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站在段子帆家門前已經有十分鐘之久，她還是沒有進門的打算。

歐華失憶了？真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原來她苦苦等待了十幾個月的歐華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一切。

是難過？還是失落，或，無奈？

她不知道。

從今天早上她把喝醉的展羅送回他家之後就一直在展羅的家中獃著，靜靜地看着昏睡着的展羅，直至夜幕降臨才離開。

她的手心，還是暖暖的，彷彿還殘留着剛才被展羅握著的溫度。

是的，展羅一直緊握着她的手，直到她離開之際。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知道展羅很難過，她也很難過，不過，她沒有選擇，或許這樣也好，至少在歐華的記憶里已經沒有她的影子，她想着，這樣的話，她也會嫁得安心些吧？

秋天的晚風掠過她腰間裸露的皮膚時，她輕輕顫抖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掏出鑰匙開了門。

屋子裏，很安靜，安靜得連空氣都帶着些壓迫感。

陶晏加關上門，心裏掂量著，感到屋子裏的氣氛有些緊張。

果然，當她的目光掃視到餐廳的方向時，她的心輕揪了一下。

透過餐廳那面磨沙玻璃，她看見段子帆獨坐在餐桌上的身影。

她沒有猶豫，徑直向著餐廳走了過去。

「這麼晚？」段子帆挑了一下眉，沒有表情地問。

「送羅回家了。」陶晏加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她知道段子帆還沒有動過，於是便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段子帆看了一眼陶晏加，說：「不解釋一下？」

「他喝多了，我送他回家。」陶晏加淡然地回答著。

段子帆有些奇怪地又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陶晏加沉着臉，默默地夾着菜往自己嘴裏塞著，不知道怎麼的，心裏突然覺得很酸。

「菜有點涼了，我去熱一下，等會再吃。」段子帆雙眉輕擰，說着。

「不用了，這樣很好。」陶晏加繼續夾着菜，大口大口地吃着。

段子帆抿緊唇，雙眼落在陶晏加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

「我說，等一會，我去把菜熱一下。」段子帆說着，站了起來。

「不用。」她的聲音有些僵硬，繼續夾着菜。

「你……」段子帆看着她那一臉倔強，心好痛，但是，他知道，她之所以會這樣，不是因為他。

「別吃了。」段子帆大吼著，他妒忌，看着她的臉，他妒忌得就要發瘋，「你今天去哪裏了？」

「送羅回家。」陶晏加簡單地回答著，又繼續吃着，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其實她就連自己吃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就知道她現在很難過很難過，如果不繼續夾菜，她的眼淚一定會很不爭氣地流下來。

「我問你今天去哪裏了？」段子帆的聲音又提高了一度，帶着些濃烈的怒意。

「送羅回家。」陶晏加垂着眼，說着。

段子帆一步跨上前，雙手握住陶晏加的雙肩，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扯了起來。

「我叫你別吃了，菜都涼了。」

陶晏加別過臉，將手上的筷子放在桌子上。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許騙我嗎？為什麼還騙我？你是不是去了歐岳？你是不是見到了歐華？說啊？回答我？是不是？」段子帆像頭瘋狂的獅子一樣，雙手用力地搖着她的肩頭。

「我沒有騙你。」她轉過臉，看着段子帆。

此時，段子帆的雙眼愣住了，他看見，在她的眼角，滲出了晶瑩的液體。

「為什麼……華會失憶？」她的雙眼，冷冷的，與他對視，「因為你知道他已經記不起我了，所以你才提出這樣的要求？所以才答應我的條件，對嗎？」

段子帆突然有些慌亂，看見她的淚，他很心疼，卻，又很痛恨，因為那些淚不是為他而流，他恨。

「那又如何？」

看見他沒有表情的臉，陶晏加冷冷一笑，「那是你的弟弟啊，子帆，為什麼？為什麼你可以這麼狠心？」

「我狠心？」段子帆嘴角一揚，滿不在乎地笑了笑。

「子帆，你到底想要什麼？華並不欠你，為什麼要放火？如果你要他死？為什麼又不讓他死？」

「你……？」段子帆一驚，雙眼怔怔地看着陶晏加。

「火災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你從歐岳走出來，你能給我什麼解釋？回公司拿資料嗎？還是剛下班？火災當時，所有的通道都被堵住，就連保安的電話都接不通，這些都是偶然的？還是有人預先佈置好的？我想你最清楚了！」

段子帆的臉轉而漫上一陣陰鬱的顏色，然後冷冷地笑着，「你以為，就憑你這兩句話就能斷定火是我放的嗎？」

段子帆的手，從陶晏加的肩頭移上她的下顎，臉也緊湊了過來。

「你……」陶晏加怔著，雙眼緊瞪着他的臉。

「那麼，你知道是誰把你和歐華從火災里救出來的嗎？你以為是那些蠢得要死的消防員嗎？」段子帆的眼底，漫起一陣淺淺的暖意，他的目光落在了陶晏加額上那道疤痕上，雖然有劉海擋住，但他還是能很清晰地看見，彷彿那是一道烙印，印在了他心底深處。他還記得，當時在大火里，他看見額前流着血的她時，那種感覺真的比殺了他還難過，他以為，他會失去這個女人，也是那時，他才後悔，好後悔，他差點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是……你……？」陶晏加的聲音有些沙啞，喉嚨澀澀的。

她的臉，是那樣的讓他心酸，他愛她，真的很愛她。

段子帆一把將她拉進懷裏，低頭吻住她錯愕的唇。

不要，不要離開……他的心底，只有一個聲音。

愛是什麼？他早就已經分不清楚，他只想要她，只要她就足夠。

陶晏加被他突如其來的吻而感到錯亂，但僅僅是數秒，她便回過神，用力地想要掙扎開他強而有力的雙臂。

但，越是掙扎，段子帆就摟得越緊。

陶晏加皺緊眉，雙手用力地推着他的身子：「不……」從喉嚨發出的沙啞聲音，驚擾著這個寂靜的夜，眼淚一下子從眼眶躍出。

似乎是段子帆嘗到了些苦澀的鹹味，他的唇漸漸離遠，雙眸落在了陶晏加臉上淡淡地淚痕上，一隻手撫上她的臉：「為什麼哭……不要哭……」他的聲音很沉很沉。

她仰著臉，淚珠從眼角滑下，一滴，又一滴。

「不要哭……不要哭……」段子帆顫抖著，一把將她緊摟在懷裏。

「不要哭……我不要你哭……不要離開我，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晏加，我愛你，愛你……你知道嗎？那晚在大火里見到你的時候，我寧願昏迷的是自己，我寧願受傷的是我自己，你知道我是多麼害怕失去你嗎？不要……不要離開我……我只要你，只要你一個……」

陶晏加僵硬著身子，怔怔地聽着段子帆顫抖低沉的嗓音，也是第一次，她看見了段子帆如此軟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