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久別重逢后

第五十九章 久別重逢后

一路風霜,光弼護送鶯鶯母子終於到了靈武,他打聽清楚子儀的住址,帶著鶯鶯母子登門拜訪。

管家進去通報沒一會兒,靜樂公主抱著念秀興奮地迎了出來,「鶯鶯姐,我數著日子在等你,你終於來啦。」說著,她將懷裡的念秀往鶯鶯和光弼面前一送,笑道:「明兒,你還記得鶯鶯阿姨嗎?還有光弼叔叔,他們以前都抱過你的。」

小孩子笑著別開臉去,靜樂公主伸指在他腦袋上戳了一下,道:「半點禮貌都沒有。」

「孩子還小嘛。」光弼寵溺地笑著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小孩子的頭髮軟軟的摸著特別舒服,光弼想起靜樂公主剛剛對念秀的稱呼來,問道:「嫂夫人剛剛叫他什麼?」光弼以前都叫她公主,如今當著郭家僕人的面,不得不改口叫「嫂夫人」,感覺要多彆扭就有多彆扭。

「明兒。」靜樂公主解釋道:「孩子他爹給他取名郭明。」

這個「孩子他爹」自然是子儀了,原來念秀也成了子儀的兒子了。聽到靜樂公主那一聲再平常不過的「孩子他爹」,光弼心裡酸溜溜的半天都平靜不下來。

「子儀還在節度府里沒有回來,你們先跟我進去坐坐吧。」

靜樂公主帶著光弼和鶯鶯進郭府歇息。別來數月,此刻再見面,那個親熱勁兒就甭提了。

靜樂公主牽著郭明,她身邊始終形影不離地跟著一位懷抱嬰兒的中年婦人,光弼和鶯鶯還在大門口就注意到了。大伙兒坐下來休息的時候,鶯鶯指著那婦人懷裡的孩子率先追問道:「妹妹,這是你的小寶寶吧?」

靜樂公主還沒說話臉上就笑開了花,鶯鶯走到那婦人身邊細看,白白胖胖的一個嬰兒,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呢。鶯鶯道:「好可愛,肉嘟嘟的,面貌跟你家那位簡直一個模子里出來的,這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啊?」

鶯鶯話音未落,只見一股細細的水柱衝天而起,直直的往她臉上噴來。鶯鶯驚叫一聲,慌慌張張後退不迭,但是臉上早已給噴了不少。

光弼趕緊掏出一條手絹給鶯鶯擦臉。鶯鶯無奈地笑著對靜樂公主道:「你這寶貝給我的見面禮未免也太刁鑽了點。」

「大概這就是他的歡迎方式吧。」靜樂公主也笑了起來,說:「寶寶已經兩個月了,子儀給他取名郭曙。」

靜樂公主笑得甜蜜蜜的,顯然陶醉在這寧靜幸福的小日子裡了。光弼不用問也能猜到子儀平時有多疼她了。想著她和子儀卿卿我我的樣子,光弼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寒暄幾句之後,鶯鶯就把話題轉到她所關心的人身上了。靜樂公主笑道:「我已叫人通知了子儀,我想你們中午應該就可以看到他了。」

靜樂公主口裡的那個「他」自然就是李懷秀了,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魂牽夢縈的愛人,鶯鶯一時興奮難抑。

靜樂公主找個借口支開小寶寶郭曙的乳母,然後叮囑鶯鶯道:「你們見面,如果他問起我來,你就說我失蹤了,千萬別讓他知道我也在靈武。」

鶯鶯關心地問:「妹妹真的再也不要見他了嗎?」

「不見了。」靜樂公主想也不想就道:「我現在這樣挺好的,見了他,天知道會惹出什麼麻煩來,我還是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吧。」

光弼和鶯鶯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靜樂公主的顧慮或許是對的:如果讓李懷秀知道靜樂公主和念秀的存在,他一定不會同意把自己的兒子交給別人去撫養。

還沒到中午子儀就回家了,他領了一位客人回來,那就是鶯鶯日思夜夢的人了。為了避免靜樂公主難堪,子儀在回家之前就已派人知會她悄悄避開了。

光弼和鶯鶯被下人請到客廳,子儀和安重璋已在客廳里等他們了。

安重璋還在半路上就從子儀那裡知道:鶯鶯帶著兒子來找他了。忽然聽到妻子的消息,而且還給他生了個兒子,他激動得幾乎要發瘋。到達郭府,子儀請他稍坐,他哪裡還坐得住啊,雖然只等了片刻,他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

一看到鶯鶯的身影,他就撲了過來,一把抱住她和孩子。

男人的懷抱溫暖、堅實,那一瞬間,鶯鶯淚流滿面,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兩個人緊緊偎依著,相顧無言,唯有眼淚默默流淌。

光弼也是百感交集,子儀卻像老朋友久別重逢一樣自然地迎了上來,張開雙臂抱住他,光弼感覺自己的身子僵硬起來,連動一下都不能。子儀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笑道:「光弼,我就知道你會過來。」

光弼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濕潤起來,他什麼話也說不出,子儀輕輕放開他,按著他在胡凳上坐了下來。

光弼半天才回過神來,總算想起客廳里還有其他的人,他揉了揉眼睛,只見李懷秀小心翼翼地抱著念遠,鶯鶯埋頭靠在他胸前一動不動。

子儀喚來管家,吩咐他趕緊安排廚房設宴招待貴客,管家領命下去。子儀走到安重璋身邊,笑道:「恭喜你們夫妻團圓啊。」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郭大人和李將軍......」安重璋啞聲道:「大恩不言謝!以後兩位有什麼用得上我的,只管使喚就是。水裡火里,我安重璋絕不皺一皺眉頭。」

鶯鶯疑惑地盯著自己的丈夫,詫異地問:「你怎麼換名改姓了?」

「為了報答我現在的父親,是他讓我再世為人!」安重璋顫聲道:「世上已經沒有了契丹可汗李懷秀......」

鶯鶯見他太過激動,輕輕捏著他的臂膀,攙著他坐了下來,柔聲安慰道:「一切苦難都已經過去了。」

安重璋告訴鶯鶯他這些年的經歷,光弼和子儀也都坐了下來,靜靜傾聽著。

「李懷仙率領族人投降了安祿山,被那狗賊扶為契丹可汗,於是他也跟我翻臉成仇,為了穩坐可汗寶座,他也幫著安祿山派人拚命追殺我。

逃亡久了,我的親衛漸漸也不堪忍受跟隨我沒完沒了的亡命天涯了,一個夜晚,我貼身使喚的一個親衛暗算於我,但是我命大,僥倖沒有喪命。我負了重傷,千鈞一髮之際我拼著生命危險,空手奪了那個已經背叛了我的親衛的腰刀,然後殺了狼心狗肺的他。

眾叛親離,我陷入絕境,趁亂獨自逃命。自古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契丹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就去大唐,我缷掉可汗的行頭拚命往平盧方向逃跑。

我傷勢太重,得不到治療,傷口潰爛嚴重,我又累又餓,還沒到平盧就昏迷了。醒來之後,我發現自己成了平盧奴隸市場上最卑賤的一個奴隸,我身上的衣服又臟又破,傷口腐爛見骨,而且還有蛆蟲在那裡蠕動。

處境雖然很凄慘,但我還是活下來了。我虛弱不堪,奴隸市場上人來人往,但是沒有人願意買一個比乞丐還落魄的奴隸。

兩天之後,一個混有西域胡人血統的老商人經過奴隸市場,他就是我現在的父親。我們視線相接,他盯著我看了半晌,然後把我買了下來。

後來他跟我說:就是視線相接的那一眼,他看到了我的不平凡。他相信我一定是一位落魄的英雄。在他的經心調理之下,我恢復了健康。在他面前,我沒有任何隱瞞,我們互相了解之後,他認我為子,並且給我取名安重璋,我跟著他去了西州牧場,這些年做生意走南闖北……」

鶯鶯含淚道:「你落難后,我一直在河西,就在光弼家裡,你為什麼就沒想過去找我呢?」

安重璋啞聲道:「我到河西去過一次,甚至還悄悄跑到李將軍家裡去過一次,但是你不在那裡……」

安重璋居然去他家打聽過鶯鶯的消息?光弼一愣,和鶯鶯異口同聲問道:「什麼時候?」

安重璋道:「我傷勢剛好不久就去了一趟涼州,但是我沒找到你。」安重璋低頭看了鶯鶯一眼,嘆道:「造化弄人,那個時候我叔叔去范陽賣馬,我托他去契丹打聽你的消息,叔叔說你已做了李懷仙的可敦……從此我就死心了……」

原來就這樣錯過了,鶯鶯不斷唏噓流淚。安重璋左手抱著兒子,右手抱著妻子,哽咽道:「這些年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日子只怕比我更難熬,是我害你受苦了。」

鶯鶯瞟了光弼一眼,含笑道:「我有光弼照顧著,根本就沒受什麼苦。」

安重璋聞言望向光弼,一時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鶯鶯原本是光弼的女人,他雖然不算橫刀奪愛,當時的行為畢竟也不算厚道,事後他還經常肆無忌憚地在鶯鶯面前嘲笑甚至侮辱光弼。現在他才算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幸好光弼不曾聽到他的那些言論。

安重璋尷尬的一笑,道:「光弼,以前我做過許多對不起你的事卻還洋洋得意。現在我明白了:你是真正的君子,我只是一個小人。」

光弼擺了擺手,道:「一時的誤會而已,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光弼臉上滿是雲淡風輕的笑容,彷彿什麼都沒往心裡去。子儀卻看到了那笑容后的苦澀。背後說光弼閑話的人,又何止一個李懷秀呢?光弼不是什麼都不在乎,而是他根本就在乎不過來。

安重璋和鶯鶯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里,兩人解開心結,小聲唧唧噥噥互訴別後離情,漸漸就忘記身邊的一切了。

子儀在光弼肩上拍了一拍,光弼卻是目不斜視,子儀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道:「我馬上回來。」

光弼依然沒有做聲,子儀往客廳後門而去,靜樂公主就躲在那門后,僅僅一牆之隔。子儀牽著她的手,將她遠遠帶離客廳,嘆道:「你既然打算從他的世界里消失,最好就不要靠近他。我能發現你,他未必就不能。」

靜樂公主抬起頭來,嘴唇微微動了一動,卻是欲說還休。子儀搖了搖頭,道:「他心裡確實沒有你,你是跟蕭鶯鶯一起逃出契丹的,他只關心蕭鶯鶯受了多少苦,卻根本不記得詢問你的消息。」

靜樂公主的眼睛濕潤起來,她低著頭,委委屈屈地說:「我只是一時好奇......想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子儀明白:她根本就是藕斷絲連,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孩子都生了呢。但她不願承認,他也懶得點破。

子儀微笑著將她一縷散發別到耳後,柔聲道:「好了,好奇心已經滿足了,趕緊照顧孩子去吧。」

下午,子儀將光弼約了出來,兩人信馬由韁來到野外,子儀跳下馬,在草地上坐了下來,光弼也默默地跟著下馬坐了。

坐下的時候,光弼似乎有意拉開了一點距離,子儀湊近他,伸臂勾住他的肩膀,光弼身子僵硬起來,輕輕掙扎了一下,子儀偏偏粘著他不放。

光弼幾乎咬牙切齒的道:「你還想來招惹我么?別太不識相了,給我滾遠點兒。」

子儀嘆了口氣,真的放開他了,光弼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子儀問他,「你還是一個人嗎?」

光弼咬著唇,像是沒聽到他的話。子儀道:「光弼,你成一個家吧。」

光弼硬梆梆地回了一句,「我的事不要你管。」

「好,不管就不管。」子儀嬉笑著換了話題,「你家那個小丫頭呢,她還好嗎?」

光弼更加不高興起來,「你問她做什麼?」

「我惦記她啊,她長得太漂亮了,比我家裡哪一個都漂亮。你不知道我喜歡美人嗎?」子儀又開始耍無賴了,「你大概忘記了吧?當初是我掏錢幫她贖身的,我想知道她願不願意以身相許於我。」

光弼明知道他在胡說八道,可還是忍不住轉過頭來,終於正眼看向子儀,半天才迸出一句話來,「你想都別想。」

子儀笑了起來,說:「為什麼啊?反正她得嫁人的。娼家出來的姑娘,又是個丫頭,這麼可憐的女子只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命。你把她嫁給我,總比把她嫁給阿貓阿狗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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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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