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第004章

第二天,黃穆德來吃飯,兩人一起吃了昨天那隻老母雞。她從柜子里翻出了一些干蘑菇、干木耳等乾貨,才想起來這些都是陸太太寄過來的,乾貨易於保存,味道又好,特別受陳怡玢和陸雲鶴的喜愛。

陳怡玢招待黃穆德美美的飽餐了一頓老母雞燉蘑菇,母雞肉燉了很久還有寫發柴,但是倆人都不挑那些了,黃穆德來的時候已經滿屋飄香了。陳怡玢身子還沒有完全恢復,半天時間磨磨蹭蹭的做了兩個菜,但是倆人也吃得十分滿足。

飯後,陳怡玢請黃穆德幫忙將碗盤收拾到盆里,她在一邊燒熱水準備洗碗,黃穆德在餐廳旁坐了一會兒,提出:「我能看看志傑的書么?」

陳怡玢將熱水倒進木盆里,放了一點皂粉,頭也沒抬:「請隨便看,他的書我也看不懂,放那也是擺設。」

黃穆德進了書房,過了一會兒,關上了門。

陳怡玢洗完了碗,挖出一塊從平城帶過來的雪花膏,這種雪花膏在平城的女性之間很流行,價格稍微貴一點,但是效果很好,再往後幾年,幾乎是人手一罐了。後來有別的牌子做出來的雪花膏也流行一陣,慢慢的這個老式的就沒落了,但是陳怡玢一直特別喜歡這個老牌子的,後來她窮得一無所有的時候用不起,等她到曼哈頓的時候能買得起了,但是在異國他鄉買這樣一個幾十年歷史的雪花膏又很不容易了,經常要託人從國內帶。

這個味道有淡淡的幽香,她特別喜歡,她的孫女莉莉安曾經嫌棄的說她是老古董,現在都沒有人用這個了,只她還這麼守舊。要她說啊,那些小姑娘哪懂這些老牌子的好呢?

陳怡玢一邊漫不經心的抹著手指,想她幾十年之後,經歷了貧窮了之後,她曾經那雙不沾陽春水的手也變得粗糙極了,怎麼養也養不回來了,後來她的雙手摸上她的絲綢旗袍都怕給颳起絲了,跟她家曾經的下等女傭的手一樣了。

陳怡玢想起這些,又看著現在自己這雙柔嫩的雙手,雖然來英國這一年多因為家務粗糙了一些,但是一看就是一雙閨秀的手,再好好養養就能回到當年那柔嫩無比的樣子,所以陳怡玢擦手指的時候就特別細緻。

等黃穆德從書房裡出來拎著幾本書的時候,他把書架里陸雲鶴藏起來的那些書信都攏到幾本厚書里夾著,但是怕從書頁里掉下來,就將書夾得特別緊,姿勢顯得有點滑稽,黃穆德自己也知道,所以就有點尷尬,他努力的讓自己偽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卻顯得更局促了。

他說:「能把這幾本書借我么?」

陳怡玢一看他有點憋紅臉的樣子,覺得黃穆德真是不適合撒謊,不過也還是配合著他裝成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說了句:「好啊,我也看不懂,你來看正合適。」

她掃了一眼被黃穆德拿走的《人口原理》,覺得陸雲鶴真是讓人無語,該說他對顧思濃痴情還是說他是個情聖呢?幾封破情書讓他這麼小心翼翼,而自己的孩子流掉了卻連問都不問。

想到這人能隔著玻璃看一眼自己親生兒子之後就假模假樣的寫什麼對兒子的愛之類的詩,陳怡玢一想起這事都覺得跟吞個蒼蠅似的,她真是不明白,那幫女人,尤其還是一幫吃過洋墨水的小姐們,怎麼就喜歡陸雲鶴這樣的人呢?

想起她當年嫁給陸雲鶴的時候,也是有著期待的,那時候她知道陸雲鶴是有學問的,不想讓他瞧不起她,所以她提出要穿當時才興起的婚紗,可是她姆媽卻不同意,後來折中在婚紗上綉了龍鳳,可是陸雲鶴看到她的時候還是說她不中不洋、土的掉渣,讓她一顆新嫁娘的心被潑了一盆冷水。

這樣一個人,眾人還都誇讚他有真正的紳士風度,試問一個紳士會這麼直面的諷刺別人么?更別提這個別人還是他自己的妻子。真是不能理解那些喜歡陸雲鶴的女人們到底喜歡他什麼?

許是她老土,她長相不過中人之姿,又被姆媽教育得保守,他不喜歡她是顯而易見的,所以他對一個不喜歡的女人也不用表現出紳士風度或者男子漢氣概吧。

而陳怡玢剛開始的時候無法承認她的丈夫不喜歡她這件事,到離婚後想明白陸雲鶴對她沒有『喜歡』和『愛』這樣的感情,到現在已經可以當成一個很陌生人對待了。

黃穆德夾著書走了,陳怡玢休息了一會兒,起來之後拉開桌上的檯燈,找出信紙和鋼筆,給家裡人寫信,將最近發生的事說一說。

上輩子她對陸雲鶴還存有希望,跟陸家和陳家說起陸雲鶴對她的絕情時都還有保留,認為陸雲鶴還有回頭的時候,她說太多會將他和家裡的關係弄得太僵,再說她當時也是老式婦女的觀念,以夫為天,什麼事都替他瞞著,結果陸雲鶴也沒有念她的好。而她所謂的以夫為天的結果也是天塌了,她得自己站起來頂著。

現在寫起信來,陳怡玢就一點也沒隱瞞,不過給陸家父母寫信的時候就委婉了一些,寫到:

「兩個月前,我時而嘔吐,癥狀跟當年生阿寶時狀態一樣,幾日後我確定自己懷孕了,十分欣喜的將我們即將迎來第二個孩子的這個消息跟志傑分享,但是志傑卻讓我墮胎,他不想要這個孩子,並且提出了想跟我離婚,我不同意墮胎,我知道您二老是多麼期待這個孩子,我也是十分的歡喜,可是因為我的不同意,志傑與我陷入冷戰,兩周后他見我態度堅持,直接離家出走,將我一人拋棄在沙弗市鄉下,身上無銀錢又擔驚受怕,託人找志傑,可是志傑避而不見,我饑寒交迫,同鄉雖然能接濟我,可是志傑不理不睬讓我十分悲痛,孩子最終流掉了,志傑仍然不聞不問,請問二老,我是否應該同意離婚?」

寫完給陸家二老的信,她就給她大哥、二哥、父母各自寫了一封信,大哥和二哥自從十六七歲就出國留學,成為當年華夏出國的第一批人才,二十多歲回國開始就全國跑,二哥最近幾年在平城就職,離父母近了一些,大哥就在望京那邊總統府就職,每年見到的次數不多,但是兄妹感情還是不錯的。

她給家人寫信的時候就很輕鬆了,基本上全部實話實說,包括陸雲鶴領回家一個裹小腳的女留學生,她已經做好了接納她為二房的準備,可是陸雲鶴卻提出離婚,並且想做華夏離婚第一人,還讓她墮胎等等,總之將他惡劣的行徑描述一頓,然後她在信的結尾問到:「陸雲鶴欲與我離婚,將我拋棄在異國他鄉,我悲苦交加,實不知該如何是好?盼回復。」

過兩天,拜託黃穆德給寄了出去。

寄出了信,她不再想這些,只專心在家養著身體,足足養了半個多月,托黃穆德又買了幾次食物,甚至奢侈得又吃了幾次燉老母雞,將自己養出了幾分好氣色,她可不能像以前那麼傻,總虧待自己。

黃穆德那次將書還回來之後也沒有再借書,因為她第二次就向黃穆德打聽起了陸雲鶴的消息,可能是陸雲鶴聽到了黃穆德的轉述,覺得過多接觸會怕她找過去,所以他也不敢再有什麼行動了,生怕被她找到,讓陳怡玢越發的覺得陸雲鶴上不了檯面,他一貫的解決問題的方式都是逃避,而不正面去面對。

其實陳怡玢扣了幾封顧思濃和陸雲鶴的情書,專挑那些顧思濃引導陸雲鶴往離婚上聊的信,顧思濃雖然說她沒有親口承諾陸雲鶴什麼,甚至也沒有讓陸雲鶴離婚,可是誰也不是傻子,十六歲的顧思濃也沒有以後那麼高的手段,這些信公布出去也夠讓她喝一壺的了。陳怡玢雖然沒有害人之心,但是也不想跟上輩子似得那麼窩囊。

又過了十幾天,陳怡玢因為小月子期間吃得太好,當鐲子剩下的錢消耗得很快,她正愁怎麼掙錢,她大哥就給寄了200大洋,依她對她大哥陳嘉國的了解,大哥雖然現在身居高位,但是特別清廉,200大洋對他而言不是個小數目,當時一個在洋行上班的普通職員,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才20多塊大洋而已。

她正感動大哥的貼心時,大哥遲來的信也終於漂洋過海到了。迫不及待的拆開了信,開頭第一句是:「陳家失去陸雲鶴,如喪考妣。」大哥的字還是那麼力透紙背,內容也是那麼讓她如針扎一樣的疼。

她險些忘了,她的兄弟姐妹和父母們是多麼的喜歡著陸雲鶴。大哥連這句話都和上輩子是一模一樣的,即使她說了那麼多陸雲鶴對她的不好、不負責任,他們還是覺得陸雲鶴是那麼好。

陳怡玢將信先放在了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慢慢的吞咽下去,將自己翻騰的情緒平復好,才又拿起信讀了下去。

「陸雲鶴之才華,是我和老二一致看好的,但凡才子總有一些異於普通人的特性,志傑風流瀟洒,愛交朋友,你身為妻子不能管束他,男子漢大丈夫即使有幾個情人只說明他是一個受人喜歡和愛戴的人,有這樣一個男人作為丈夫,不是應該感到驕傲和榮耀嗎?我聽老二說,你能去英國跟志傑相聚都是他去陸家勸說的,你怎麼不好好珍惜這難得的機會,跟著志傑學習一些知識,拓展你的視野,與志傑雙宿雙飛,做一對眷侶呢?嘉和吾妹,你從小聰明好學,我一直認為你是家裡最讓我省心的,怎麼連自己丈夫的心都抓不住呢?甚至作為一個母親,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呢?你讓我失望了。」

陳怡玢靜靜的放下大哥的信,掰手指算了算,其實她跟大哥不是一年多未見,應該是二十年未見了,大哥比她足足早去世二十年,她還記得他去世的時候,她遠在南港,聽到大哥去世的消息,痛哭流涕,還大病了一場。

上輩子,大哥就很喜歡陸雲鶴,喜歡到在他倆離婚之後,仍然把陸雲鶴當成妹婿一樣對待,即使陸雲鶴那麼對待她,大哥也仍然沒有苛待陸雲鶴,甚至讓她覺得,她大哥是愛陸雲鶴甚於愛她的。

幾十年後的年輕人是無法理解的,就好像她上輩子的侄孫女,一個受到很多年教育的洋派女郎,她就無法理解為什麼她的爺爺們,也就是陳怡玢的兄弟們,他們為什麼還那麼喜歡當年跟她離婚的陸雲鶴。

陳怡玢一直是知道她的親人們都是喜歡陸雲鶴的,這個時代特殊的對才子有一種崇拜感,而且陸雲鶴這個人除了對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很坦誠、熱情,所以一個熱情、坦誠的才子誰能不喜歡呢?不喜歡的都是她這種要被拋棄的女人罷了。

她後來才覺得,她的親人們後來仍然那麼喜歡著陸雲鶴,更可能是因為在他們的眼裡,女人僅僅是一個男人的附庸,就算她是他們的親女兒、親姐妹也一樣,在他們的心裡,她最大的作用也許是作為家族聯姻的橋樑,她和陸雲鶴離婚了,但是他們跟陸雲鶴沒有斷,只有她作為橋樑的任務結束了。也許這是那個時候的女人的一種悲哀吧,這種觀念是她後來即使功成名就也逆轉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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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老而為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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