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分離

第一百二十四回分離

第一百二十四回分別

秦晅手指按在她頸動脈上,卻又遲遲下不去狠手。邵萱萱初時害怕,時間久了,又有點鬧不明白秦晅想幹什麼了。

她輕輕推了一把,竟然把他胳膊推開了,立刻就往後退了退。

秦晅臉上的雪水化了,乍一看跟流了眼淚似的,更顯得神色凄然。

邵萱萱被他的模樣嚇到,猶豫了半天,往回挪了挪,跪坐起來回抱住他:「你沒事吧?」

秦晅沒動,半晌,長長地嘆了口氣。

邵萱萱便哄孩子一樣在他後背輕輕拍了兩下,秦晅哭笑不得地回抱住她,親她柔軟溫熱的耳垂。

邵萱萱哆嗦了一下,沒躲開,但也沒什麼熱切的回應。

秦晅親了一會兒,手上動作更加大膽,心裡卻還是冷的發顫。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是……他用力地吻住她薄薄的唇瓣,身體和身體緊貼著,聽得到隔著血肉皮膚的心跳,卻聽不到她心裡的一絲聲音。

他這輩子就只有這麼一點兒不夠理智的愛,那麼小心掩藏著,終於說了出來,並沒有得到足夠安昕的回饋。

到底,還是輸了。

蠱蟲也好,空花陽焰也罷,命是栓在一起了,心還隔著千里萬里。

他白費了半天力氣,搶到一隻空掉的蚌殼,肥美的鮮肉和珍珠早就不知漂流到了哪裡。

秦晅把臉緊貼著她的,感受著女孩有些急促的綿密呼吸——要是死的是他,不是方硯,不知她是否能牢牢記住自己,愛……

隨即,他又自嘲著否認了。

空花陽焰是他弄出來的,要死就是兩條命,同生共死,壓根沒有第二種可能。

愛未必能有,恨是一定的。

更鼓聲響起,一聲一聲,悠長不息。

邵萱萱迷迷糊糊睡醒,意外發現秦晅沒在榻上,找了一圈,才看到他披衣站在窗前。

也不點燈,就任憑那點被雪折射著的星光月光闖進來,冷冰冰淋了一身。

一年的時間裡,他長高了不少,連聶襄寧自己,都躥高了好幾厘米。

有時候,邵萱萱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在替人活,還是為自己爭取生的機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也學著秦晅的思維方式,用「拿到手就是自己的」這樣的霸道理由來說服自己。

但秦晅還只認權利不認義務,把原主的福利通通搶到手,不利因素一點一點剷除乾淨,行事手段不可謂不狠毒。

但是現在,卻只穿著一身單薄衣衫,披散著頭髮,用純然少年的目光注視著白茫茫的雪景。

邵萱萱一下子就心軟了,裹著被子爬將下來,拎起放在床邊的外袍邊走邊嘀咕:「開著窗要感冒的呀,你怎麼不……」手指蹭在外袍衣襟上,意外發現袍子也是濕的。

秦晅聽到動靜,幾步走過來,一把把袍子奪了回去。

拉扯間,邵萱萱才看到袍擺上浸染著點點褐色血跡,像是不小心黏上去的泥印子。

要是一年前,她不一定認得出來。

但如今也算刀光劍影里闖過的,一看便明白是刀刃抽出后造成的噴濺。

不知又是什麼人,觸了他的逆鱗,落進了他的天羅地網裡。

「衣、衣服也濕了,」邵萱萱鬆開手,轉身往屏風那走去,「我再去給你取一件。」

她才邁出一步,就被秦晅從身後抱住了。

少年溫熱的胸膛緊貼著她繃緊的背脊,聲音也如外面的積雪一樣冰冷、柔軟。

「不用了,就這樣陪我待會吧。」

邵萱萱「嗯」了一聲,感覺到他把下巴擱在了自己肩膀上——少年帝王這樣的高,要做這個動作,肯定得把脊樑如長弓一樣彎起。

「我啊,」秦晅嘆息一般地感慨道,「以前覺得搶到手的都是好的,後來才知道,再多本事也奪不到一個心甘情願。」

邵萱萱愣了下,隨即感覺到他將自己鬆開了:「我放你走,好不好?」

她渾身一震,惶然轉頭看他。

他已然挺直了脊柱,臉背著光,看不清什麼神情:「藤蟲你帶走,解藥方子我也寫給你,你想去哪兒,就送你去哪兒……方硯的骨灰,也讓你帶走。」

這驚喜或者說驚嚇來得太過突然,邵萱萱握緊了拳頭才沒讓自己尖叫出來。

我已經不想走了!

我帶一個死人的骨灰要去到哪裡!

我……我現在喜歡的是你……你感覺不出來嗎?

她才想要開始,他卻已經打算離開。

怪不得小清新們要感慨不早不晚遇到一個人有多不容易,怪不得、怪不得……邵萱萱低下頭,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晅盯著近在咫尺的人,目光刀子一樣切在她柔軟的頸項上,有些艱難地把目光移開,邁步朝著門口走去。

再晚一步,再多呆一刻,恐怕又要後悔了。

厚厚的門氈被揭開,接著是木質的房門,吱呀一聲,邵萱萱覺得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已經被厭倦了,果然要被趕走了,一切都是有預兆的罷。

她呆立了好半天,才開始收拾東西。

不知不覺已經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了,衣櫃里放著她曾經連穿著順序都不懂的複雜禮服,梳妝台上擺著各色金銀、美玉、琺琅、瑪瑙鑲制的首飾,就連窗檯邊的插花,都是她喜歡的顏色。

天氣這麼冷,衣服是一定要帶夠的;宮外生活艱苦,錢也是要帶足的;這地方人命如同草芥,山野間獸類橫行,□□、火器什麼的也該準備……

她手忙腳亂地的整理著,整個人如陀螺一樣走個不停,生怕慢了一步,秦晅就叫人來催促,請人來趕了。

已經被驅趕了,再不識相一些,難道還想一哭二鬧三上吊?

拎著這麼一大包東西,邵萱萱頂著風雪就沖了出來。如今飛霜殿的寢殿附近只有暗衛守夜,瞧見了也只暗暗著人去向秦晅稟報,並不出面阻止。

她冒著風雪走了一程,又想起「識相」兩個詞——這些東西,其實都是秦晅給予的。

現代女性的那點自尊上來,連帶著戀愛中不顧理智的驕傲和執拗也一齊涌了上來。

不遠處就是秦晅經常處理政事的議事大殿,偏門處有個小小的耳房,她還在那休息過幾次。

她憑著那股勁走過去,把東西從窗口推了進去,深吸了口氣,拍拍手,孑然一身往外走去。

宮門口照例是有人把守的,但她袖子里還藏著浸過麻藥的銀針,懷裡也還留了一小錠銀子。

匆促間,她甚至都忘了藤蟲,忘了自己身中劇毒,並不是能簡簡單單抽身而走的狀態。

秦晅才在書房坐下,窗欞就被敲了兩下。

「什麼事」

「陛下,聶容華收拾了一大包東西,剛剛從寢殿離開了。」

秦晅手一頓,桌上的宣紙就皺了一大片——多一刻都不願意留,這是……這是等了多久!

他心中鬱氣積累,呼吸都粗重了不少,又坐了半晌,猛地站起來朝外走去。

暗衛一聲也不吭,只悄悄跟在他身後。

積雪在腳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他越走越快,最後乾脆用上輕功,小跑了起來。

寢殿還是那個寢殿,地龍也還暖暖地燒著,人卻已然沒了蹤影。

軟榻上放著涼透的小手爐,梳妝台上少了幾根束髮的簪子和玉環,箱子明顯也被搬動過了,再打開她塞在地磚底下攢東西的小匣子,果然也空了。

說走就走,一點兒不帶留戀的!

他頹然地坐到椅子上,一絲力氣也沒有了。

暗衛在外面等了半天,沒得到指示,偏偏又有邵萱萱的新動向傳來,只好戰戰兢兢進來,「陛下,聶容華她……麻暈了守衛,出宮去了。

秦晅沒動,擱了好一會兒,才擺了擺手手,示意他出去。

暗衛走到門口,又猶豫著轉身:「那……要不要捉……」

「朕叫你滾出去!」秦晅猛地站起來,一腳將椅子踢翻,「滾!」

屋裡終於再一次恢復了寂靜,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走到窗戶邊,忽然想起什麼,大步往偏殿走去,開門,拆柜子,擰動機關——已經又一次長滿陽焰草的藤蟲正懶洋洋地在那翻身,看到他,欣喜地擺了擺尾巴。

沒有藤蟲,她這是死都顧不得怕了,一心要離開?!

秦晅登時有些慌神,拉開門召來暗衛去追人。

半個時辰后,只有一大包塞滿了衣物、細軟的包裹被追了回來。

「聶容華將這個留在了議事偏殿,人進了一家酒樓后一直沒出來。」

秦晅提起的心算是放了下去,也顧不得什麼言而無信了,利索地換了衣服上了馬。

失信就失信,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何必非要勉強。

不喜歡他怎麼了?

不願意跟他一起怎麼了?

她就是一輩子恨他,也應該要在他身邊恨,一步也不能走遠。

秦晅抿緊了嘴唇,狠狠一甩馬鞭,恨不得這鞭子是甩在幾個時辰前的自己身上。

邵萱萱挑的酒樓就在皇城裡,正是當年初見不久,秦晅帶她來過的那家。

彼時齊王還在,麾下能臣不少,這小小酒坊里也不乏名妓美釀。

秦晅還在樓下,看到大開著的窗戶,心裡就是咯噔一下。

邵萱萱的脾氣他還是了解的,假如真是想跑,心不至於這樣大——挑這麼明顯一個地方,窩房間里還開著窗,一定是有問題的!

他下馬,壓根不理會侍從,大步就往樓上走去。

門口守著的禁衛立刻道:「屬下剛剛查看過了,聶容華剛剛睡……」

秦晅一把將人推開,打開門,床鋪上果然鼓起一大包,卻連一絲頭髮都不曾露出來。

他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被騙了,抬手給了門口的暗衛一下,轉身就往樓下走。

禁衛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裡面赫然是一大團棉絮。

人,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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