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朝會（下）
燕敬權背上的冷汗直冒，他本以為革職抄家便是對他最嚴重的懲罰了，沒想到這些傢伙為了討皇上的歡心，居然不顧事實，一心想置他與死地，他這才有些慌了，偷偷朝兩旁的大臣望去，希望有誰能為他仗義執言幾句。只可惜一干文官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武將在柴再用被查文徽反駁之後，也都一齊噤聲不敢發言，場面呈一面倒的形勢，居然有人提議要處以燕敬權死刑。
燕敬權只是個中級將領，在朝中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認識的幾個也都不敢發言，本來還有點發言權的蘇國公何敬洙和在軍方和文臣當中皆有人望的老將劉仁瞻都不在場，更沒有人願意為他出頭，他心中叫苦，難道自己的命運就真的被幾個弄臣的幾句話就決定了嗎？那他又何必忍辱回到南唐，還一心想著要革除南唐軍隊的弊病！當初還不如在郭威招降的時候投降算了！
李璟本來也正想著不知該如何處置燕敬權，但初衷也並非想處死，他篤信佛道，也不喜殺人，但聽這麼多人說要處以極刑，心下也動搖了起來。
就在燕敬權自覺全無希望的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在大堂之上響了起來：「父皇，兒臣以為燕將軍有功有過，雖然過大功小，但也不至於判為極刑，請父皇三思！」
燕敬權滿懷感激的抬起頭來，望向說話之人，卻見此人是一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面容俊秀，跟李璟有幾分相似，身著明黃色的朝服，朝服上綉著三爪金龍，這是標準的皇子打扮，燕敬權猜出來了，這定然是皇上新冊封沒多久的吳王殿下。
朝堂上稍微安靜了一些，吳王李煜平常上朝之時鮮有發言，就算髮言也多是附和多數大臣的意見，少有反對之時。此時見他提出異議，大家都停止發言，將目光望向李煜，看這位年輕的親王有什麼話要說。
李璟見兒子一反平日的作風開始發話，點頭說道：「煜兒覺得該如何處置燕敬權將軍呢？」
李煜觀察思考了很久，才決定出來保全燕敬權，聽李璟問起，施施然走到堂中間，朗聲說道：「父皇，兒臣覺得燕將軍有功有過，關於燕將軍的過適才諸位大臣都已經說了，兒臣覺得說的都很有道理。兒臣在這裡是想說說燕將軍的功勞，孩兒經驗不足，所以到底說的對不對，還請父皇和諸位大臣指點！」李煜是第一次在朝堂上表達自己的政見，用語比較小心客氣，盡量不刺激反對派，對目前他的實力來說，還沒有資格同某一黨相抗衡，因此最好是既不讓燕敬權死，又不過分得罪叫的最凶的馮延巳一黨之人。
李煜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開始說道：「兒臣覺得燕將軍有三德，後周伏擊的張令彬部雖然只有四千餘人，但都是騎兵，來去如風，戰鬥力遠較步兵強。燕將軍見不能敵，另大部後撤，而自己留後力擋敵軍，對逃生的將士而言，是為仁；自己留下殿後，不懼數倍之敵是為勇；被俘之後並未歸降後周，忍辱負重一心想回南唐，是為忠；兒臣以為喪師辱國是由於燕將軍的能力還未達到為將的水平，雖不堪為將，但作為一忠勇俱全的兵卒守衛國土，燕敬權還是可以勝任的。父皇，兒臣以為，可以先狠狠地揍燕將軍一頓，打他幾十大板，為父皇出口惡氣；然後將他貶為一小兵以觀後效，衝鋒陷陣便要他沖在前頭，這樣就算死也是死在敵人手上，省的父皇動手了！」
李煜之言條理清晰，思路明確，絲絲入扣讓人信服，也沒有引起別人過多的反感。尤其說到最後一句，李煜調皮的口頭語讓大殿的氣氛稍稍輕鬆了一點，李璟想想覺得李煜說的也有道理，容色稍霽。
「陛下，微臣也覺得吳王殿下所言有理，今年乃是陛下登基十周年大慶后的第一次朝會，若是便開殺戮，對陛下的聲名也有影響，吳王殿下的提議甚佳，微臣附議。」出言的是吏部侍郎徐鉉，那日在元宵燈會見面之後，徐鉉跟吳王殿下漸漸有了些往來，對李煜的印象極佳。尤其適才李煜一番不凡的分析，更讓徐鉉覺得這位年輕的皇子不簡單，這才有此時的附議。
這番話算是說到李璟的心眼裡去了，最近一段時間他迷上了釋老之學，篤信佛道，對於殺生等有違天和的事情尤其在意，已經兩次下命大赦了，如果新年後的第一次正式上朝議事便殺人，這實在有違他的心意，煜兒的提議確實不錯。
見李璟的神色，一向精於察言觀色的馮延巳便知道皇上的決定了，心下大罵自己傻，怎麼忘了皇上最近開始篤通道教和佛教了呢？他也算聰明，趕緊在李璟說話之前搶先說道：「陛下，微臣也覺得吳王殿下所言有理，燕將軍雖有大過，但也有微功，兩相抵消之下，確實不足以殺之。而徐大人想的更對，陛下登基十周年是個大慶的日子，怎麼可以惘開殺戒呢，微臣一時沒有想到此節，真是罪過！臣附議吳王殿下！」
馮延巳都表態了，其餘他一黨的朝臣立馬改變了風向，紛紛附吳王殿下的議，只片刻間，朝堂內的風向立刻發生改變，比變臉還快。
燕敬權知道自己算是從鬼門關口走了一遭，要不是吳王殿下仗義執言，他可能已經被推出午門斬首了，他用感激的目光望了李煜一眼，而李煜卻假裝望著皇上沒有看見。而經歷過此事，他也見過了人生百態，世態炎涼，知道若是在朝中沒有說話之人，在外就算再有戰功都沒有用的，別人的一兩句話便可以決定你的生死，也是在此時，燕敬權對李煜生出了歸附之心。
在這種氣氛下，李璟當下便作出決定：燕敬權兵敗被俘，喪師辱國，著杖責100，革除將軍之職，貶為士卒，以觀後效。
朝會第一場，李煜是最大的贏家，不僅達到了目的，保全了燕敬權，還讓朝臣對他有了更深的印象，加深了他在朝堂上的影響力，這都是一筆不小的收穫。
朝會時間也挺長了，李璟揮手阻止了接下來有些大臣有關楚地的奏摺，說留待下次再議后，便走入了內堂。他心情剛好一點，可不想再聽到壞消息了。李煜心下暗嘆，父皇還是這種脾氣，國家大事哪能這麼隨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