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救贖

第四十七章 救贖

「好,我說!」

巴爾舉起雙手來,聲音裏帶着哀求,對婁西陽道:「我承認,草原那邊的神廟就是我用來控制漠北的!找兩個門徒放出消息,來讓人們來拜見我,然、然後我就可以給他們下蠱,慢慢的就會控制了整個漠北!」

婁西陽聞言心中怒火更盛,手上一個用力,便聽到巴爾的一聲聲求饒。他冷眼看着巴爾充滿惶然的眼睛,沉聲道:「說出解這蠱的方法來!」

巴爾猶豫了一下,隨即便覺得自己的脖子之上那冰涼的刀具又貼近了一些,再往下一些他今日這條性命便就會交代這裏了!他抬眼一看婁西陽眼裏森然狠厲的神色,渾身一僵:「解蠱的方法……便是要下蠱的人收回蠱術,將之召回……」

「那麼你現在就給我把蠱解開!馬上!」

婁西陽看着他吞吞吐吐的神色,恨不得一刀下去將他了結,又想到巴爾身後還系著眾多漠北族民的性命,只得暫且忍住心底沸騰的殺意。

「……可是我解不開啊!」

巴爾拚命將頭往後仰著,緊緊地貼在身後的牆壁上,顫抖道:「……下蠱的不是另有其人,我……我只是照着他的意思去做罷了……!」

「受人利用?你以為我會信你么?」

婁西陽冷笑一聲:「你一個畜生還能想到這般巧妙的說辭,真是難為你了!我就不信殺了你他們就活不得了!」

隨着婁夕陽的話音落下,他的匕首已經慢慢陷進了巴爾佈滿黑鱗的脖子裏,先是一絲血液慢慢流下來,而後不斷奔涌而出的鮮血很快便打濕了巴爾的前胸。

他驚恐地看着眼前婁西陽帶着殘忍笑意的臉,想起自己現在尚且被那老傢伙挾制住,若是將事情說出,那老傢伙定然不會放過他,可現下面前的婁西陽卻是一個真正迫在眉睫的危機!

巴爾想起那邊對他的態度,心底一直以來積攢的不滿全數爆發了出來。反正左右都是死,倒不如讓婁西陽自己去找他們!

「別!」巴爾終於驚慌失措地叫出聲來:「停下,停下!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別殺我!」

婁西陽並不急着收回匕首,只是帶着淡笑看着巴爾,明明是一副極為俊朗的相貌,可是其中卻攙著令人望而生畏的戾氣。那笑容映在巴爾的眼裏,竟比那老傢伙帶來給他的驚恐衝擊還大。

「我真的是受人控制,他對漠北早已覬覦已久,……所以找了我來充作巴爾神廟裏的大神,好讓他有機可趁!」

「哦?那麼,他是誰?」

婁西陽並不看他,眼神專註地看着巴爾脖子上那染滿了血的匕首,輕輕移動着,便刮下數片黑鱗來。

這動作使巴爾驚駭欲絕,要是婁西陽的手抖上那麼一抖,他可真的就會死了!他連忙拚命張開嘴,把那一直以來不敢說出的三個字大聲喊出——

「是冥神宗!」

「冥神宗?」婁西陽低低重複了一遍,眼裏有着一絲疑惑。這天下間有兩大門派:須彌宗和冥神宗,一正一邪,一修仙一修魔。兩大門派旗鼓相當不相上下,可是在經過了那一場驚世亂斗后,兩個門派便都已歸隱於世,好久都沒有傳出什麼消息。

他想了一想,抬眼看着巴爾的眼睛森然一笑:「要說話就完完整整的全部說完,不然,我等得,可我的刀子卻是等不得!」

「……是我不對!你聽我講完,聽我講完!」

世人都知那一場驚世亂斗,卻不知在那場亂斗里,兩個門派真可謂是死傷慘重,當時的須彌宗宗主凌鉞與冥神宗宗主池易褡均身負重傷,死去的優秀弟子更是數不勝數。戰後須彌宗便隱居起來,修養元氣,除了開門招徒之外塵世間的事情一律不管。

須彌宗畢竟是天下第一正派,即使元氣大減也是得到很多人的擁護,而冥神宗則不同,宗內弟子們之前仗着池易褡接近入魔的修為在世間橫行霸道,如今衰落下來自然是大快人心。池易褡重傷之後心魔發作,終究沒有撿回這一條命,不久之後自盡而亡。

在這之後,冥神宗弟子們便是走的走,散的散,曾經傲視天下的一大門派如今卻是變得極為弱小。

池易褡的長子池楨繼位之後,決心要改變這一切。他蠱術了得,修為高深,且智慧非常,漸漸地冥神宗便又慢慢興起。他的野心便是讓這全天下都變成冥神宗的地盤,衝破世俗的束縛,人人修魔!

於是他找來了巴爾,將他安排在漠北的草原深處,用精深的蠱術造就了一個大神的傳說……

巴爾說着說着,覺得自己的聲音漸漸微弱了下來,心口傳來一陣陣被撕扯的疼痛感。他抬眼震驚地看向婁西陽,卻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疑惑。

那個老傢伙果然動手了!

巴爾露出了一絲苦笑,他現在也不怕婁西陽手裏的匕首了,忍住一陣一陣傳來的劇痛,抬起頭來直直看向他:「……我說的都是真的,雖然我也不知道後面內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冥神宗……會有……會有……」

他掙扎着想將剩下的話說完,但是整個人忽然一滯,口裏突然湧出了大量的黑色血液,渾身一陣痙攣之後便沒了動靜。

婁西陽急急後退幾步,匕首噹啷一聲落到地上,他無暇去撿,眼前只見得巴爾的黑色的鱗片漸漸退去,露出了臧樞越古銅色健壯的身體。

他震驚地看着這一切。

巴爾死了么?就這麼,死了么?

這種無聲無息便能將人性命取去的,必是蠱術無疑!

巴爾的最後一句話究竟是什麼呢?

「西陽?」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婁西陽猛地一回神,看到對面坐起身來的臧樞越,又想起了蒼義所說的話,看了臧樞越一眼便轉身要離開這裏。

臧樞越看着婁西陽藏藍色的背影,覺得頭痛欲裂。他動了動,覺得渾身酸痛無比,而且脖頸那邊也是難受得緊,一陣一陣的刺疼。臧樞越伸手摸向喉嚨,卻是摸到了一手鮮血,和一些黑色鱗片。

……

陰暗的宮殿裏,他向著詭異的黑色雕像跪拜下去,喝了那碗水之後,他便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

午夜夢回的時候,有個溫柔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說着要長生,要長生……

時間久了,他開始相信那所謂的長生不老之說,更是將摻有蠱毒的茶水親手遞給了阿爸。他很是奇怪自己的嘴角為什麼帶着那樣的笑意,波瀾不驚,一如往常,像個真正孝順的兒子一樣,看着阿爸將那致命的茶水喝下去。

可是那個聲音再次出現,並且溫和地讚許道:你做的很好,你離長生不老又近了一步。

他太渴望有個母親,太渴望這樣的溫情。

……

從那之後,那個聲音經常在他耳邊說着一些讚許的話,讓他情不自禁的照着她的話去做。

所以當池衍讓他去殺掉姑姑的時候,臧樞越沒有拒絕。

因為當時耳邊的聲音告訴他:你的姑姑不配做聖女呢,你看,哪兒有聖女和男人生孩子的?殺了她,咱們一起,永遠長生不老,永不分離。

好。

臧樞越在心底歡喜地應道,隨後便去了臧儀娜的宮殿刺殺她,卻不料被婁西陽一刀砍下右臂。

……

當他被那個漆黑的、外來的靈魂佔據軀殼的時候,他無力反抗,被擠到了一個小小的角落裏,驚慌失措地問她:

這是怎麼了?我的身體……怎麼不是我的了?

他等了許久,卻是再也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一些破碎的記憶慢慢湧上心頭,臧樞越看着婁西陽漸漸遠去的身影,眼裏一片複雜。

陽光終於不再被圍牆阻擋,照了進來。照到臧樞越臉上的一片晶瑩,水光粼粼。他低下身子拾起一旁的黑袍,仔細穿好,又將婁西陽遺落在地上的匕首拾起來,手指輕輕擦去上面的血跡和鱗片。

眼角瞥見另外一旁的一樣東西。那是他的右臂,早就便掉落的右臂。

阿爸,我錯了。

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去的。

阿爸,阿爸,你原諒我嗎?

臧樞靂從沉沉的醉意中終於醒了過來,起身走到門外卻遠遠地發現臧樞越那邊的殿門已經是一片狼狽。

他大驚之下沖了過去,卻見到婁西陽慢慢走出的身影。

「西陽,這是怎麼了?!」

婁西陽看了他一眼,道:「大哥在那邊,你過去吧。」

臧樞靂顧不得多問便沖了過去,卻被一道銀亮的光芒閃到了眼睛。他下意識地抬手一掩,隨後聽到了一聲悶響。他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雙眼裏滿是震驚。

「哥,哥!」

臧樞靂跑到臧樞越身旁,伸出手來,想要將他脖子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用手堵上,很快鮮血便將他的雙手十指盡數打濕,粘成一片絕望的紅。

婁西陽聽到他的叫聲,連忙轉身跑了回去,在見到臧樞靂懷裏已成血人一般的臧樞越時怔住。他慢慢走過去,覺得心上像是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一般沉甸甸的,叫人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他的雙拳緊緊握住,嘴唇有些顫抖地問道。

為什麼?那並不都怪你……你為什麼……

但是這個問題,卻是沒有人來回答了。

死去之人的嘴角,還殘留着一絲笑意,就像從小到大以來他慣有的笑容一般,他閉着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安詳,也許,這便是他要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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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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