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以彼之道】

第37章 【以彼之道】

睡夢裡,她眉頭未松,神情痛苦,一臉的憔悴,嘴唇蒼白無色,翻來覆去,口中仍斷斷續續喚著他的名字。

之前或許曾因為她的執著有過几絲小小的觸動,而今見她把自己的位置擺在同親人相等之處,不得不說,此時此刻百里心中確是十分感動,定定望著她,連眼神都不由自主變得溫柔起來。

七夏嗆了一口氣,難受地咳了幾聲。

「百里大哥……」

百里坐在床邊,將她手握住,輕聲道:「在這兒。」

……

忙了一宿,直到第二日七夏燒才退去,窩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吃肉粥。

她足足餓了二天,胃裡空得都不剩什麼了,光一碗粥著實不夠塞牙縫。但季子禾又說她脾胃尚虛,吃不得大魚大肉,只能灌這些清淡的。

盯著她老老實實把葯喝完,擁著被衾睡下,百里這才抽身離開。

回到書房,將借來翻看的那幾本舊檔收拾好,以細繩裹於油紙間,門外忽響起窸窣的腳步聲,還沒等抬頭,梅傾酒張口就問:

「小七怎麼樣了?」

他又垂首整理,「沒事,燒已經退了。」

「那就好。」梅傾酒鬆了口氣,神情稍稍緩和些許,隨即又肅然起來,「我說,小七這虧咱們可不能白吃啊!」

「我知道。」他把書冊重重往桌上一放,「啪」的一下,濺起不少浮灰。

極少見百里臉色難看到如此地步,梅傾酒咽了咽唾沫,心下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雖……雖說不能白吃虧,你也別太衝動,這……這好歹人家還是個郡主,要是突然之間沒了,你可不好交代。」

「笑話。」百里甚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像是這麼沒腦子的人么?」

梅傾酒嘿嘿直笑,搓了搓手:「是、是……小人目光短淺,不如百里大將軍深謀遠慮,慚愧慚愧。」

他收回視線,取了火漆在油紙包上密密封固,骨節卻因為用力而淺淺泛出白色。

良久低低道:「別以為我不敢動她。」

這話聽著背脊發涼,梅傾酒心虛地朝百里看了一眼,竟莫名同情起某位郡主來。

廂房內點著安神香,味道極淡,但寧神效用甚好,聞著便感到舒心。

季子禾輕手輕腳推門進屋,因怕吵著床上的人午睡,他連關門都費了很大一番勁,沒讓其發出一點聲響來。

七夏雖是昨晚就睡了一夜,早上也醒得遲,但午飯吃過葯后又倒頭開始睡。知道她這是病未全好的癥狀,季子禾小心在她床沿坐下,抬手去把脖頸處的脈象。聽了一會兒,發現脈搏比昨日有力多了,他緩緩撤回手。

昨晚葉溫如告訴他,沐浴的時候,在她臂膀上還見到幾處淤青,幸而別的皮外傷不多。男女有別,即便是大夫,他亦不好替她細看,也不知傷的重不重。

伸手從她臉頰邊輕輕拂過,眼底下的一圈青黑在煞白如紙的面容中尤其顯眼。

短短几日,她看著好像瘦了許多,初見時還是圓臉,折騰了三次,如今下巴都開始變尖了。夢裡還在百里百里叫個沒完,真不知此人到底有什麼好的。若沒有他,她大約也不必吃如此多的苦……

季子禾心疼地替她將散在唇角的青絲挽到耳邊,然後又緊緊握上拳頭。

以往只在朝臣嘴中隱約聽說過浚儀囂張跋扈之舉,竟沒想到會蠻橫到這個地步。欺負旁人也就罷了,他再三示意,她卻視若無睹,簡直不將他放在眼裡。

季子禾眉峰漸蹙。算起來,浚儀雖不是太子身邊的,但安親王卻是個閑散之人,既非是三皇子一派也非是四皇子一派,要想隨意給他冠上一個名頭應當也不是難事。

思及如此,他在心中兀自計劃,信手捏了被衾替七夏仔細蓋好。

一夜風雨,早起時院中滿是落葉,鋪了厚厚的一層。

浚儀郡主倚著美人靠,一面看池子里紅黃花色的游魚,一面瞧著遠處賣力掃葉子的家僕,著實是有些閑得發慌。

這些時日過得太平靜了,派人去百府上打聽,只說他們一干人等找了大夫在醫治,忙得不可開交,本以為百里過不了多久就會來找她興師問罪,可眼下五六天過去了還是一點風聲也沒有。

想必這個人亦是個雷聲大雨點兒小的,盡會虛張聲勢,沒什麼真本事。

拿著團扇悠悠扇了一陣,她信手捻起一塊雙色豆糕,不過只吃了一口便皺著眉放下。奇怪,明明都是豌豆黃所做,怎麼那丫頭的吃起來就能入口即化,融軟清香……她家的廚子可是御廚,這宮裡的菜式,市井之地根本無處購買,她如何會做?

正狐疑之際,那邊月洞門外,一個丫頭急匆匆朝她走來。

「郡主,郡主……」

浚儀直起身,語氣不耐:「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是……世子。」丫頭打量她臉色,小聲道,「世子回來了。」

「我哥?」她不得其解,思忖著看向別處,喃喃自語,「奇怪,他回來做什麼?」

帶著丫頭一路回到廳堂,果然見得秦陽林在其間往複踱步,兩手摩挲,滿頭大汗,一副萬分焦急的模樣。

「哥。」浚儀提著裙擺進去,「出什麼事了,你不是去鄭州看鋪子了么?」

「誒,誒!」秦陽林一把拉著她,雙目沖紅,明顯是連夜趕的路,「出事了,出大事了……咱們送到宮裡的那批藥材不知怎麼了,竟……竟都成了次品!」

「次品?!」她身形一僵,險些沒站穩,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你!你好大膽子,居然干做這樣的事?!」

「不是,不是!我也是被蒙在鼓裡的!」秦陽林急的青筋突起,就怕她不相信,險些沒跳起來。

浚儀咬著牙,怒瞪他:「……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拖到現下才說!」

「我也是才知道啊!」他急得焦頭爛額,「這麼多年了,咱們鋪子供葯從沒出過這種岔子。那箱中只外層三寸的葯是上品,我翻到箱底,其餘全是以次充好……這些葯我暫時都扣住了,可還有好幾箱前些日子就已抵達順天,你……你說……哎!爹爹呢?爹爹哪裡去了?」

「還問我,爹爹上個月就出門避暑去了,這會子還沒回來呢!」浚儀也被他這話嚇得變了臉色,一時心中七慌八亂,惶恐難安。

「你切莫著急。」她勉強鎮定下來,安撫秦陽林道,「只有幾箱而已,太醫院只管開方子,抓藥是御藥房的事,那些醫官內侍,不一定看得出來。咱們別自亂陣腳。」

浚儀猶自踱步,又道:「葯送到順天,還不一定已經進宮了,我託人去問問……不妥不妥,我等會就收拾行禮上京。」

「好!……好!」秦陽林腦中已是一團亂麻,眼下聽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一個勁兒點頭。

「這事你別傳出去,誰都不要說。我去找人擺平。」浚儀喝了口茶水,穩住心神。

「誒!」秦陽林抓著她的手,「哥這條命可就在你手上了,你可千萬要幫我!」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上頭怪罪下來,莫說是你,我也脫不了干係!」她這個哥哥一向不頂事,因怕他再說下去,自己會愈發煩亂,浚儀扭頭催促道:「行了,你舟車勞頓也累了,先去房裡休息,午飯我會派人給你送去。」

「好……」秦陽林抬袖擦那一頭的汗,著實是疲倦難耐,依言回房。

浚儀閉目深深吸了口氣,坐在帽椅里,抖著手端起茶杯狂飲了幾杯,稍稍平復心情,盤算著該如何是好……

「郡、郡主!……」尚沒休息多久,前頭一個小廝跌跌撞撞往這兒跑,她把杯子一丟,沒好氣。

「又怎麼了!」

「門外……門外來了個婦人,領著個男娃,說……說是老爺的種。」後半句,小廝撇著她的臉,聲音低得聽不見。

「什麼?!」她氣得滿面通紅,拍桌而起,「真當我府上沒人了么!什麼東西都敢來撒野!你們都是死人啊?不知道轟人走嗎?」

雖是如此說,她仍舊怒氣沖沖朝外走。

還沒走出府,老遠就聽到一個婦人又是哭又是罵,污言穢語簡直不堪入耳。浚儀杏眼圓睜,銀牙咬碎,剛要招呼人,怎料迎面竟飛來一塊磚瓦正中她腦門。眼前立時一片漆黑,她連吭都沒吭出一聲,面朝地就倒了下去。

「郡主!郡主!」

「快,快去叫大夫……」

一時間吵聲鬧聲腳步聲混雜一片,場面愈發難以收拾……

晚霞黃昏,日暮時分,炊煙裊裊升起。

梅傾酒看著百里將那封書信裝好密封,眉毛擰出個難以言表的形狀來,嘖嘖搖頭:

「你真要寄給你爹?」

後者連眼皮都沒抬,淡淡道:「難不成寄給你爹?」

他把茶杯一擱,懶懶靠著朝他笑:「喂,這算不算是公報私仇啊?」

「我就是公報私仇了,又如何?」百里把信封收入懷中,拿眼睇他,「怎麼,你要去告發我?」

「不敢不敢,我哪兒敢啊……還不被你整死。」他誇張的打了個哆嗦,心裡卻道:老百家果然厲害,仗著眼下聖上不頂事,又手握兵權,只怕逼宮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吧……

「大公子。」

有小廝上來帶話,「左大人那邊派人來催了,問您幾時出門。」

百里頷首道:「跟他說,我馬上就來。」

「是。」

「對了。」小廝還沒退下,他又叫住,「記得叫庄姑娘一起。」

「是。」

他將桌面收拾整齊,這才向梅傾酒示意,「走,有人請客,不吃白不吃。」

酒筵仍舊是在樊樓,此次是左桂仁掏腰包,一則是因百里即將啟程,為他送行;二來七夏大病一場,剛剛痊癒,也算是慶祝慶祝了。

特意挑了別緻的雅間,為照顧季子禾和葉溫如兩人,左桂仁特意屏退左右,只他幾人在其中飲酒暢談,也免去些許不必要的尷尬。

「來來來……好酒好菜,大家千萬別見外。」左桂仁生性豪爽,當下自飲了三杯,亮出空酒杯來,示意眾人動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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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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