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午五點半，瀝水一個人背著書包穿過空曠的教學樓。對面的那棟教學樓已經懸掛起女生節的橫幅，諸如「縱然你們宅又腐，我們依然愛到骨」，「一生獻給社會，今天獻給女生」之類的，無他就是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一些懵懂的互動。

叫囂的荷爾蒙和「勞逸結合」的學習方式催生了無數的娛樂項目，校門口的花店老闆愉快地拉起了「花錢的男人不花心，有花的女人賽花花」的橫幅，華麗麗地激發了男同胞們一表忠誠的決心，於是花店老闆一邊數錢，一邊看着進進出出的人，目光憐愛，譬如屠夫看一隻討巧地把頭伸到屠刀下的豬，笑得分外慈祥。

樓道里傳來一陣拍打籃球的聲音，有人似乎朝樓上走來。

「你說我要不要改個地方，這湖邊穩妥嗎，要是那妹子乘着天黑把我撲倒了……」

「她是要炸碉堡嗎？」

「丫，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我說萬一她把我撲倒了，我倆滾進湖中去，鴛鴦沒做成，倒成了一雙溺死鬼，誒你說，這溺死鬼死後是不是都很難看啊？」

瀝水聽着有點耳熟又有點好笑，但是一轉念畢竟偷聽人說話不好，所以快步走開了。

不遠處，言若和塵決一身寬鬆的球衣，散散垮垮。

言若突然回過頭，表情鄭重，「怎麼會難看，那溺死鬼比你還白，最可貴的是，不講廢話。」

塵決靠了一聲甩了個球過去，被言若閑閑接下運在手中。「準備一下，明天要去談作品改編。」

化學院文學社今年女生節出了一個新招。至於為什麼瀝水會在文學社裏面，大概是因為古話有雲才子佳人，瀝水恰好是一枚清麗脫俗的美女並且涉世未深，而文學社的男生恰好舌燦金蓮且賊眉鼠眼。遊戲的內容是社裏面的男生都匿名在紙條上寫一個校園地點，然後由女生挑選自己中意的前往赴約，見到什麼人，發生什麼事，都是個未知數。

小北抓了一把紙條，一個一個地看。

「恩，學校北門往西邊拐30米再往東邊走到第三棵榕樹下？」小北思索了一下，「他是在搞諜戰嗎？接頭暗號剛脆叫三棵樹吧。」

瀝水覺得好笑，看了一圈無疑就是咖啡館，鋼琴教室啥的，小北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分析，瀝水隨手抓了一個遺落在一邊有點孤單的紙條，「籃球場？」

瀝水想了想，看看籃球也不錯，就到副會長那邊登記去了。小北還在使命糾結啊，「倒月湖，這大晚上的黑不隆咚的，擱那邊盜墓呢？」

按約定是晚上八點到指定地點的，但是瀝水有一個特點，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讓別人等，所以提早半個小時就到球場了。

球場因為地處比較偏僻，所以基本上沒有人。瀝水隨意地轉了一圈，在看台上坐下。在旁邊幾步遠的地方也坐了一對男女。男的因為背對着，所以瀝水看不清他的樣子，只知道他穿着一身清爽的球衣，脖子上圍了一條白色的毛巾，但是那個女的是見過的，新生晚會的時候曾經擔任主持兼模特，被譽為文物一樣兼具花瓶和底蘊的明溪學姐。

兩人似乎有說有笑，偶爾女的也會拍拍男的肩膀。這樣的場景在大學見怪不怪，所以瀝水也不甚為意，一看時間還早就翻開隨身攜帶的英語四級辭彙。瀝水每每這樣的行為就會被舍友珍香稱為「明明有無線非要用流量」，言下之意，瀝水擱著這樣現成的姿色不用非要企圖自立自強，其情可嘉，然委實傻乎。

不一會兒，球場上傳來球撞在籃板上的聲音，瀝水看見那個男的已經在球場上運球了，明溪學姐卻不見蹤影。瀝水又四下張望了一回，還是沒有看見手上綁着紅色絲帶來接頭的男生，復又把視線移向球場。

那個男生似乎很高的模樣，白白的，瘦但線條流暢，柔軟的頭髮隨着身體的動作上下律動。雙腳一併攏，離地，手一揚，球在夜色中劃過一條好看的弧線，進框，球和人同時落地，燈光下，只余球一下一下反覆地彈跳。

瀝水恍了神，待發現那男的看過來，有點慌張。

男生抬起胳膊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看似隨意，眼神卻不離瀝水，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瀝水在那一刻甚至想逃走，但是映入眼帘的卻是一隻朝她伸來的手。男生精緻的臉上汗涔涔的，卻因着昏黃的燈光削薄了過於完美的銳氣，淡淡地趨向柔和。眼神里的波瀾不驚和流沙入海多一分隔山隔水少一分入了輕薄，不失一厘，不多一毫，恰恰便成了眼前這般的凝望。

瀝水驚訝得嘴巴張張合合，好久才吐出了學長兩字。她臉一紅，正在猶豫該不該把手給他的間隙，許言若開口了。

「水。」

「恩？」瀝水順着他眼神看去，旁邊的階上放着一條毛巾和一瓶礦泉水，瓶頸綁着一根和她一模一樣的紅絲帶。

許言若看着燈光下女生帶點窘迫但是聽話地一階一階跳過去，抱着水和毛巾再一階一階地爬上來，白皙的手腕上綁着的紅絲巾像翩飛的蝴蝶，突然間就想一點一點認真地記住，像一幀一幀的膠捲，每一個角度，每一個細節，再慢慢還原成最初最靜好的樣子。

後來那天風塵僕僕的宋塵決結束遊戲回來看見他滿頭大汗，不懷好意地湊過來，「看來運動挺劇烈的嗎。」許言若恩了一聲。宋塵決一副吃掉蒼蠅的驚訝表情，「都幹什麼了？」許言若想了想，「舉案齊眉。」

許言若接過水，坐在瀝水身邊大口大口地灌進去。瀝水在旁邊聽着他喉嚨發出的聲音，臉紅，深呼吸企圖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我們接下來幹什麼？」許言若一瞬不瞬地望着遠方。

恩，瀝水想了想，不解風情地掏出了那張事前印發給每個人的遊戲說明詳解版，超三好地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隊員要拍一張照片，然後男方要儘可能滿足女方的一個願望。」

許言若拍了拍衣服，「我給你拍吧，你把QQ告訴我，我到時候再發給你。」

恩，大神，我可不可以理解為這是你向我要聯繫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