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何處不相逢

第五十五章 何處不相逢

「終於又盼來一個假日了,今晚一定要出去好好享受一下。」朔方節度府的老同僚僕固懷恩走到子儀面前,很誇張地伸了一個懶腰,然後拍了拍子儀的肩膀,笑道:「子儀,好不容易你又回到朔方了,今晚跟我們出去喝花酒吧,我請客哦。」

僕固懷恩是西突厥別部鐵勒九姓之一的仆骨部人氏,這個家族以部落名「仆骨」為姓氏,漸漸地被人們訛讀成「仆固」,自從歸唐后,仆固氏祖祖輩輩都在朔方從軍,僕固懷恩雖然不是漢人,但也算是將門世家了。

子儀年輕的時候經常出入風月場所喝花酒,醉倒在娼家那是家常便飯之事。但是自從與光弼歡好之後,他就幾乎沒再那樣荒唐過了,哪怕他後來在河西出入神仙坊並且迎娶靜樂公主,那也只不過是逢場作戲給光弼看看而已,

子儀從內心深處對逛娼家這種刺激已經興緻缺缺了。如今聽到老朋友邀約,而且還是從來沒有請過客的僕固懷恩邀約呢。子儀一時好奇起來,隨口問道:「你還請了誰呀?」

「渾釋之和張用濟。」僕固懷恩道:「都是老朋友了,好久沒有聚會過,今晚出去一起熱鬧熱鬧。」渾釋之也是鐵勒人,和僕固懷恩是同胞,不過他是渾部的;張用濟則是漢人,這兩位都是朔方節度府的宿將,跟子儀的交情也都不錯。

僕固懷恩以前可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一向只有別人請他,從來沒見他請過別人的客。都說人越老越小氣,難道僕固懷恩竟然是越老越大方了?

子儀笑道:「真是你請客嗎?我可是很會花錢的,你別想拿三兩貫錢就把我打發了。」他也使勁拍了拍僕固懷恩的肩膀,打趣道:「你這個小氣鬼,今兒怎麼捨得掏腰包了?」

僕固懷恩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笑道:「我說出來你別生氣。因為張用濟說你現在已經變成居家好男人了,我不相信,張用濟就和我打賭,如果你跟我出去喝花酒,這個賭注就是我贏了。」

子儀正奇怪吝嗇鬼什麼時候轉了性子呢,原來僕固懷恩這傢伙是在算計張用濟啊。

「什麼居家好男人?你們都是從哪裡聽來的?」子儀笑了起來,道:「好吧,如果今天不讓你贏,恐怕你就記恨上我了。我才回朔方,大伙兒整天忙忙碌碌的,確實好久沒有聚會過了。」

下了班,子儀騎馬出了節度府,在節度府門前等了不一會兒張用濟就出來了。他一看到子儀就抱怨起來,「你上次回朔方,伯母誇耀你是居家好男人,我不相信,甚至還跟渾釋之打過賭。結果你一直老老實實的,整整三年從來沒有出去荒唐過。這次你再回朔方,伯母依然說你是居家好男人,我相信了,結果你又害我輸給了僕固懷恩。你不會是存心跟我作對吧?」

「那真是抱歉啊。」子儀拍了拍張用濟的肩膀,道:「要怪就只能怪你運氣不佳。」

兩人說笑間,僕固懷恩和渾釋之也出來了。當下由冤大頭張用濟領路,眾人跟著他一路走馬來到一個娼家聚居區——七彩坊,張用濟熟門熟路地在其中一戶娼家門前停下馬來,眾人也紛紛下馬,前呼後擁的跟著張用濟進了娼家。

娼家姑娘熱情如火,嘻嘻哈哈笑鬧不絕,嬌滴滴的鶯歌燕語猶如下酒菜一樣讓客人們興緻高漲。

子儀總是酒到杯乾,細心的張用濟卻發現子儀有點心不在焉。他推了子儀一下,道:「不會是魂游天外了吧?美人在懷,你這心飛到哪兒去了?」

子儀隨手放下酒杯,道:「儘是些庸脂俗脂,叫人實在提不起勁來。這七彩坊還有沒有更刺激一點的地方?」

「你如今越來越難侍候了啊。」張用濟皺起眉來,問道:「你要怎麼個刺激法?」

子儀也不知道他要怎麼個刺激法,反正他就是感覺沒勁,眼前這樣的美人他家裡實在太多,他早就厭煩了。

僕固懷恩卻笑了起來,神神秘秘的道:「更刺激的也有啊,就怕你們倒胃口。」

「你有沒有搞錯?」張用濟瞪著僕固懷恩,搖頭道:「倒胃也算刺激嗎?」

僕固懷恩笑道:「我聽說前面有一家......」他的聲音低了起來,像做賊一樣的道:「那裡賣笑的全是男的......」

渾釋之正慢悠悠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他舉杯送到唇邊,一仰脖子喝了一口,僕固懷恩話音未落,他那口酒「卜」地全噴了出來,渾釋之手一抖,酒杯也滑到地上去了。他拚命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連眼淚都咳出來了,他半天才能說出話來,「果然夠倒胃的,老子差點沒被你嗆死。」

偎在渾釋之身邊陪酒的那個姑娘早已站了起來,一邊給渾釋之拍背一邊道:「軍爺別噎著了。」

子儀瞟了渾釋之一眼,道:「你好像很反感啊。」

渾釋之繼續咳嗽,張用濟悶悶地接了一句,「男人賣笑,天下爺們的臉都給丟盡了。」

「我就想不通啊。」子儀漫不經心的道:「賣笑的又不是你,為什麼你的臉也給丟了呢?」

張用濟的臉黑了起來,子儀站起身來,道:「我倒想去見識見識。」

「你真有興趣啊?」僕固懷恩也跟著起身,詫異地問:「你這是『寡人有疾只好男色』嗎?」

渾釋之端起子儀放下的那杯酒一飲而盡,他一抹嘴唇,豪爽地說:「我也想去看看那些差點把我給嗆死的男人。」

張用濟的黑臉又給氣紅了,他也一拍桌子,大聲道:「捨命陪君子,既然你們都想去,那我也去看看那些傷風敗俗的傢伙。」

「你這是歧視。」子儀抗議道:「大家都是人,憑什麼女子賣笑天經地義,男子賣笑就叫傷風敗俗了?」

在兩個丫環的陪同下,靜樂公主挺著肚子在街上慢慢溜達,最近她經常出來走動,雖然走不了多遠就感覺累。

靜樂公主看見一位孕婦拿著幾件漂亮的嬰兒穿的小衣服從一家衣庄走了出來,她眼睛一亮,興緻勃勃地往那家衣庄走去。

靜樂公主即將走進衣庄的時候,街上忽然傳來少女的尖叫之聲,靜樂公主被那叫聲嚇了一跳。她回過頭來,只見三個弔兒郎當的小青年將一個提著花籃的村姑團團圍住。三個小青年嘻嘻哈哈的伸長手臂,那賣花的姑娘臉色驚慌,不管她往哪個方向跑,總是被那三個傢伙攔住。

賣花姑娘幾乎要哭了起來,大叫道:「滾開,快滾,你們給我讓開......」

一個傢伙嬉笑道:「好妹妹,這都快到中午了,哥哥請你吃飯,你別這麼不給面子嘛。」

賣花姑娘怒道:「滾開,我不稀罕。」

另一個傢伙道:「可是我們稀罕啊。妹子,哥哥看到你,吃飯都香一些呢。」

靜樂公主皺起眉來,這是誰家的小青年?當街調戲良家少女,這行為實在太可惡了!

雖然很討厭那些傢伙的行為,靜樂公主卻不敢多管閑事。她的孩子都快出生了,如果在這個時候一不小心傷到肚裡的孩子,那她就慘了。

街上雖然人來人往的,但是這些行人就像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大家居然都選擇了明哲保身,沒有一個人出面干涉那幾個小青年的行為。

那賣花姑娘被幾個小青年纏著脫不開身,她揮舞著花籃哭了起來,「你們這些流氓......」

一個騎馬經過的錦衣少年勒住馬,喝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呢?」少年看模樣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黑髮黃膚,眼睛卻是碧藍的,頭髮也有點捲曲,他臉上滿是稚氣。

靜樂公主不由笑了起來,這少年似乎混有西域胡人血統,他這是打抱不平呢還是摸不清狀況啊?

幾個小青年看了那少年一眼,其中一個不耐煩地答了一句,「小兄弟,你管我們做什麼呢?」

那少年一揮手裡的馬鞭,指著賣花姑娘道:「這位姐姐都說了,她不稀罕跟你們去吃飯,你們還纏著她做什麼?」

靜樂公主微微一笑,原來他什麼都知道!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許多成年人都懶得多管閑事,這麼小的男孩兒卻要為賣花姑娘打抱不平。

一個小青年回頭看了少年一眼,見他騎的是一匹駿馬,身上穿的衣服也相當華貴,態度就不由自主好了起來,陪笑道:「公子,人家姑娘不是不願意,只是跟我們客氣呢。」

那少年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道:「你們別太不要臉了。」

一個小青年終於忍不住火了,他袖子一拉,揮著拳頭叫囂起來,「怎麼著?你想多管閑事么?小鬼,你還是回家吃兩年奶再來吧。」

那少年的臉都給氣紅了,他一揚馬鞭,喝道:「青天白日的,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一個小青年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不服氣是不是?不服氣就下來啊,讓爺掂量掂量,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斤兩。」

那少年抬頭望了望遠處,猶豫了一下,真的一躍下馬。

幾個小青年更加放肆起來,拍著胸脯道:「來吧。」

少年揮著馬鞭撲了過來,一個小青年趕緊閃避,另一個衝到他背後,狠狠揮起一拳,少年沒有提防,結結實實挨了一拳,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三個小青年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正哄鬧間,遠處馬蹄答答,一騎快馬旋風般地卷了過來,那馬半點也沒有減速的意思,直跑到打群架的眾人面前。三個小青年大驚失色,這人青天白日的竟然敢放馬踩人?

關鍵時刻,馬上的騎士一勒馬,馬兒人立起來,停住了。雖然只是虛驚一場,但剛剛還囂張得要命的那三個小青年早已面無人色了。

那少年又驚又喜,回頭招呼那騎士道:「哥,這些傢伙太不像話了,你一定要教訓教訓他們。」

馬上的騎士問道:「怎麼回事呢?」雖然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話,但他說出來卻是不怒自威。

那騎士來勢太快,靜樂公主幾乎沒看清人,聲音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的,她的臉瞬間變得蒼白,再定睛望去,眼睛都幾乎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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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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