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花和火的回憶

腦海里閃過昏迷之前的畫面，葉初夏忽然有些不安，她昏迷了，那訂婚典禮怎麼辦？還有陸亦丞呢，他現在在哪裡？這裡又是哪裡，誰把她帶過來的？

瞬間無數的疑問涌了上來。葉初夏迫切的想要問清楚，可身體根本不受控制，張開嘴巴只能模糊的說出幾個字。

站在她跟前的兩個人低聲交談了一會兒，那個醫生就離開了，只剩下了棕發的女人。

屋內很安靜，葉初夏躺在床上看著那個女人忙來忙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面部的肌肉終於聽話，可以動的時候，葉初夏迫不及待的開口問：「我現在在哪裡？你是誰？誰讓你們把我帶到這裡的……」

沒等她問完，棕發的女人說：「我是艾莉絲，其他的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心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葉初夏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可剛支撐著手起來一些，便被艾莉絲重新按了回去，「葉小姐，你現在身體不能動，若是你繼續掙扎。受傷害的只會是你自己。」

「你在威脅我？」葉初夏呼吸紊亂的問。

「不敢，但在先生回來之前，葉小姐如果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活著企圖逃跑，那麼我們只好喂葉小姐安眠藥之類的，葉小姐也不想，一直沉睡下去吧？」艾莉絲笑著陳述。

葉初夏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頓了兩秒說：「是梁洛生派你來的？」

除了梁洛生，她想不出有什麼人，會這麼對她。

艾莉絲沒說話。

果然是他，葉初夏重渾身無力，雙眼怔怔的看著天花板，其實在梁洛生回來的時候。她就應該感覺出來，梁洛生的意圖，他千里迢迢的跑回中國，哪裡有可能被她一番話就說服？

那天自己說完之後，梁洛生一直沒動靜，大概就是等著這一天吧。

現在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中國還是美國，但無論在哪裡，她不在，訂婚典禮一定搞砸了，也不知道陸亦丞是怎麼應付的。

葉初夏想到接下來亂糟糟的場面，忽然有些恨梁洛生。恨他的自作主張，恨他不尊重她的意願。

同時，她很想陸亦丞……

*

肌肉鬆弛劑的藥效，在第二天才全部褪去，葉初夏可以從床上起來的第一時間，就是衝到窗戶口去看，窗外陌生的風景，昭示著她所處的地方，已經並非國內。

葉初夏手緊緊地抓住窗子，忽然很想立刻見到梁洛生，給他一巴掌。

而就在她想到這個沒多久，艾莉絲走過來說：「葉小姐，先生已經抵達美國，不久就會來看你了。」

葉初夏扭過頭。冷眼看著艾莉絲說：「他來的正好。」

她就怕他不來。

來了，她不打死他，也要咬他一口，解解氣。

葉初夏沒辦法出這個房間的門，因為艾莉絲害怕她逃跑，每次都在進出的時候，把門鎖上。

葉初夏也沒想過，要逃出這間房間，這裡是美國，她身上一沒護照，二沒錢，出去簡直是送入狼穴的羊，任由人宰割，現在她只有兩條出路，要麼梁洛生自己想通了，把她送回去，要麼等見到了慎行哥，讓他把她送回去。

想通了這些，葉初夏安心的等著梁洛生過來。

晚上六點多，艾莉絲做了披薩，葉初夏強忍著反胃，把披薩吃了下去。

而披薩吃了三分之二，外面傳來了車子的聲音，直覺告訴她，是梁洛生，葉初夏把披薩扔了，立刻衝到玻璃窗口。

梁洛生剛好從車子上下來，似是預料到她會在窗口看著自己，抬眸向著她的方向笑了笑。

葉初夏看著那張臉，想給他來幾拳頭。

沒多會兒，門口響起腳步聲。

咔嗒一聲，門打開，梁洛生走進了房間里，笑著說：「初夏，這兩天悶壞了吧？」

在他靠近的剎那，葉初夏猛地撲倒他身上，張嘴就咬。

梁洛生疼得嘶了一聲，卻沒把她推開，早在自己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就預料到她會生氣，她不生氣他才覺得不正常了，昨天他就到美國了，不過沒過來看她，就是想讓她消消氣。

葉初夏咬了好一會兒，才鬆開他，「梁洛生，把我送回去。」

「你應該知道不可能，否則我也不會把你弄到美國了。」梁洛生說著，走到了床邊坐下，動作太大，扯痛了身上的傷口，在心裡低罵陸亦丞那個瘋子，下手也太狠了點。

「梁洛生！」葉初夏氣急，走到他跟前，拚命的捶打他幾下，「你這麼做，慎行哥知道嗎？他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你這麼做，只會讓我們所有人都痛苦。」

梁洛生抬手抓住她的手，面色肅然，說：「慎行他自然不知道，我也知道，如果不是我出手，他這輩子都不會去打擾你，可初夏，我這麼做，真的所有人都會痛苦嗎？」

葉初夏愣了一下，很快咬著下唇說：「是。」

「那你說說，有誰會痛苦？陸亦丞嗎？他本來就是強搶走你的，現在失去你是他的報應。」梁洛生扯了扯唇瓣說。

「他沒有搶走我，其中發生的事情你不知道。」葉初夏擰著眉頭辯解。

「有什麼事情？」梁洛生問，「你說出來，如果他做的事情，比慎行為你做的多，那我可以立刻放你離開。」

葉初夏看著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說不出話來。

說什麼呢？

說她靈魂互換了，所以很早就和陸亦丞認識了？說出來，只怕梁洛生非但不會相信，還會覺得她在胡扯。

「說不出來？」

梁洛生嗤笑了一聲，「既然說不出來，那就算了。」

葉初夏心頭一顫，說：「我們不說陸亦丞的事情，先說蔣寧的事情，你把我帶回來，她怎麼辦？」

「就在我帶你回來的時候，蔣寧吐了血，她連婚禮都沒完成，就住進了醫院，醫生說，她怕是熬不過這兩天了。」梁洛生說到最後，閉上了眼睛，「初夏，這就是我叫你回來的原因，蔣寧她是真的沒幾天活頭了，她死了，慎行該怎麼辦？你因為蔣寧而放棄他，這對他不公平。」

葉初夏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雖然早知道蔣寧最後的期限就在這幾天，但她沒想到會這麼快，上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可現在生命垂危，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坨冰，放在心上，冷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房間里變得很安靜，葉初夏走到床邊坐下，靜靜的看著窗外的風景。

良久，她問：「慎行哥呢？」

「他還在醫院裡看著蔣寧，這兩天，他都會陪著蔣寧。」梁洛生回答。

葉初夏不再說話，因為不知道怎麼說，三角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解開的吧，心底知道自己選擇的是陸亦丞，可真的到了美國，面對蘇慎行，她又沒有足夠的勇氣，跟蘇慎行說，她放棄了他。

那是從小陪著她的人，在她的心裡，蘇慎行不止是曾經的戀人，還是她最親的親人，是和母親一樣份量的人。

要她親口說出，放棄了他的話。

無異於在他的心口上再插一刀，而他有多疼，她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

*

葉初夏安靜了半晌，說：「能帶我去見見慎行哥和蔣寧嗎？」

梁洛生皺了眉頭，「現在不行，蔣寧……她不會想見到你的。」

「我想她會的。」葉初夏微微的抿了唇瓣，篤定的說。

梁洛生挑眉看著她，「你跟她認識多久？你根本不了解她，如果她真的願意和別的女人分享慎行，也不會臨死也要跟慎行結婚了。」

話說完，梁洛生冷哼了一聲。

葉初夏搖了搖頭，「梁洛生，你當真是不了解女人。」

戀愛中的女人的確會很想獨佔自己的另一半，不允許別的人靠近，可一旦到了不得不放手的地步，她們寧願傷害的是自己，而讓對方過的好一些，這種矛盾而神奇的心思，作為男人當然不理解。

若是蔣寧還好好的活著，她自然不會放手，讓其他女人插進來。

可她時日無多，大概在她心裡，也是擔心蘇慎行的，當初在晉城，蔣寧看著她的目光是欣羨的。

葉初夏以前以為，蔣寧是羨慕蘇慎行愛的是她。

可現在想想，蔣寧羨慕的或許不是這個，而是她能健健康康的活著，陪著蘇慎行一輩子。

葉初夏和梁洛生解釋，梁洛生不理解，也不同意，只說：「我先跟慎行打電話，他同意了，我再帶你去。」

梁洛生最擔心的不是她去會不會刺激到蔣寧，而是蔣家知道了她的存在，會不會對她不利。

蔣家的老爺子，是個愛女成狂的人，為了蔣寧什麼都敢做。

原本他打算，把她藏一段時間，再帶到蘇慎行那裡的，那個時候，蔣老爺子也不會注意到這些。

可沒想到葉初夏，竟然提出要見蔣寧。

當真是讓他為難了。

＊

陸家。

顧璋茹把離婚協議書，推到陸衍晟跟前，面無表情的說：「這是離婚協議書，陸衍晟，你簽了它吧。」

陸衍晟皺了眉頭，「你別胡鬧。」

「我沒有胡鬧，陸衍晟，為什麼每次出事，你都覺得別人在胡鬧呢？你覺的亦丞在胡鬧，覺得我在胡鬧，想來這三十年，你從沒有把我們當家人，所以才會覺得我們在胡鬧。陸衍晟，我們從來沒胡鬧，而這一次我是真的要離婚了，如果你不離婚，我會讓人把這件事情鬧大，讓全國人都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顧璋茹聲音沉靜的說道，眼睛里再無半點感情。

陸衍晟從桌子上，拿起煙盒，抽出一支點燃，深深的吸了幾口，說：「亦丞的肋骨，我不是故意打傷的，是他忽然停下來，我無意識打上去的……」

「你這是在跟我解釋嗎？」顧璋茹譏諷的笑了笑說，「結婚這麼多年，難得你還能跟我解釋一次，還真是不容易。」

陸衍晟緊皺著眉頭，沒說話。

顧璋茹繼續說道：「其實離婚也沒什麼不好的，你我本來就沒感情，是我一廂情願，綁著你三十多年，我受到的懲罰也夠了，離婚後，你也能解脫了，我也能解脫了。」

「離婚協議書，我放在這裡，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

顧璋茹說完，疲憊的站起來，往樓上走。

陸衍晟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有些恍然，這一晃，三十年就過去了。

他甚至有些想不起，嫣然的音容笑貌了。

顧璋茹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卻一滴眼淚也沒有落下來。

三十年，是應該有個了斷了。

陸家的男人是痴情種子，這一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初陸老爺子，為了在戰場上救老太太，身上被打了整整六發子彈，整個A市，誰不知道陸老爺子對老太太情深意重？

可也就是這份情深意重，讓下一代人痛苦。

陸老太太和她母親是閨中好友，曾在生孩子之前，就約定了，若是生一男一女，便結成姻親。

十月臨盆，當真生下了她和陸衍晟，陸家和顧家都很高興，因此而親上加親，關係更加親近。

可後來，由於一些政治上的原因，她父親被遠調到了南方，那個時候的交通遠不如現在發達，相隔千里，坐火車來回，也要三兩天，因為這個，顧家和陸家的聯繫也就變得沒那麼緊密了，但也沒斷過。

從她懂事開始，母親便跟她說，她有個娃娃親的對象，在A市。

她那時候總想著，那個人是誰呢？長得什麼樣子？

後來，她拿到了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青蔥年少的時候，穿著軍裝，腰桿筆直。

這一眼，註定了此後的三四十年的糾纏。

十六歲那年，父親調回A市，她終於見到了想念了許久的陸衍晟，比起照片上，他本人更加的帥氣，也更加的有氣質，像一顆挺拔的白楊樹，讓人移不開眼睛。

那一刻，她想到了《致橡樹》里的話。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樹，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里。

……

她想做他的木棉樹，可惜那時候的她不知道，他想要的不是她這株木棉，而是攀援的凌霄花。

柳嫣然是柳家的二女兒，柳家的基因好，孩子也都生的漂亮，只是柳家的太太在身子骨不好，所以柳嫣然從娘胎里便帶了病，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總是病怏怏的。

顧璋茹不喜歡柳嫣然，因為她覺得，女孩子未必要逼男孩子弱，柳嫣然這樣的身子骨，做不了任何事情，甚至連上體育課，跑幾步都要喘半天。

她不喜歡柳嫣然，陸衍晟卻很喜歡柳嫣然。

他看柳嫣然的眼睛，是溫柔如水的；他跟柳嫣然說話，聲音會不由自主的壓低；他為了柳嫣然，會按耐住自己急躁的性子安靜的陪著她看書……

每一點每一滴，都讓她嫉妒不已。

為什麼陸衍晟會喜歡柳嫣然呢？偏偏是她看不起的柳嫣然。

顧璋茹不服氣，所以，她去找了陸老太太。

兩家有婚約，陸老太太自然不會坐視不理，所以陸老太太讓陸老爺子，把柳家調出了A市。

柳嫣然走了，顧璋茹以為，陸衍晟會喜歡上自己。

可陸衍晟知道是她向老太太告的密后，通紅著雙眼發誓，「顧璋茹，你死心吧，這輩子我就是死，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後來陸衍晟鬧了很久，陸老爺子曾經鬆動過，可陸老太太為著曾經的許諾，咬著牙逼著兒子娶了她。

最後，為了柳嫣然，陸衍晟妥協了。

在結婚的那天，陸衍晟跟她說，「顧璋茹，你有辦法逼我娶你，讓我碰你，可這輩子你休想讓我愛上你，我只會愛嫣然一個人。」

顧璋茹後來一直記得陸衍晟這句話，也記得他看著自己的眼睛，那麼狠絕。

而陸衍晟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

他娶了她，卻不愛她。

哪怕她替他生了孩子，為了他操碎了心。

可整整將近四十年的時間，他依舊不愛她。

這輩子，能讓後悔的事情很少，唯獨嫁給陸衍晟這件事情，讓她後悔到了骨子裡。

若當初，不是她強求，拆散了陸衍晟和柳嫣然，或許柳嫣然不會死，她也不用跟陸衍晟耗了大半輩子。若是她當初嫁給了別人，現在她和陸衍晟會成兩家人，彼此生活即便不美滿，也不會像仇人一樣。

……上頁找亡。

「咚咚。」

敲門聲響起，顧璋茹斂了思緒，疲憊的說：「進來。」

陸子崢推開門走進來，說：「媽，爸剛才把離婚協議書撕了，現在走了。」

「嗯。」顧璋茹應了一聲，她早就料到了，陸衍晟會這麼做，這麼多年來，她不止一次的提出離婚，可每次，陸衍晟都是直接撕了離婚協議書。

他曾經指著她的鼻子說過

顧璋茹，你害死了嫣然，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過你。

為了柳嫣然，他生生的折磨了她將近四十年。

又怎麼肯那麼輕易地放過她？

顧璋茹起身，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對那邊說：「把消息散播出去吧，越快越好。」

四十年，她已經受夠了。

再也不想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