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最熟悉的陌生人
斷魂湯.
凡人喝了斷魂湯以後魂魄俱散.而一個沒有完整的魂魄凡人死後是不能投胎的.
萍芝氣息漸漸微弱.瘦弱的身體猶如風中的燭火般搖曳不定.讓人擔心她隨時會一命嗚呼.小鬼感覺出了異樣.緊緊的環抱著萍芝「嗚嗚」的哭泣著.萍芝拍了拍小鬼的胳膊道：「我死後魂魄會補全你缺失的魂魄.雖然你擁有了完整的魂魄可是你依然不能重新投胎為人.對不起.」
萍芝轉向蓮憶道：「我死後希望仙人能收留我的弟弟.我不想讓弟弟成為孤魂野鬼.我承認白日間在你喝的茶水中下了毒藥.可是那毒藥只是會讓你痛苦一陣不會損及性命.我只是想要爭取更多的時間復仇而已.我希望仙人不要因為此事介懷.收留我的弟弟吧.救救他吧.」
蓮憶怎麼能忍心拒絕跟自己苦苦哀求的萍芝.她點了點頭.萍芝見蓮憶同意了自己臨終前的請求放心的鬆了一口氣.對著小鬼微微的笑了笑.「以後好好聽仙人的話.我知道你一定會做到的.即使我為你做這些心裡還是會覺得愧對於你.」說著萍芝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小鬼嗚咽著只是搖頭.萍芝抬手想要摸摸小鬼的頭卻最終重重的沉了下去.隨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萍芝飄渺乾淨的魂魄脫離肉體緩緩的升到上空.隨後萍芝的魂魄開始合掌口中念念有詞.片刻后自萍芝的魂魄中飄蕩出一縷精魂鑽進了小鬼的體內.小鬼原本只是兩個黑洞的眼部慢慢的成了有形的眼睛.雖然眼圈周圍還是一片紫黑色但也強似兩個黑漆漆的孔洞.
眼看著萍芝的殘破的魂魄就要煙消雲散.小鬼跳起身想要擁住萍芝漸漸變得黯淡的那縷殘魂.可是無論他怎麼徒勞的想要挽留也只是枉然.
蓮憶心裡很不是滋味.走到小鬼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難過.這個選擇對你姐姐來說是最好的一個選擇.」
一滴乾淨晶瑩的淚珠滴落在蓮憶的手背上.是小鬼的淚水.一個鬼尚且如此有愛.為什麼那些完完整整的人卻能為了利益對自己的親人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沒有了愛自己的親人有再多的財富名譽又如何.想到這裡蓮憶不禁轉頭看了看朱老員外.
朱老員外蒼老的臉上猶自掛著淚痕.他眼中現出了迷茫和難以置信.是啊.像他這樣一生只為名利忙碌的人又何曾知曉親人間那依依難捨的親情是何滋味.
朱夫人自從撞在門框上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第二天蓮憶拿了一千兩銀子就要告辭離去.臨走之前蓮憶對一臉愁容的朱老員外道：「還是那句話.人在做天在看.如果你不想在百年後下萬劫不復的地獄從此後就多做善事.用你殘餘的後半生彌補前半生的錯誤吧.總之你們朱家之所以招致邪祟我想最根本的原因是你們太缺少人情味.」
小鬼的修為太淺薄.蓮憶就將小鬼放在了自己的黃金袋中.一路向南而行.一路上小鬼呆在黃金袋中都很安靜.有好幾次蓮憶以為小鬼在黃金袋中是不是被憋死了.打開黃金袋放出小鬼后.小鬼除了神情懨懨倒也沒別的事.
跋涉了兩天這天蓮憶終於來到了廩倉縣.現在的凡間天下四分五裂.早不是蓮憶原本來人間時的那個大齊國了.從華清縣到廩倉縣短短的五百里路也跨過了馮國和陳國的國界線.如果是一個凡人從馮國到陳國就要經過層層盤查.歷盡千辛萬苦.可是蓮憶是一個有兩千多年修為的妖.所以從華清縣到廩倉縣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功夫.之所以兩天才到廩倉縣是因為路上遇見了大批的災民.
越接近南方戰亂越頻繁.所以一路上蓮憶遇見了不少逃亡的流民.這些大批的流民風餐露宿.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尤其是在看見那些餓的哭都沒有力氣的小孩時.蓮憶被勾起了惻隱之心.蓮憶將收藏在黃金袋中的吃的喝的都拿出來分散給那些眼看就要撐不下的災民.最後食物分散沒了蓮憶又開始斷斷續續給災民們分散銀兩.
眼看著鼓鼓囊囊的一千兩銀子只剩了一小半.蓮憶本來不想再分下去.可是當看見那些因為受凍挨餓的災民可憐兮兮的樣子時蓮憶又不忍心了.直到囊盡兜空后蓮憶這才加快了離開的行程.
到達廩倉縣城時已經暮色蒼茫了.望著空蕩蕩的大街和緊閉門窗的店鋪蓮憶有些無措的感覺.蓮憶想著在城裡轉轉看看有沒有需要降妖除魔的人家.賺頓晚飯也好.可是將整個廩倉縣轉悠遍了也沒有發現有需要降妖除魔的人家.也是啊.還有比戰亂更讓百姓們苦不堪言的妖魔嗎.
蓮憶失望的向城外走去.突然天色更陰暗了幾分.不多時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蓮憶用手遮擋在額間看看四下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山野嶺.透過傾盆大雨看見遠處有一座破敗不堪的廟.蓮憶當下奔著那座破廟而去.
廟的破敗程度比蓮憶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廟的一角早就塌陷了.又加之傾盆的大雨更讓整個破廟看起來搖搖欲墜.正在蓮憶猶豫是該住進隨時會倒塌的破廟中還是找一條幹凈的小河將就一夜時.聽見了廟宇中傳來一陣微弱的咳嗽聲.這咳嗽聲聽來是那麼的耳熟.
蓮憶鬼使神差的走進了破廟中.一個白色的身影蜷縮在破廟中還算乾燥的一角.那個白色人影似乎也發現了蓮憶.靜靜的注視著一步步走近的蓮憶.待蓮憶走近后發現這個白色的人影竟然是修染.能在這樣偏僻的地方遇見他真是讓蓮憶出乎意料.
修染臉色蒼白.不住的低聲咳嗽.蓮憶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受傷了嗎.」
修染對蓮憶淡淡一笑道：「我沒事.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見你.你還好嗎.」
蓮憶想起上次和修染見面的時候是在玉妖嬈的洞穴中.蓮憶離開洞穴時修染正和楚霄暘斗的不可開交.她以為修染的修為在楚霄暘之上所以沒有顧慮到他就逃走了.知道修染可能是跟楚霄暘那一戰中受了傷蓮憶心裡很愧疚.
蓮憶跪坐在修染的面前心中不忍的看著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帶的療傷的葯.蓮憶趕緊拿出了一粒丹丸送進了修染的嘴裡.
修染服下丹藥后蜷縮著身子漸漸的沉睡了.二月初的天氣還是非常寒冷.尤其是在大雨天里.濕冷的感覺更折磨人.蓮憶將自己的斗篷蓋在修染身上后出去找了一些在雨水中浸泡的樹枝木棍回到了廟裡.用法力將樹枝木棍中的水分逼出後點燃了一堆篝火.有了篝火取暖修染蜷縮成一團的身子漸漸的舒展開.
第二天正當蓮憶迷迷糊糊要睡著時只覺得有什麼東西蓋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猛地醒了過來正看見修染望著自己時那微笑的容顏.有多久不曾見過這笑了.蓮憶瞬間覺得自己心裡某個地方被融化了.
「早啊.」「謝謝你照顧我這一夜.」蓮憶和修染異口同聲道.
蓮憶笑笑.道：「說什麼謝啊.我知道你是跟楚霄暘打鬥時受的傷.如果那時我留下來幫你的話也不至於會受傷.你現在覺得身體好些了嗎.」
修染點點頭.「謝謝你的丹藥.我的丹藥丟失了所以受傷后恢復的慢了些.」
今天是個好天氣.炙烈的陽光透過塌陷的屋脊直瀉進來.蓮憶站起身伸伸胳膊伸伸腿又舒舒服服的抻了個懶腰.對著修染笑笑道：「以前我受傷時也吃了你不少丹藥呢.」然後又興高采烈道：「我現在是仙蹤派的弟子了.這次下山就是出來歷練的.」
修染聽見這話心裡有些隱隱的失落.不過還是強顏歡笑道：「祝賀你.」
「其實我並不是為了修仙才入的仙蹤派.吸引我的是仙蹤派.那個像大家庭一樣的仙蹤派.」蓮憶說完後轉頭微笑著看向修染道：「我說的你能明白嗎.」
修染有些心疼的點點頭.
兩人一起走出了破廟蓮憶問道：「你接下來要去哪裡.是要去南海鮫人窟嗎.」
修染點點頭.蓮憶將自己盛著丹藥的葫蘆拿出來倒了一半的丹藥包了起來給修染道：「這些丹藥你拿著以備不測.我就不陪你去南海了.」
這麼快就要分別了.修染心中非常難過.再見時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他多想對蓮憶說：陪著我一起去吧.可是他知道他那樣只是強人所難罷了.他不能那麼自私的要求蓮憶為自己放棄一切.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舍.
修染接過了蓮憶遞過來的丹藥低聲道：「謝謝你.你自己也要一路小心.」
蓮憶微笑著揮揮手踏上了去往西南方向的路途.心裡有絲傷感又有絲身不由己的無奈.
修染目送著漸行漸遠的身影嘆息一聲傷感道：「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再次相見就要像陌生人一樣.是因為太在乎還是擔心會被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