉璃般純粹。再伸手，右翼也一點一點從她背上掉落下來。血光四溢，充滿黑暗氣息的羽靈，從莫殤體內冉冉升起。

彷彿沒有痛覺，莫殤面無表情的只是扔下了那劍。沾滿了她的鮮血，那劍再無光輝可言。

一步，一步，一步......

踏着那些暗淡的血——

走向那扇門，再無人阻攔，紛紛給她讓了開去，那種絕決，那種斷翼的絕決，怕是天下再無第二羽。

那扇曾是充滿希冀的門，現在看來不過是地獄之門罷了！

這樣的羽，要何眷戀？

這樣的城，有何不舍？

這樣的過去，要它何用？

不如割去！不如割去！不如割去！

門外遲來的東方玄冥，看着斷翼的莫殤，眼神里滿是苦痛，抿緊了嘴唇，只有他，只有他看見她滿臉的淚水。

他想趕來告訴她，不要輕舉妄動，再等等，再等等就能自由了。不必理會那些誤解，不必背負那些責任！莫殤，你怎麼不等等我啊！我說過我一定會回來的！終究還是來晚了，來的太晚了！哪怕早來一點點，奪下她斷翼的劍，也不必讓她受到這樣的苦楚。

自東方玄冥已然覺得己再無用處，東方玄冥只是單膝跪地，但他的聲音傳遍整個聖羽飛界——

我尊敬的魔王，屬下歡迎您的歸來，那麼這聖羽飛界滅還是不滅？

莫殤正然回首，那純黑的閃耀着惡魔光輝的瞳仁，那佈滿血污的臉，那最寧靜的笑容，朱唇輕啟，柔聲說到：

「七日之後，一個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