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乳母

第407章 乳母

穆森哪裡料得到自己正一步步朝著斷崖走,只看著頭上枝葉漸漸稀疏,腳下路徑也漸漸平坦寬闊起來,知道將要出林,雖身上酸軟無力也是咬緊了牙關,一步一步捱出了樹林。才一出樹林,穆森的心下就一沉。也不知道是天意還是人為,樹林外頭竟然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平地,不過三四丈見方,平地盡處就是懸崖。穆森在崖邊站住了腳,瞧了眼斷崖,下頭模模糊糊地瞧不清,卻有山風捐上來,帶著刺骨的寒氣。穆森笑了起來:斷崖,這算是天意弄人還是惡貫滿盈?

儲芳等人也追了過來,看著穆森站在崖邊,正低了頭笑,雖覺奇怪但也知道這裡是斷崖,除非她生了翅膀,不然也是插翅難飛,不怕她逃了去,成扇狀散開,將穆森圍在中間,緩緩逼近。

說來也是奇怪,穆森明明是打小兒練武的,身量也比尋女孩子高挑,此時身上穿著白蘭的衣裳,白蘭父親死了,正在孝中,衣衫都是槁白色的,山崖底下吹上來的山風吹動衣袂,倒是比白蘭看著更弱質纖纖,大有凌風而去的姿態。穆森竟是恍然不覺身後儲芳等人步步逼近一般,只是低了頭瞧著山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到了這個絕地,也不要上去哪個人上去同她動手了,只要儲芳等人把手裡的刀劍都投過去,不是能將穆森斬殺於刀下就是能逼得她跌下山崖,不管是哪樣,總是必死的。自打擒下穆森,儲芳就想殺了她,這回得了這樣的機會哪裡肯再放過,才要命人動手。就聽著身後天狼的聲音說道:「你年紀輕輕,這麼死了,豈不可惜?」儲芳聽著天狼話不想叫穆森死一般,也不回頭,只做沒聽見,對著身邊的周慶遞過個眼色,兩個人同時出手,倆柄匕首朝著穆森射了過去。

穆森看著匕首射來,雖是知道今日逃不過去,但長久以來的歷練早形成了條件反射,看著左右兩柄匕首射來,腰肢向後一仰閃了開去,還不等她直起身來,第三柄匕首已經到了眼前,閃無可閃,避無可避,只得腳下後撤一步。卻不想這處斷崖風吹日晒的,岩石早就風化,她這一腳踩在一塊鬆動的岩石上,頓時向山崖下摔了下去。

穆森這一摔,天狼和儲芳幾乎同時搶步向前,都以為她是必死的,心情卻大不相同。儲芳只覺得蒼天有眼,叫這個女韃子死無全屍。天狼卻是心頭一沉,只覺得功虧一簣大為惋惜。兩個到了崖邊才看清楚,斷崖下生著幾處藤蔓,穆森雙手正抓在藤蔓上,竟是好端端地活著,卻也成了活靶子,別說是對著她有人對著她刀劍暗器之類的,她無處可避。只需將藤蔓砍斷,便能叫她粉身碎骨。儲芳看著穆森這樣,頓時得意,呲牙一笑道:「女韃子這是天要亡你,須怪不得我。」說了接過身後的幫眾遞過的鬼頭刀來,就要將穆森扯著的藤蔓砍斷。

哪裡知道天狼忽然攔住了儲芳,自己在崖邊蹲下身來,向著下頭的穆森道:「你這回雖然傷了我們兩個弟兄,我也知道你是求生心切,也不全是故意,想你還只有十五六歲,正如花骨朵一般,尚未綻開就打算這麼凋零了?你只消答應我,明兒幫著我們哄了那些血滴子進我們的陷阱,我保你不死。你看如何?」天狼也知道穆森生性倔強,只怕她不肯答應,又說:「你且仔細想想,你這麼死了倒是乾脆,你父母可不要傷心壞了。」

山崖下的風吹上來帶著刺骨的寒意,穆森這些日子一直叫牛皮繩捆著手腳,又病了這些時候,手上力氣不足,這樣吊在半空之中,沒個著力點,已然有些抓不住藤蔓,再叫山中冷風一吹,更是有些手腳麻木,正覺得要摔下去的當口聽著天狼的這些話,心上呵呵,知道天狼這人不肯叫自己死,必然是另有圖謀。這當口要是聽了天狼的話,事後他反悔起來也是無計可施,反倒連累了納穆他們。左右是個死,倒不如拖上這個賊酋,也算是不虧了。穆森轉瞬間拿定了主意,咬牙答聲:「你先拉我上去。」

這些日子接觸下來,穆森也知道天狼生性多疑,若是自己這時馬上答應,天狼必定生出疑心來,所以答非所問,只叫天狼拉她上去。天狼料准穆森不肯就答應的,也覺得是人就都貪生怕死,倒是不疑有他,臉上一笑,就地去俯下身去,一手撐住地面,一手探下去伸給了穆森。穆森仰頭看著天狼的一隻手伸了下來,月光照在她臉上,彷彿蒙上了一層輕紗,朦朦朧朧瞧不清她的神情,只看她雙眼閃亮如天上的星星一般。細白的牙齒將她下唇咬出一道血痕來。

穆森看著天狼把手掌探下來,伸出右手,將天狼伸在面前的手緊緊抓著了。天狼的手掌闊大厚實,同穆森的手才一交握,就把手握緊了,要往上使力。穆森臉上忽然笑開,就如忽然綻放的曇花一般,天狼看著她的笑顏不由一怔。便是這一怔的當口,穆森抓著藤蔓的左手鬆了開去,使了個千斤墜的功夫,整個人立時就向下墜落,天狼猝不及防,就叫穆森一起扯了下去,向著山崖下摔了下去。時值深夜,雖有月光也照不到山崖深處,天狼同穆森兩個人的身影轉眼就沒了影蹤。

儲芳等人也沒料著這個女韃子狠毒至此,拼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扯個墊背的,更想不著天狼一世聰明,這一回竟會以身犯險以至於叫那蛇蠍心腸的女韃子扯下了山崖,待得撲到崖前時,天狼同那女韃子兩個早摔得不見身影。牧人幫的幫眾們急得大叫天狼,只聽得呼呼山風之聲,以及山谷間的迴音,哪裡有天狼的聲音。喊得片刻之後,聽不見天狼回應,覺得幫主天狼怕是必死無疑的了,漸漸偃旗息鼓起來,都抬起頭來看著儲芳。

儲芳雙手撐在崖邊,看著下頭黑黢黢的峽谷,臉上綳得緊緊的,雙唇抿得如同刀刻一般。

其實在天狼伸手要拉穆森起來時,他在一旁看著穆森眼中有決絕之意,怕是起了同歸於盡之意,起先想出口提醒天狼,不知怎地話到了唇邊又咽了回去。果然不出他的意料,那個女韃子的示弱有詐,儲芳看著天狼摔下去,心中竟是隱約有些歡喜。

這牧人幫最早的十來個人是跟著他儲芳的,就連這個名字都是儲芳起的。這小小的牧人幫不到二十個人和朝廷周旋了數年,雖也有新人加入,卻還是死的人多,漸漸就有叫朝廷趕盡殺絕的勢頭。就是在這時,天狼同儲芳兩個相識了。

要是論起身上功夫來,儲芳倒也不輸給天狼許多,可真要說起心思縝密,說起舌燦蘭花來,儲芳是望塵莫及天狼。在天狼的謀划和遊說之下,牧人幫聲勢漸漸擴大,不論是新來的幫眾還是從前的幫眾,無不以天狼馬首是瞻。所以儲芳就叫天狼做了幫主,自己居了副幫主之物。

從前天狼和儲芳兩個倒也合作默契,所以儲芳才會以身犯險到北京去劫法場,解救天狼。可自打天狼從法場上將那個女韃子劫持回來后,兩人漸漸就有些離心。以儲芳的盤算,這樣一個滿手血腥的女韃子,就是殺了她也是應該的,平日里叫她零碎吃些苦頭更是應該的。不想天狼雖也叫人捆著她,卻是不許人毆打虐待她,更不許人對她有非分之舉,儲芳早生不滿,口中不說,心裡也猜疑天狼是叫這個假惺惺,裝腔作勢,慣會拌可憐的女韃子迷惑了,只是不好質問罷了。這回看著天狼叫女韃子扯下了山崖,心上竟是隱隱鬆了口氣。聽著幫眾們涌過來問他主意,咬了咬牙,定了定神才說:「這山崖說高不高,也總有幾十丈,幫主這一摔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這話一出,牧人幫的幫眾們都痛哭起來,不住口地詛咒穆森,只說她這樣狠毒殘忍,死後必定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又爭著要下山去尋找天狼屍身。

儲芳聽著兄弟們滿口的詛咒,也不出口勸慰,待得他們哭夠了罵足了,這才抬頭道:「罵有什麼用!你們罵一罵,幫主就能活過來了?!照著幫主遺體,幫主就能瞑目了!大錯特錯!幫主在生之時心心念念都是反清復明的大業,如今他不在了,我們總要繼承他的遺志,更要為幫主他老人家復仇雪恨!」

周慶從來跟著儲芳,聽他這樣講,不待其他幫眾說話,已經介面:「副幫主說得對!我們要為幫主他老人家報仇!如今只請幫主拿個主意,只要能反清復明,只要能為幫主報仇雪恨,我周慶甘願為副幫主驅使。」

周慶這一開口,餘下的天狼幫的幫眾們紛紛跟從,都說願聽儲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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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華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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