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雪中舞

第二十一章 雪中舞

六年前,陽城。

「先生,紅衣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去燕國長樂鎮,監視一個人。」

「誰?」

「林未遠。」

「天下第一神醫林未遠?」

獨孤一點點頭,遞給她一張畫像。

那畫,只幾筆線條,就勾勒出了個男子,如芝如蘭,端的是風華無限。

「與他成為朋友,他日利用之。」

「是,先生。」

說着,紅衣就要退下去。

「等下,拿着。」獨孤一從案頭的錦盒取出一張人皮面具。

從那天開始,紅衣不再是紅衣,她是秋三娘,那個一醉酒坊坊主的娘子,艷麗潑辣的秋三娘。

她曾是金雨樓,最鋒利的那把刀。卻被安排在了長樂鎮,那酒香濃烈的地方,她以為自己就這樣被放逐。

歸期,無期。

那日,她殺了久病在床的張深。那日,她提着一壺花雕,在橋頭喝酒。她揮着她的皮鞭,酒醉而舞。

那日,他走到她的身邊,拿過她的酒壺,給自己灌了一口,說:「我以前有個朋友,也喜歡喝酒,喝醉了就像你這般。」

「那你的那個朋友,有我漂亮嗎?」喝醉了的紅衣調戲起眼前的男子來。

他生的很英俊,長長的白袍裹住了頎長的身子,那雙眼睛很美,裏面像藏着一汪水,而水裏有她的影子。

「她,很好。」那男子又喝了一口酒,「只是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一定很幸福,還有朋友一直惦着她。」

「你的朋友也會惦記你的。」

「我——我沒有朋友——我只有它。」說着一笑,又灌了幾口酒,耍起了鞭法。

紅衣是不用鞭子的,但是,秋三娘用它。

「那我做你的朋友。」那男子將酒搶過來,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竟和她共舞起來。

一切就是來地這樣快,她成了他的朋友,林未遠的朋友。

她記得,他愛雨前龍井。

她記得,他最討厭吃魚。

她知道,他最無情,能拒絕金玉樓樓主的邀請,堅決不治身患重疾的右使。

她知道,他也最心善,能夜奔百里,也要從刑場救走死囚,因那人劫富濟貧。

六年了,他離開長樂鎮,又回來。她本是欣喜的。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有那道命令。

她不是秋三娘,一張面具戴了六年,她最終,也只會是紅衣。

金雨樓的殺手紅衣,江湖殺手排行榜第一的紅衣,那個人人聽到都會驚恐的紅衣。

獨孤一要林未遠進這個局,她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

她只能一路護送他到這風雲詭譎的重尨國都——陽城,這是她最後能做的了。

她唯一的一個朋友,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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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一路奔波,辛苦了。」獨孤一進了馬車,和林未遠寒暄。

不想林未遠假寐,壓根不理他,獨孤一碰了一鼻子灰。妄兒忙上前打圓場:「獨孤先生,我們這是要往五皇子府邸去?」

「正是,」「這皇子府守衛森嚴,處處暗器,你們一會可要隨了我,千萬別到處亂走。」獨孤一轉頭對妄兒說道。

他見這個女孩生的美貌,豆蔻年華,兩頰的梨渦笑起來,特別可人,上次在新葉鎮匆匆一見,居然沒有注意。

獨孤一再上下仔細打量了下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女孩有些眼熟,卻不是因為上次見面。難道在哪裏曾見過?

車上三個人各懷心思,一會,就聽到紅衣的聲音:「獨孤先生,皇子府到了。」

獨孤一掀開車帘子,下了馬車。

妄兒緊隨其後,轉身給林未遠掀好帘子,等他出來。

這一轉身,獨孤一站到了妄兒身後,他本是一瞥,卻大驚失色。

那是七弦琴徽印,在妄兒的耳後隱秘處有硃砂紋,平日長發遮住,印記又小,一般人都不會注意。

注意到又如何?這種秘聞,能知道的,也不過幾人。難怪自己會覺得她很眼熟,她分明太像那個人了。

獨孤一在心裏哈哈大笑,越弦國和金雨樓找了五年的人居然在這裏。

「林公子,告辭了。」紅衣看林未遠下了車,重新駕了車離開,留下三人在這皇子府門口。

「獨孤先生,您可算到了,惠妃娘娘正在裏面等您呢。」皇子府的大管家李易神色焦急地從府內出來。

「大管家,您看誰來了?」獨孤一併不着急,搖着手裏的孔明扇,指向林未遠。

李易順着他的扇子指向,看到一個白衣男子,這人生地實在是好,竟比他家皇子看着都要清貴。他雖不言,冷著一張臉,卻自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再看旁邊站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淺淺地梨渦,身段柔美,肩上背着一個藥箱。看到這,他心裏有數了。

「林公子,裏面請。」李易很客氣地向林未遠伸出手,做邀請的姿態。他這半生都在皇子府做事,什麼樣的人,你得拿捏著姿態,什麼樣子的人,你得客客氣氣地,他可是分得很清楚,眼前這位,就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林未遠也不遲疑,隨了李易的步子就進了府,妄兒緊隨其後,獨孤一最末。

這皇子府也真是大,果然是皇家氣派,長廊曲折,妄兒都不記得轉過幾個彎,遇到幾撥侍女了。長廊盡頭,又拐了個彎,走過一座花園,才到了五皇子的起居處。

這會,門外正跪着好幾個身着官服的中年人,只聽裏面還傳來怒斥聲:「都是廢物,半個月了!還查不出來!本宮養你們何用!」「娘娘,喝杯茶,小心氣壞了身子。」「本宮的皇兒都這樣了,我能不生氣么,哥哥你說說,怎麼就查出來呢。」

「母妃,兒臣沒事。」那人說着,又開始咳,於是,又是一片慌亂。

「林公子,你們稍等片刻。奴才先去通稟一聲。」說着,李易進了屋。

一會裏面就安靜下來了,幾個婢女捧著帶血的痰盂、髒亂的白巾,慌張地從裏面出來。

林未遠與他們擦肩而過,瞄了一眼白巾上的血跡,又看了看起居處附近種植的花草,才不著痕迹地進了屋。

坐在床邊的是四妃之一的惠妃李秋蘭,雖已近不惑,卻保養的甚好,她娘家顯赫,自重尨國建國起,就掌握了重尨國二分之一的兵權。可以說,李家支持哪個皇子,哪個皇子便能坐擁天下。

你要問那李家的女兒生下的皇子能登上王位不?不能。

重尨國開國皇帝曾與李家簽下契約,若李家女兒入宮為妃,誕下皇子,只得享一世榮華,沒有入選皇位的資格。

所有的榮華地位,都不會來的毫無理由。

你要問,這李家的人可願意?到手的皇位,卻只能看看?也許,這中間自有制衡的辦法。

至少近千年以來,這李家女兒入宮,能誕下皇子的,也就這李秋蘭一個,所以這慕容崇林在宮中的位置,很是尷尬。

朝中大臣擔心這李家兵權在握,又有了皇子,哪天便反了。重尨國皇帝慕容儀看着群臣上奏,倒是淡定,也不說什麼。照常去惠妃宮,和五皇子下下棋,教他練練劍,父慈子孝,很是融洽。可誰知道這皇帝心裏打的什麼主意?

「林公子,麻煩您了。」站在惠妃身旁的中年男子,先一步,走過來,與林未遠道。

他是惠妃的兄長,也是重尨國的鎮國大將軍——李衛,雖近花甲,看着不過四十的樣子,真是老當益壯。

惠妃也站起來,給林未遠讓位置,臉上忽憂忽喜,說到底在這個屋裏,她除了是皇帝的惠妃,還是個母親。

林未遠走到床邊坐下,開始給慕容崇林把脈。

眾人見林未遠專註,都噤聲不語。這脈把的時間有些長,竟用了一炷香的時間。

林未遠進門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些明了,把了脈后,更加確信心中的判斷,可是怎麼做才是好,他想了好一會。

慕容崇林這病源,很是隱秘,可以說是害人的毒,也可以說是尋常滋補的葯。

那物,必是從他幼年時就開始用了,分量微小,一般太醫也檢查不出來,檢查出來也沒有關係,只是尋常強身健體的藥材。但是經過十幾年的沉澱,已經具備了毒發的條件,遇到另一毒引,就會咳血不止,直至身亡。

當然如果遇不上那毒引,這一輩子都會活的好好的,畢竟那毒引也是極其難尋的稀罕物。

看來,要害這位五皇子的人,並不簡單。

這皇室,哪裏有什麼真的親情兄弟,林未遠感嘆到。

這床榻上的男子,因日日咳血,面色蒼白,身體清瘦,這會正昏迷著。

「林公子,我的皇兒,還有救嗎?」惠妃心急地問道,話里都是擔憂。

林未遠搖搖頭,「時日無多,娘娘,還是早些替皇子準備後事吧。」

獨孤一站在人後,一臉悲戚,心裏卻是放下塊石頭,這慕容崇林,要是真能救活,他可沒法和太子交代。到時候,還得再殺一遍,得多費力。

「你就不怕本宮下旨斬了你。」惠妃有些怒極,抽出身旁兄長的佩劍,想要直取林未遠的性命。

林未遠一閃身,已經移到了門口。

「妄兒,我們走。」林未遠甩下一句話,丟下一個錦囊,「給他服下,還能撐七日。」

「不服呢?」惠妃身旁的嬤嬤站出來,問了句。

「今日便死。」林未遠再也不想與他們廢話,快步出了門。

惠妃被那個死字,刺激地癱軟在地,身旁的嬤嬤趕緊扶起她:「娘娘你怎麼了,你可要振作啊。」

「到底是誰要取我兒性命——」惠妃看着床榻上的兒子,痛哭流涕,整個人幾近奔潰。

林未遠走到花園裏,一眼看到了那花,此時花開正盛,花白如雪,花香四溢,一株株,在風中。

花叢旁,是一亭,亭中石桌上還擺着一副未下完的棋。

妄兒緊跟着林未遠,她知道師父一定發現了什麼,不然不會這麼斷症。

有僕人走過來,開始搬花,將一株株花移到五皇子的起居處的窗下,林未遠攔住一僕人問:「這花是?」

僕人見他姿容俊秀,以為是皇子請來的貴客,恭敬地答道:「這是皇上之前賜給皇子的,名喚『雪中舞』,皇子喜歡的不得了。現在皇子病了,娘娘命我們將花搬過去,希望皇子看到了病情能好一些。」

病情好一些?林未遠在心中冷笑一聲。

「那皇上可是經常與皇子在這亭中對弈?」

「公子你怎麼知道?」「每次皇上來,他們下棋都要下好幾個時辰。」

林未遠點點頭,說:「你們先去忙吧。」

「是,公子。」僕人繼續開始搬花,當那似雪的花開在窗下,林未遠覺得有些好笑。

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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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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