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向來吝於給予笑容的宮無歡不知道自己笑開了,這一笑真如春暖花開,奪人心魂。

弓長嘯見到她的笑容,不禁愣在當場。與她相處到現在,他從沒見她笑得如此開懷,不由得雙目如火,痴痴盯住她。

見到他呆望著自己,宮無歡也意識到自己居然對他笑了,雖然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覺得他這一跤跌得太好笑,但見他欣喜,反倒令她渾身不自在了,甚至有些懊惱。

她收起笑,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把車簾放下。

弓長嘯高興極了,能逗美人一笑,讓他多摔幾個跟斗也行,不過當他發現其它人也在偷笑時,他立即拉下臉,狠狠掃瞪回去,害得手下們趕忙轉開臉,躲的躲、逃的逃。

弓長嘯嚇唬完其它人,便靠近馬車,悶悶地說:「娘子,你太奸詐了。」

馬車裡的人只是哼了他一聲,弓長嘯站在馬車外,嘴角揚起,他實在高興極了,不管她是為了暗算也好、虛情假意也罷,能聽她喊自己一聲「相公」,他這假裝摔跤也值了,之後他還要努力表現去逗她高興,說不定她還會多喊幾次「相公」給他聽。

眾人行進到一個城鎮后,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的宮無歡忽聞外頭的歡呼聲,睜開美眸,微微掀開車簾朝外頭看去,就見崔木和楊笙等人正和一群不知哪來的漢子們勾肩談笑,顯得很熟絡。

她的目光捜尋到弓長嘯,他身邊圍的人更多,若非弓長嘯生得高壯,大概早被包圍得都看不見人影了,只見那些人見到他,臉上神情是一片歡欣,夾雜著大笑聲。

「怎麼回事?」她問向陪同在馬車裡伺候的惠娘,惠娘臉上也是十分興奮。

「快到咱們漕幫的分舵了,那些人都是分舵的弟兄,特來接應幫主。」

「喔?」宮無歡收回視線,目光再度朝弓長嘯望去。

行經到此,已經走了七天的路程,她看看天色,思忖今夜是要在漕幫分舵里留宿了。

當人馬進入鎮中,來迎接的人更多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圍著弓長嘯,一聲又一聲地喊著幫主。

宮無歡始終好奇地看著,見弓長嘯一路和那些人談笑,偶爾還會抱起幾個孩子轉圈圈逗著他們玩,惹得孩子們咯咯笑,大人們亦是歡笑聲不斷。

她倒是沒想到弓長嘯竟如此受人愛戴,一旁的惠娘細細觀察她,看出了她的疑惑,柔聲對她解釋。

「當年幫主還沒接這位置時,幫里分成了好幾派,各行其事,互相攻訐,各分舵分崩離析,鬧得不可開交,老幫主已年老體弱,無力管事,幫里弟兄誰也不聽誰的,後來是弓幫主挺身而出,幫著老幫主整頓,漕幫才漸漸有了主心骨。唉,該怎麼說呢?也就是因為有幫主在,漕幫弟兄的日子才漸漸好起來,我是個婦人家,不懂大事,只知幫主能力強,鎮壓得住所有弟兄……前陣子漕幫的鹽貨被盜匪劫走,最後還是幫主用計將鹽貨找回來,否則光是虧損,就不知要花多少年才能還得清。」

宮無歡聽惠娘一說,倒是突然想起一事,她們四位師姊妹在各地查案,除了用飛鴿傳書傳遞重要消息之外,相聚時亦會互相討論朝堂政事及各地方幫派的勢力分佈。

她記得大師姊曾跟她們說過,兩淮漕幫各分舵為了搶地盤,時有打鬥發生,加上地方貪官為了利益,收受各分舵賄賂,地方官勢力介入,私扣漕稅,時有所聞,不過這兩年漕幫勢力突起,各分舵勢力被整合,幫規嚴格,押糧運貨不再漫天起價,而是有一定的收費制度。

大師姊有一批茶貨,就是托漕幫運到北方,當時大師姊去了漕幫,回來后告訴她們,漕幫里出了一位能人,這人治下嚴謹,假以時日,勢力必然壯大。

大師姊說的這位能人,難不成就是弓長嘯?

宮無歡不由得盯著弓長嘯打量,平日看他耍嘴皮子,實在不像是個治下嚴謹的幫主。

大伙兒來到分舵的一處宅子,當宮無歡下了馬車,立刻感受到四處投來的視線,她面色清冷,淡漠的目光掃向眾人,那些人分成兩列,眼中儘是打量和質疑,有些女子見到她,眼神更多了分銳利。

她微微皺眉,這些人跟先前來迎接的那些人不同,他們身上莽氣更重,目光炯炯有神,一看就知不是好易與的。

宮無歡視而不見,她只是個過客,不想和這些人有任何接觸,她移開視線,可當她看到弓長嘯的神情時,不禁一怔。

此時的弓長嘯渾身散發著一股疏冷的魄力,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面上不苟言笑,光是站在那兒,就覺得他像一把磨得銳利的刀,隨時可以教人五步見血。

從他身上找不到先前的嘻皮笑臉,好似戴了一張面具似的,又像是穿上鋼鐵盔甲,散發著懾人的氣勢,他盯著在場的每個人,身上的煞氣壓過在場所有人的莽氣,而眾人也神情肅穆,不敢輕忽怠慢。

這氣氛……竟是迫人的窒息。

宮無歡心中詫異,生出一股陌生的異樣感,彷佛在她面前的這個弓長嘯,和先前那個嘻皮笑臉、死纏爛打的弓長嘯,是完全不同的人。

「通報下去,有盜匪盯上了咱們運送的貨物,加強四周的把守,從現在開始,進出者得持有令牌,違者一律逮捕,聽候幫規處置。」

眾人一聽,神色凜然地應答,弓長嘯又下了幾道命令后,突然宣布。

「我身邊這位宮姑娘,任何人皆不得對她無禮。秋菊,帶她去我的院子。」

一聽到「我的院子」時,宮無歡立即要抗議,但在接觸到他射來的目光時,她不禁啞口無言,這一眼威嚴懾魄,看進她眼底,直入人心,竟說不出一個「不」字,待她回神時,弓長嘯已然轉身大步離去。

她皺眉,自己剛才是怎麼回事?那份魄力……居然讓她一時開不了口。

「宮姑娘,請隨我來。」那名喚秋菊的女子對她恭敬地開口。

宮無歡沒辦法,只得隨秋菊而去,她被領進一座三進的院子里,除了惠娘,另有四名僕役在一旁服侍,這些人行止有度,做事伶俐,那風範並不輸給大戶人家裡的僕役。

宮無歡梳洗完又用了膳,便到院子散散步,四處打量。經過這幾日的休養,加上她每日打坐運行內力,已經康復得差不多了,身上的傷口也癒合得很好,這時,有人來通知她,幫主請她移步到書房,她便跟著對方前去。

到了書房,舉目望去,裡頭已經有不少人等著,在她走進門的時候,眾人再度對她上下打量,看這場面應是漕幫的私密會議,她不明白弓長嘯找她這個外人來做什麼?

她掃了下周遭,目光對上弓長嘯,發現他也在看她。

「過來我這裡。」

他的聲音溫柔沉穩,雖不是命令的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氣勢,那眼神和表情清冷漠然,沒有平日的輕佻,可那黑得不見底的墨眸,卻閃著比平日更耀眼的精芒,牢牢鎖住她。

宮無歡被他這氣勢一震,也不知怎麼著,便順著他的話走過去,坐在他旁邊下首的位子上。

坐定后,她發現眾人看她的目光不同了,她起初有些茫然,但下一刻突然明白了,弓長嘯不用解釋什麼,他說的那句「過來我這裡」,等於清楚向在場所有人表示,她是他的女人。

思及此,宮無歡覺得自己又被擺了一道,卻無從抗議,因為人家嘴上根本沒有明示什麼,她總不能開口解釋說自己不是他的女人,那不成了笑話?她十分懊惱,但臉頰卻莫名發熱,這心裡彆扭,有種說不出的尷尬。

如果弓長嘯明著來,她還可以明著擋回去,但他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沒有纏著她,卻又像一張不透風的網,從四面八方困住她。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感受到她的瞪視,弓長嘯轉過頭來迎上她的視線,面上沉穩依舊,目光不躲不閃,接著突然開口。

「娘子,我的手下帶回京城的消息,是關於玉桂坊花千千的事。」

聽到三師妹的名字,宮無歡冰冷的神情有了波動,連弓長嘯當著所有人的面喊她娘子,她都忘了糾正。

「你有她的消息?」她的語氣里難得有了急切。

弓長嘯點頭,對在場一人命令。「段剛,把你打聽到的事說予她聽。」

「是。」叫段剛的男子一聽到幫主的命令,立即上前向宮無歡稟報。

原來這段日子裡,京城裡的漕幫弟兄已經得令,欲圖暗中保護花千千,卻發現她早已離開玉桂坊,目前正四處打探她的消息,他們得知有人要暗殺花千千,但沒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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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歡的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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