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琴仙秀芳（上）
李煜在一邊聽得有趣，這張洎之名他可十分熟悉，張洎字師黯，在南唐晚期的奸臣中他可算是最為出名的一個，當日金陵城被圍，救兵就在勤王路上，就是他慫恿李後主負荊請降，靠著這個賣國的功勞，他在北宋倒也官運亨通，累官至參知政事。
現在的張洎，還只是一個剛從北邊滁州縣城走出來的少年才子，性格張揚，跟日後他陰險狡詐，深藏城府性格還不大一樣，如果按照歷史，他來京之後靠著家族的餘蔭得以結交李煜，利用不俗的文采成功地獲取李煜的賞識，成為李煜的心腹。但現在自然是另一回事了，明曉歷史的李煜當然不可能讓歷史再次上演，賣友賣君賣國的人是最為無恥的，如果再讓他竊取國家大權，那他可就辜負上天讓他取代成為李煜的厚愛了！
《宋史》中說張洎「性險詖，好攻人短」，看來此話說的的確不錯，兩句話不到，就諷刺地曾元吉惱羞成怒，李煜大感有意思，還想再聽下去，卻聽見樓上傳來一聲清脆的斷響，打斷了這場即將上演的好戲。
「哼！」看到不少人略帶不滿的眼光望來，曾元吉和張洎互視一眼，同時冷哼一聲，將目光轉向台上。
一排身著白衣的女子長袖飄飄地從樓梯口走了下來，手中各自拿著不同的樂器，在台上圍成一圈，她們臉上都蒙著紗巾，讓人看不清樣貌，更增添一種朦朧神秘的氣氛。絲竹管弦齊鳴，悠揚的樂音烘托出一種迷離地氛圍，那種介於半夢半醒的感覺，讓人難以忘懷。
李煜望著周圍的賓客，大多都露出沉醉的申請，剛才鬧得頗為不愉快的張洎和曾元吉也不再關注對方，全神地關注台上的表演，連柴克宏這個赳赳武夫也為音樂所吸引。大家都知道這還只是個開端，這些女子使用的樂器俱全，唯獨少了瑤琴，可見真正的主角瑤琴仙子還沒有登場。
李煜有點佩服編排這出表演的人了，管弦絲竹齊鳴烘托氣氛，各色音域都能找到它發揮的地方，場面宏大，引人入勝，這有點像後世西方的管弦樂團演出，在這個時代，能夠有這種想法觀念的絕對不是普通人。
眾女的演奏到達一個小**，讓人有漸入雲端的感覺，樂音忽然全部停止，大廳里出現一瞬間短暫的寧靜，接著，一絲悠揚的琴聲自二樓響起，眾人往樂音發出的位置望去，只見樓上一處的天花板正慢慢地向下移動，形成一個小小的圓形高台，檯子上坐著一個女子，長裙覆地，正猶如綻放的雪蓮一般橫空出世，一出現便佔據了所有人的目光，這顯然才是今晚的主角，瑤琴仙子石秀芳。
玉手輕撫，古樸的六尺瑤琴發出悠遠的樂音，正好接著剛才一番前奏，將聽著的感情承接地恰到好處，讓人飄飄然入雲端，石秀芳的琴聲就好像一座橋樑，將聽者的感情帶到了她自己編織的精神世界之中，其中喜怒哀樂，悲苦憂思，都在聽者的心靈深處引起深深的共鳴，石秀芳的琴技，的確到了技近乎藝的水準，臨仙舫有此一人，便足以在秦淮河眾多的畫舫中脫穎而出，戴小樓的介紹，果然有點水準。
看其他人，都早已深陷其中，或閉眼陶醉，或灼灼盯著台上，更有甚者，甚至都開始流淚。李煜在未來見識過諸多大家的音樂，因此石秀芳的演奏雖然精妙，但他還能保持一絲客觀的心態來評價，李煜忽然眉頭一揚，眼中露出一絲玩味的神色，石秀芳的演奏固然是精妙絕倫，但其中卻深含著一種哀怨，對，就是哀怨，濃的化不開的哀怨！
聽戴小樓說，石秀芳今年不過十七歲，應正是青春年少，懵懂初開的年紀，曲中有些怨是可以理解，但那應該是深閨獨處幽怨，但不太可能是這種帶著滄桑，曾經滄海的哀怨。這種怨懟，是有著國恨家仇之人才會產生的，似乎應該出現在經歷了太多坎坷與變故的人身上才對。尤其是其中隱隱包含勁氣的金戈之音，一般只有在經歷過金戈鐵馬的男子演奏中才會出現，但現在卻實實在在的在石秀芳的演奏之中，其中的意味，著實讓人思量。
可見，瑤琴仙子石秀芳，絕對是個有故事的人，而且應該還會武功！有趣，她會是什麼身份呢？李煜暗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八卦了，這麼關注別人的**，這可有點像21世紀狗仔隊的作風啊——不過我還真的很想知道，有空叫李平查查看，不知道能不能查出點香艷的故事，嘿嘿！李煜的嘴角不由地露出一絲略帶邪惡的笑意。
石秀芳一邊彈奏，一邊隔著面紗看著台下眾賓客的反應，心中有若止水，清晰地反應出諸人的表情和神態，甚至內心的反應。家道的淪落，讓她經歷了太多的坎坷，因此看人待事都有種超出年齡的成熟與通透。自十四歲開始登台表演一來，她已經接觸過太多的人，有儒雅，有風流，有無賴，有陰險，有才華不俗的才子，有家世非凡的世家，有位高顯赫的大員，沒有人能夠在她的心裡留下更深的印象，就算是南唐的晉王殿下，在她的眼中跟平常人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茫茫天下，芸芸眾生，有誰能知道我心中的苦楚，又有誰能聽出我曲中的無奈？知音難覓，也難怪幾千年來只出現過一個伯牙，一個子期！
忽然，石秀芳注意到在大廳的一個角落，有一雙明亮的眼眸正用一種玩味的目光看著她，其中好像有種看破了什麼秘密的睿智。
這個人我看不透！
石秀芳心中一顫，從來都是她以這種目光看別人，哪有過被別人用這種目光看過的經歷，好像自己的秘密都被這人看透了一般，這種不在掌握之中的感覺，真是非常難受，讓她險些彈錯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